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心慌
“可儿，你太累了，今晚就在府里休息吧，明日再回江雪号。”司空揽月关切的扶住可儿的肩膀，又吩咐丫环们去准备好一间舒适的客房。
可儿心里慌乱异常，无法形容，就是心慌，慌的好像三百匹马一时受了惊四散奔逃。她睁大了双眼，没有用，眼皮依旧突突的乱跳。有什么事发生了？或者将要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吗？可儿心里疑惑，心里慌乱的无法保持冷静。
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像是黑色的云，遮天蔽日淹没了可儿，然后蔓延成无助，她想痛哭，却没有理由，到底是什么让她的心如此纠结？
对于未知的恐惧，是一座铁铸造的大山，压的可儿难受彷徨，却无可奈何。可儿想起司马俊说过的一句话：“如果事情会很不好，现在担心也没有用；如果事情会变好，现在又何必担心。”那时，他们在江雪号的中庭里休息，走过了小桥，来到了假山上的亭子中，满园景致都成了他们的陪衬。这句话有神奇的效果，很快让可儿冷静下来，虽然慌乱，却不再无主，她深吸了几口气，扶住桌沿，对司空揽月说：“今晚我一定要回江雪号，现在就要回去！”
可儿起身就走，司空揽月追了出来，道：“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可儿回答的欲哭无泪。
“一定要回去？”司空揽月又问。
“一定，现在！”可儿就没停下脚步。
“快备下马车，我送可儿姑娘回江雪号。”司空揽月吩咐仆人，又紧跟在可儿身后道：“马车快，我送你回去。”
二人一路急速出了侯爵府，来到大门口，已经备好了车马。上了马车，可儿不断请车夫快点快点，她焦急的情绪也感染了司空揽月，他隐隐感到今夜一定出了什么大事。
“架！”车夫的鞭子在空中一抖，暗夜中炸出一声响来，四匹马儿抖擞精神，奔跑如电，绝尘而去。
一刻钟后，马车已经到了江雪号，空气中的肃杀之气和血腥气，连四匹骏马都感受得到，虽然听凭车夫指挥一起在门前止住了脚步，却不安的低鸣跺脚。
可儿跳下马车，大门前没有平日里熟悉的守卫和温暖的灯笼，只有地上一滩凝结的血迹，厚重的大门已经从里面紧紧关闭。
可儿飞身翻越围墙，司空揽月也紧随其后飞入。江雪号内，黑暗中隐伏着几个黑衣人，手挽强弓射出暗箭，嗖的射向可儿和司空揽月。早有唐二江的暗器后发先至，叮叮叮一连串脆响，将几支暗箭全部拦截下来；又有判官笔费振雄如鬼魅般飘过这些黑衣人身旁，那群黑衣人瞬间丢下弓箭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全被点中穴道，在寒风冷夜中苦不堪言。
可儿和司空揽月一路猛进，左右有唐二江和费振雄护法，再加上此时郭垢等人已经都在后院盐库，所以也没遇上什么拦阻。
此时，志得意满胜券在握的郭垢，正在很有兴趣的审问段中信：“来自苏州？你们为什么来柳州呢？”
段中信摇头不语。
“你不说，那段明壶的头还是保不住。”郭垢笑眯眯的说。
段中信愤怒的道：“你刚才说只要告诉你我们的来历，就保证不伤害任何一个人，你不讲信誉吗？”
“你只说来自苏州，苏州那么多人，你们在苏州的身份地位是什么？是谁的门人属下？这才是来历。”郭垢道。
“不要相信他，他说话不会算数的。”段暮雪目光沉痛的看着被捆绑的段中信。
段中信得眼睛里滚落下豆大的泪珠，止不住的滚落，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段暮雪，喊道：“大哥，我们即便死了也不要紧，你要活下去，将来为我们报仇！”
段暮雪心如刀割，痛的几乎站不稳。
郭垢笑笑，有兴趣的看着段暮雪，道：“你们已经是我的俘虏，对于未来根本没有选择，只能哀求我，看我是否怜悯，是否慈悲，我让你拿着剑，因为根本不必收去你的剑，你也是我的俘虏。假如我说，你若不放下剑，我就杀掉一个人，可能是你的部下，也可能是你们的家眷，不论是谁，请问，你是放下剑，是和我继续斗，还是不顾所有人死活逃跑？”
段暮雪木立无言。
“其实你可以逃跑，对于你而言这似乎是最好的选择，我们可能拦不住你。但是我知道，你这样的人，是宁死也不会逃跑的。对吧？”郭垢的声音一直都很温和，可是你不会喜欢这样的温和。
就在郭垢最得意的时候，就在郭垢仰天大笑不可一世的时候，可儿和司空揽月闯了进来。“放了我哥哥。”可儿眼见江雪号的劫难，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何心慌的理由，看见跪在敌人刀下的段明壶她心疼的哭喊，拔了剑就要冲向郭垢，可是却被司空揽月强行拉住不放。
“放开我！”可儿哭喊，“放开我，我们江雪号的人，不能同生，但能同死。”
“不行！”一向对可儿千依百顺的司空揽月此时变得无比强硬，但是他知道可儿一定不会听他的话，他强拉着可儿来到了段暮雪身边。
段暮雪拉住了可儿的手，“别哭，大家还指望我们呢。”
可儿看着那些被江雪号俘虏跪了一地的兄弟家人，难过的嘴唇颤抖，却见见冷静了下来，“大哥，怎么成这样了？怎么成这样了？今天我不应该离开这里的，都怪我，我不该离开，我若在，总能帮点忙。就不会这样了，你说是不是？”
段暮雪摇头：“不怪你，这是劫数，在劫难逃。”
司空揽月的出现让郭垢一时无语，解决了司马俊，却不料半路杀出一个司空揽月，这出乎意料，打乱了他的计划，他需要理顺思路。
“郭当家，得饶人处且饶人，大家都在柳州府混饭吃，何必做得那么绝，留人生路，也是给自己留后路，难道你真要杀光这几百号人？血洗江雪号？”司空揽月对郭垢道。
郭垢忙躬身一礼，满脸堆笑道：“怎么敢，怎么敢。本来是天珠号和江雪号两家私事，不成想惊扰了小侯爷司空公子，实非小人本意。”
段暮雪虽然素知郭垢为人，但是亲眼看见郭垢见了司空揽月如此低三下四没有骨头的样子感触还是极深。
108、谈判
“既然如此，可否给我一点薄面，大家各退一步，了结了今日此事。”司空揽月此话一出，看似平淡，却震的郭垢焦头烂额，也让段暮雪惊喜交集。为了可儿，司空揽月要趟这浑水，揽这麻烦。这让情势发生了逆转，即便郭垢依旧要用强，也未必是对手。
郭垢脸上浮着谦卑的笑容，眼珠子乱转，一直没有回话。他觉得答应了，不得罪小侯爷却拱手交出了今夜的胜利果实，让一切化为泡影，吃亏；不答应，得罪了小侯爷，段暮雪联合小侯爷的力量一起反击，天珠号恐怕要面临灭顶之灾，吃亏。两相比较，虽然都是吃亏，但不得罪小侯爷似乎更划算，至少还能活下去。“可是，可是，小侯爷，您也知道，江雪号前些日子也曾偷袭我们总部抢劫我们财宝，并且还杀死了我们的二当家武纵。”郭垢笑了笑，犹豫的道：“江湖事江湖了，他们杀人劫财，我们也自然能报仇雪恨，您说是吗？您总得主持公道啊。”
“哈哈，自然不能让郭当家吃亏。”司空揽月笑道：“人死不能复生，武纵当家死了，可是今夜江雪号死了更多人，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计较下去是没有尽头的。江湖人，求财不求气。大家各退一步，至于钱财，你说损失了多少，我一力承担。”
郭垢张张嘴，没说话。
“你信不过我？”司空揽月道。
“哪里，小侯爷一句话，没有不信的。”郭垢犹豫着，“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你爽快一点把话全部说出来。”司空揽月不耐。
这话郭垢说不出口，那笔被劫走的财宝数目实在太大，是天珠号的秘密，说出来，会引起各方窥测，会引来他人的嫉妒。简单说，那日被劫走的财宝，黄金就有至少十万两，还有白银三十万两，银票十余张总计二百万两，其余珠宝更是不计其数，而且那些珠宝古董的价值很难用金钱去衡量。总之，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是江雪号处心积虑偷走的。可是，他偏偏怎么都找不到这批丢失的财宝，哪怕已经把江雪号翻了个底朝天，这让他有苦难言。苏州？段暮雪难道把宝藏都运去了苏州？为什么？郭垢想不出原因，又无法回答司空揽月的追问，张口结舌。
“那你想要多少？”司空揽月笑笑。要在过去，他已经下令唐二江和费振雄召集人马立刻动手，闹个天翻地覆，谁怕谁？但是如今他比过去更加成熟了，他已经能听进去老爷子司空麟的话，比如凡事以和为贵，能花钱解决的事情，就不要动刀动枪。他认为郭垢现在犹豫只是想要谈一个好价钱，他愿意给郭垢这个机会，用一笔钱救一群人的性命，划得来，而且也让郭垢有一个体面的台阶下。
郭垢终于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曲石泉悄悄来到郭垢耳边，耳语：“当家的，真的就这么放过他们？太便宜他们了吧。”是啊，为了今夜一举拿下江雪号，他们计划了很久，布下了很多局，除掉了司马俊，等了这么久终于成功，却因为司空揽月一句话就算了？
郭垢听见他的话，动也没动，耳朵没动，身体没动，脸上的表情没动，也没有一句话回他，连个恩啊哈都没有。曲石泉立刻退下，不敢再多言，甚至开始极度后悔刚才一时冲动问的问题。他不该得意忘形，以为是郭垢的自己人，就忘记了上下尊卑的严格界限。
楚楚一直冷冷的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司空揽月为了可儿如此付出，如果有一天她有事需要帮助，司空揽月又会为她付出多少？
司空揽月没敢看楚楚的眼睛，可是他却觉得那个站在敌对阵营的美丽身影，那么亲近。
“郭垢，我可以打开密室，任凭你搬走里面的所有财宝，那是江雪号的所有，除此之外，没有更多了。我不会撒谎，你也不要贪婪，若不肯，那不如你我决一死战，了此恩仇。我们两家的事，断断没有让司空小侯爷出钱的道理。”段暮雪朗声道。
郭垢冷笑，段暮雪看着老实君子，却也知道偷机占便宜。仗着司空揽月撑腰，知道郭垢不敢再滥杀江雪号众人，竟然就提出了单挑决胜负的无理要求。如此一来，等于郭垢丧失了原本占据的一切优势，双方重又回到了对等的均势。
这也提醒了郭垢，死要面子活受罪，既然不能得罪小侯爷就只能吃这个大亏，不如根据形势能占几分便宜便占几分，否则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一向是个灵活的人，随波逐流，除了利益没有什么底线和坚守。想明白此层意思，他立刻故作大方的道：“既然小侯爷发话，郭垢敢不从命。先把人都放了。”
天珠号释放了所有俘虏的江雪号众人，可儿、段暮雪、司空揽月等人都大喜过望。连段暮雪都有些佩服起郭垢，此人真是能屈能伸，极聪明，不做蠢事，料得先机。一般人很难会在此时放手，但郭垢明白，这些人质如今即不能杀又不能用来威胁段暮雪，留着毫无用处，不如放了卖人情给司空揽月。
段暮雪也说到做到，领着郭垢一行人前往江雪号密室取宝。江雪号的密室建立在中庭，就是那座司马俊和可儿会常常攀登上去的假山里面。打开假山暗门，露出阶梯，拾级而下，因为有段暮雪领着，再无阻拦一路畅通，地下宽敞，一人多高，石壁上插着熊熊燃烧的火把，最后又来到一座石门前，打开门里面就堆着雪花花的白银。
郭垢脸色立刻变了，他原来估计江雪号至少也该有几十万两的家底，不料密室里藏着的不过十几万两白银而已。
看着目瞪口呆的郭垢，司空揽月来到他身边，悄声道：“郭当家，我再补给天珠号二十万两，谢谢你今天肯卖我这个面子。”
“不敢，不敢。这怎么好意思。”郭垢躬身道。
司空揽月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过几天，我会派人送去府上。”他的态度和拍肩膀的随和让郭垢感到一种被认可的幸福：“谢谢小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