(猫扑中文)“王爷何不一起与苏三公子饮杯茶?”冯蒙挑眉笑道。他这个弃子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以戴罪之身坐稳了西平侯的位置,为自己的母亲撑起了一片新的天地。这一年他十八岁,正如当年他离开西平时发过的誓一样,总有一天,他会杀回来,将欺压他母子的所有人踩在脚下。如今,他做到了。
西平侯的府军改编,很多杂事要做。楚辞只是打算偷偷过来看眼苏凝就走,结果碰到这两只多事的螃蟹。
楚辞瞥了两人一眼,掀开柳条,径直踏上水上回廊。莫辛刚要跟,却被冯蒙一把拽住。冯蒙笑眯眯地说道:“莫堡主,咱们是不是应该商量一下漕运的事儿?”
莫辛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楚辞去见苏凝了。
楚辞也眼巴巴地看着水榭中的人,压抑的情绪一股一股地往上涌。他这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底。心脏“嘭咚、嘭咚……”有节律的声音,清晰地响在耳边。
楚辞突然顿住脚步,深吸了一口气。暗自恼恨,他连见父皇,被百官弹劾时都没这么紧张过,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废柴了!
抚抚胸口,用力揉了揉,触手冰凉。楚辞蓦然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穿的是什么——紫金甲,这本是王爷身份的象征,只不过刚从练兵场上下来,汗水将一身尘土和成了肮脏的污渍……
这绝对不是他想要给苏凝的印象!
楚辞这正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去洗个花瓣浴,清清爽爽地来到苏凝面前,展现出自己最完美的一面。
脚下犹豫间,苏凝鬼使神差地转过头来。看见回廊上的楚辞,怔了一下,随即站起,看着他。
楚辞身体隐隐有些发麻,硬着头皮上前,径直在苏凝面前坐下。意识到苏凝的视线还在自己身上,他莫名其妙地撇开头,也不看人,不待苏凝说话,抢在心跳乱窜之前发话,“我渴了!”
苏凝愣了愣。楚辞当日伤的极重。以楚辞以往的性子,他完全可能以此为借口强留在自己身边。而这样的借口,苏凝通常是无法拒绝的。
苏凝将一杯茶推到楚辞身边,问道:“身体好了?”
楚辞“嗯”了一声。在苏凝靠过来时,还不自觉地向外挪了挪身子。苏凝被他这种举动弄得莫名其妙,还忍不住嗅了嗅自己身上是否有什么怪味儿。
楚辞眼睛虽然没有正眼看苏凝,可注意力全在他身上。苏凝的举动他如何会放过,一看他那小模样,心里愈发懊恼,真想直接跳到荷花池里去洗干净了。
一口灌完茶水,楚辞霍然站起,以力敌千钧之势看着苏凝,“……军中还有事!”
“哦……那、那你去忙吧!”
“嗯!”
苏凝看着那毅然离去的背影,嘴唇抿了抿,又收回了视线。
西平虽然没有动乱,但西平侯的军政实权却被朝廷剥夺并接管。苏启每天要查阅资料,要考核官吏,还要处理秦州随时会呈上来的问题,当真忙得脚不沾地。
幸好军队方面,皇帝老儿全权交给楚辞督办。这两人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唯一的碰面机会倒是在路上的时候。
楚辞刚踏出西平侯府大门,迎面就见苏启从轿上下来。两人都顿了顿,看了对方数息。
苏启踏上台阶,面上没有情绪,“王爷回军营?”
“苏御史今日可真早!”这太阳都还没落山就回来了,的确早。这话同样没情绪。
两人又看了对方数息,的确摆不出官场上的客套来,干脆各自干各自的。只不过擦肩而过时,苏启忍不住提醒一句,“这次,我会带小凝回京城!希望王爷不要再像三年前纠缠不清!”当他得知楚辞在临川时,他心里就万分不安乐,真恨不得将这厮同那甄氏一块儿灭了。
楚辞愣了一下,“我不会为难苏凝,但并不表示我会放手!”
“你——”
苏启磨着后槽牙,楚辞却毫不理会,快步离去,一跃上马,侧头看了他一眼,脊梁笔挺,并不为谁屈服一分。
马鞭响起,一众将士跟着他渐行渐远,淹没在夕阳花影里。
“你说回京?”苏凝看着苏启,一脸惊讶。这三年,他不是没想过回京的可能,也不是不想回去看看他生长的地方。可是,他是被劫亲消失的人,如今回去会是什么结果?
不会继续跟楚辞完婚吧?
苏启摸摸苏凝的脑袋,“这次端王立了大功,皇上一定会加封。刘氏不可能嗅不出皇上的意图。这次甄氏虽然没有元气大伤,却也算是伤筋动骨。这是刘氏的好机会,也是文武百官的风向标。接下来刘氏必然会有所动作。这其一,自然是要给端王一个光明前程。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毁掉三年前那道圣旨。虽然你未曾公开露面,这次你连甄氏家主都当面较量过了,要再隐瞒已是不可能。不如明面上来。刘氏没那胆子在天子脚下再对你动手!”
“可是……”那跟楚辞的婚约可是圣旨!龙椅上那位三年前明摆着是要为难苏家,这次能轻易妥协?苏凝已经长大,隐隐觉味出楚翰本对他们家的态度很诡异。这种诡异之处他说不出口,只好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家哥哥。
苏启“噗嗤”一笑,“这次那皇帝老儿若再敢胡作非为,我就他把这几年对三大门阀挑拨离间的事情全部抖出去!让大正百姓看看,他们的真龙天子都在干些什么勾当!”
苏凝睁大眼睛。他一直知道苏启并不是迂腐愚忠之人,可也不能如此不敬畏皇权呀!他突然想起前世苏启与太子一同谋反的事情,不觉开始追寻其中的缘由来,莫非也是为了苏家脱离楚翰本的掌控?
一想之下,这种可能性还真是大!
一个人说话的分量有多重往往是他的能力和实力所决定的。如今苏家可不是三年前的苏家。即便是楚翰本,他也不敢小觑这两个苏家的稚嫩小儿。
兄弟俩满怀期望地准备回京。苏凝三年未见父亲,若说不想,那绝对是假的。若是以前没机会回去,也就罢了。如今一说回家,他的整颗心都吊了起来,七上八下。
口袋里揣着上次在甄逸那里赚的银子,在大街上溜达,就想能买点什么哄老父亲开心。至于那个苏徐氏,看在苏启的面子上,他也勉为其难地给他买点胭脂水粉金银珠钗什么的吧。
一直尾随其后的莫辛,看着苏凝拿着一款发簪发呆,无名之火噌噌地冒了出来。
冲出躲避的角落,十分大爷地走进店里,重重咳嗽一声,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掌柜,这珠钗我要了!”
苏凝愣了愣,将自己手上的东西看了一眼,这厮难道不能先问问价钱?
“看什么?难不成你还想给哪个花姑娘挑?”莫辛牛眼圆瞪,煞有威势。
苏凝噗嗤笑了出来,“其实,我是要挑一件礼物送给哥哥他娘。”
这个称呼有点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那哥哥是谁呢。
莫辛摸摸脑袋,有些尴尬,支吾了一下,“你是说你那姨娘呀?她也徐娘半老了,这东西是小姑娘家用的。买这个吧?”
莫辛殷勤地帮苏凝挑了一尊玉佛。
苏凝眼前一亮,似乎这几年苏徐氏喜欢上了吃斋念佛,这东西倒是不错的。请一尊玉佛,比其他有用。反正这苏徐氏也是为苏启祈福用的。
采办好礼物,苏凝与莫辛一道走出来,无巧不巧正碰上一身戎装的楚辞。今日楚辞也穿着属于他王爷身份的紫金甲,这种甲衣比一般的锁子甲要轻薄却更牢靠,十九岁的楚辞已经十分高大魁梧,随便往那儿一站,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而此刻,他当的不是别人的关,而是苏凝出来的道。
苏凝想起三年前,自己生辰时,在京城的古玉斋,他们也是这样堵在人家大门口。只不过那时的楚辞并不知道自己爱着苏凝,那时的苏凝也只知道一味逃避楚辞。
如今时过境迁,再回头看,不觉对那时单纯而纠结的感情汗颜。
苏凝不自觉地挂上一抹笑,抬眼看着这个顶着夏日阳光,一头汗却更有男儿气概的人。
楚辞呆了呆,不知道苏凝在笑什么,眉头轻轻蹙起,眼珠子转了一下,启口,“难道这一身很难看?”他自认为今天身上很干净。
苏凝摇头,“私以为,端王殿下这样堵在人家门口,不太妥当!”
楚辞环顾四周,脸上微不可查地红了红,“那个……晚上你晚点睡,我有事情找你!”说罢,也不等苏凝回应,便领着一队人马走了。隔两条街就是新兵营,莫非这厮是听说他在这边,才故意领着军队跑过来的吧?因为来不及换铠甲,一个人穿着铠甲在大街上又太突兀,于是十分顺道地连累了一干兄弟。
苏凝摇摇头,将自己那一股脑儿的自作多情撩开,径直回了侯府。
莫辛就这样跟在他尾巴上,心中万分不爽快,可他又不敢跟苏凝挑明了说。万一苏凝承认他旧情复燃什么的,他就玩完了。这件事绝对不允许!
不就是挨了几刀吗?就这样就能骗得美人归?这未免太便宜楚辞那小子!
幸好苏凝面色如常,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这种事情别人好蒙,自己如何骗得过去。
苏凝本来以为顺道等一下楚辞无所谓。可等到戌时也未见人影。他知道如今这边军营很忙乱,楚辞的事情很多,可大半夜也该收兵了吧?该不会那厮又给忘记了吧!
前一世,他就经常犯这种傻。楚辞让他等他就会乖乖地等。有一次端午,两人约好去看龙舟,苏凝生生在大太阳下面晒了一整天,硬没等到一个人影。没看到人他首先想到的不是生气,而是楚辞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一整天没来得及吃喝,又急冲冲地奔进端王府,一看,那厮竟然跟几个公子哥在饮酒赋诗……
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次,每次苏凝总会一直等下去。若是运气好,男人记得他们的约定,他便会高兴很长时间。
苏凝叹了口气,看看月色,这个时辰已经到自己睡觉的点了。这次,他没有再等。前世自己怎么就能那么傻,将大好时光都浪费在等待上。明明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人生苦短,如此浪费,简直可耻。
将门关好,伸了个懒腰,苏凝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因为楚辞的失约辗转反侧一下,结果,他不过是稍微想了一下,便沉沉睡去。
只不过这次睡觉,他梦到了楚辞。他手里捧着一只羊腿,站在他面前,十分高傲地说:“其实做我的王妃很好!每天有肉吃!”
朦朦胧胧的,他竟不知道自己看见那张脸是什么感觉,只是看着羊腿口水直流。
接着,楚辞手里换了一样,这次变成了一柄剑,剑气如虹,将他罩住,恶狠狠地威胁道:“我得不到的东西,便要亲手毁去!”说罢一剑就劈了过来。
苏凝知道这是梦,在梦里还以为这一剑劈下来自己会醒,结果,他反手一剑,跟楚辞打了起来。
他的剑术并不好,可是他会用毒。最终楚辞没有赢过他。
梦境转到最后时,楚辞手里捧着一束还挂着露珠的野花,面色柔和,双眼脉脉含情,英俊的脸庞蒙上一层单薄的红光。
此刻他穿的不是王爷的锦衣华服,而是一套战甲,不是白天他看到的紫金甲,而是前世他们浴血战场时他常穿的锁子甲,笨重,难看,破碎的地方被修补了一层又一层。
这副铠甲看在眼里激荡起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只不过他手里捧着花的模样……
苏凝还未等楚辞开口,一个寒颤便醒了过来,一抹额头,竟然比做噩梦出的汗还要多。
看看蒙白的窗外,天将亮,苏凝干脆起床冲凉。
这门一拉开,便看见一抹紫金色。
楚辞靠在门槛上睡得正香。
高大的身材窝成一团,这铠甲再轻薄,在这夏日穿起来也十分闷热。此刻他一头的汗,没有肆意伸展的四肢,看着就觉得酸麻不堪。
苏凝伸出手,想要叫醒来,可在手指碰到他脑袋前又缩了回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坐上门槛,看着地上坐着的男人,一股诡异莫名的滋味涌上心头。
清晨的风有些凉,汗湿的衣衫一吹,苏凝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哆嗦打得太爽快,楚辞恰在此时睁开了眼。
入眼便看见了苏凝,楚辞的神色有些朦胧不清,对着苏凝看了好半晌,才确定这不是梦。
“你坐在这里作什么?”
楚辞试着伸展四肢,酸麻刺疼直入骨髓,他干脆一屁股挨着苏凝坐到门槛上,手下意识地敲打着双腿。
“你忘了我有话跟你说吗?”
苏凝一愣,蓦然想起昨日见面时。
“就为了这个你在这里坐了一夜?”
“昨天收兵晚了。来时你已经睡下。”
“你可以叫醒我!”苏凝不明白了,这个人何时跟他客气过?
“不想吵你睡觉!听苏启说,你睡眠浅,一旦被吵醒,便是一宿无眠!”
心中有一股很不爽的气一点点升起,苏凝不满地说道:“那你可以今天再跟我说?”怎么说,一个王爷也不应该跟只丧家犬一样蹲在人家门口。这算什么?这样一来,倒像是他苏凝多负心似的!
楚辞看出了苏凝的怒气,一把抓住他的手,“我可不是要博取你的同情!”他一个堂堂的男子汉,就算再想要苏凝,也不会用这样的攻心术。
“不然呢?”那你蹲这里干嘛?
“我只是、”楚辞顿了顿,“反正回去也是睡不着的!在这里至少还能睡两个时辰!”
这话苏凝可就彻底不懂了。他并不知道,楚辞的梦魇症到了何种丧心病狂的地步。几年来就没有一日安眠过。
结果这次,两人并没有好好地把话说完。
楚辞不知道苏凝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苏凝也不知道楚辞为何要这样作贱自己。在他的心里,这个男人永远都是强势到高不可攀的地步,何时如此卑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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