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便凄惶起来。过去我还不信,如今方知晓,即便我浑身是嘴偏无人肯信的悲戚!若不是闫似锦以命相保,恐怕我早就被揪到灵山大刑伺候了。
思及此便不由偷眼瞄闫似锦,就发现他最近瘦了许多。本就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面,如今愈发线条清晰,便是连脸颊都凹进去几分。
“伤可好些了?”我目光跟随他转,那自打进屋便忙个不停的家伙就身子僵住,良久方抬起头,却是朝我呲牙,“师姐,就我这体格,好着呢!你放心。”
“哪个不放心了。”我嘴硬。
他便嗤嗤地笑,大力捶自己个胸口一下,却下手太狠剧烈咳嗽起来,“你瞧,我这——咳咳咳,我这伤早好了。师姐,我天生命硬,别说这点小伤,就是浑身都是口子,只要把我扔个地儿不管,第二天自动恢复如常。咳咳咳咳——”
“瞧你都咳成何样了?还逞强。”我递给他茶水,他便一股脑灌入肚腹,却是牛饮一般,“总之你目前什么都不用想,只好生待着就行。”
“唉,我不好生待着还能怎样?就算想走,也出不去啊!”我哀叹声,愈发觉得悲凉。
闫似锦就歪头瞧我,那认真的样儿令我心惶惶,忙不迭拿手摸摸脸颊,再勾头瞧瞧衣衫,“我哪里不对?脸面上长花了?干嘛这般瞧我!”
“呵呵,没什么。”闫似锦错开目光,二人便都无言。好半响,他方再度开言,“别想那么多。来来来,瞧瞧,今儿可是我亲自下厨哦,色香味俱全,不吃保准你后悔。”
我探头拿眼瞄,依旧老四样——一碟青葱豆腐,一碟花生,一碟炒笋尖,一碟红烧冬瓜。粥倒是换了样,却清汤清水,一眼能望到底。
当下更觉处境凄凉。
“来吧师姐,多少吃一点。你瞧,它们可是朝你一个劲的招手呢。听到没听到没,都扯脖子喊你呢。”
“喊我?”我将竹枕抱在怀里,强打着精神回话。
“快吃我快吃我。”闫似锦做一副荡漾样儿,尖着嗓子逗我笑。
顺手将竹枕飞出去,却被他一把接住,“就是,这样笑一点多好,整天愁眉苦脸的,赶明就真的成老婆婆了。”
“再这样闷下去我才成老婆婆了呢!”我叹口气,拿起筷子又撂下,“闫似锦,你说我是不是再无昭雪之日了?”
“昭不昭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今儿菜可是换了样儿的。”闫似锦朝我无辜的睁大眼,一本正经指着那碟子青葱豆腐,道:“你发现没有,今天这道菜有什么不同?”
我瞧了又瞧,青葱还是青葱豆腐还是豆腐,又不能变成红烧肉,有何看头?!
闫似锦便举起一根手指在我眼前晃晃,又牵引着我目光再次投向那碟子菜,“昨儿青葱多,所以是青葱豆腐,今儿豆腐多,所以是豆腐青葱——哎呦!师姐,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死命掐他,他便夸张叫着满屋子乱跑。我追了一阵子偏追不上,停下来双手拄着膝盖喘粗气。
他就又凑过来,朝我挤眉弄眼:“其实钱招招,你想不想出去?”
“想啊,做梦都想!”我拼命朝他点头,他眯起眼朝我勾勾手指头,我忙不迭凑过去,就听他低声道:“今晚三更,等着我。”并做个敲窗子的动作,示意我三声以后便替他开窗。
于是我心便狂跳了。
“行不行啊?给个话?”
“嗯嗯嗯。”
“那好,先把这些菜吃完。”
“都吃完?”
“都吃完!你瞧你,脸都瘦成一条了。”
我忍不住摸一下自己那张肥脸,心道闫似锦还真是眼神有问题,什么时候白瓜子脸也能称之为瘦成一条?!
一更。
我辗转反侧。
在床上躺了会不能成眠,因为惦记着那约定于是只和衣躺着,但这样翻来覆去的瞪眼等着,却真真煎熬。
下床为自己倒碗水一饮而尽,目光不由自主瞧向那紧闭的窗。月光透过窗棂,将树影映在雪白窗纸上。
“唉——”
拉长音叹一声,我在地上来回踱步,又回床上坐着再躺下。
二更。
不知何时居然睡着了!猛地睁开眼我立刻一身冷汗,忙看漏刻,幸好还未到约定时间。
翻身下床又是灌一肚子水,我坐在椅子上单手托腮发呆。脑中便将最近发生的事走个过场。而那幕幕中,偏都有个闫似锦!
拼命晃头将那讨厌身影甩脱,我重又上床躺下。
就这般一直折腾着,终是等到三更更鼓响。那更鼓方想起,我心便跟着提到嗓子眼,忙不迭下床去窗前等着。
脖子都要抻长了依旧等不到闫似锦来。
我暗恨那小子没谱!到底年纪小,却不懂得言出必行的道理!
正颓然,突地那窗子外便“砰砰砰”起了三声极轻极轻的叩击音。
左右瞧一眼,我悄悄拉开窗,便见到窗外那张熟悉脸面。闫似锦朝我呲牙,“师姐,我怎么觉得咱们这样像——”
“像何?”我心思都在窗外那大好世界,便随口一问。谁知闫似锦就低声笑,贼眉鼠眼的又说:“像私/会!”
“我呸!”
我啐他,他一闪身似个猴般窜开,远远朝我勾手:“师姐,天高地阔等着你呢,还不来?”
便爬上窗悄悄将自己顺出去。双脚甫一接触泥土地,我眼泪差点当场下来。
钱招招自由了!
拿眼瞄四周,这几日到处晃动的月白身影都已不见。我心中狐疑,而闫似锦已在我前方不远处,他又朝我拼命勾手,我忙不迭颠颠过去。
似两个贼般我俩猫腰弓身的一路窜入小树林儿。也不敢停,只是疾行着抄小路朝山下狂奔。
而终于到了山下时,我方常舒口气,“闫似锦,你怎晚到了?”
“大姐,我能来已经不错了!而且,我还得先铲除障碍。”闫似锦折条柳枝在手中拿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一副吊儿郎当样。
“不会吧?你把他们都杀了?!”我惊呼,他便窜过来一把捂住我口,压低音在我耳边道:“小点声,你想把狼引来啊!”
我使劲朝他眨眼,示意自己会很乖,他这才拿开手低声对我言道:“没杀,我就是弄了点迷魂香把他们都放倒了。不过这些灵山弟子东一个西一个的,要不漏网的确挺耗费时间。”
“既然你有那好物,早点拿出来么!你也知晓我一日不亲自下山走一趟,一日心就不得放下。偏耗着我折磨我,是不?”
“冤枉啊师姐,你以为我愿意等?这些天一直哄你笑我也累啊!”闫似锦无辜的朝我瞪大眼,可怜兮兮道:“但时候未到,咱们出来了也没用。”
“时候未到?”
“是啊,时候未到。”
“那如今时候可是到了?”
“到了。”
我瞧闫似锦,他也瞧我,就又说:“早上的时候我收到一兄弟千里传音,说是终于找到篱落下落。”
“啊?!”我惊呼一声,又忙自己个捂住口,只瞪大眼睛瞧着闫似锦。后者便笑,朝我眨眨眼,“怎么样?佩服师弟我人脉广吧?想谢谢我?不用和我客气了,师姐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过谢是不用谢了,但你想见篱落,得求我。”
我厥倒。
这小子什么时候才能要点脸?!倒是自我感觉极其良好的家伙!但我如今可是要用人家呢,于是便努力在脸面上做个狗腿笑意,双手拖住他一条胳膊,“求你。”
“求谁?求谁啊?!”闫似锦故作一副高傲样儿,一双眼溜溜往左右瞧,“我不知道师姐要求谁。”
趁人之危的家伙!我差点当场呕出血来,只好低声下气再说:“求你……我的好师弟。”
闫似锦这才满意,勾头瞧我,并呲牙,“好吧,那我就带你去见他。”
一个时辰后。
我累的半死,终于在随闫似锦翻过两座山趟过一条河后,停在一间木板屋前。
瞧着那木板屋,我一个劲喘粗气:“你说……你说,篱落在这儿?”
“对,如假包换的篱落。”
“他怎躲这般远?故意的吧!”
“所以说,师姐,当初我教你飞行之术是用心良苦啊。”
“切,教会了有何用?偏要我趟河!水很凉啊,会死人的。”
我拧一把湿透的裤管,欲哭无泪。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闫似锦双手环抱胸前,唠叨开。
“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么!”我接口,并腹诽这小子一万遍!
“所以了,未来的天官上神,说不定今儿你经历的一切都为了将来归位做准备呢。到时你可别忘了我。”闫似锦朝我笑。可我不知为何就觉得他那笑容里,竟有些惆怅。
“呵呵,我谢谢你了。恐怕再这般折腾下去,我没归位就先归天了。”
“说什么呢!”闫似锦呱嗒一声撂了脸,我却故意装作未看到他眼中情绪,只前行几步到了那木板屋前。
屋门紧闭,便是连窗子都关得严丝合缝。我与闫似锦已在门外立了良久,又是说了这般多的话,若屋子里真有人,便是个聋子也该听到了!
难道篱落已经得了风声离开了?!我心猛地一跳,忙抬手就去推门。那动作太快,闫似锦竟来不及阻止,门便已被我推开,然后我就僵住。
却见一个人背对着我,正弯腰擦桌子。
他着一件粗布袍子,发髻胡乱绾着,有散碎发丝垂在肩头。正仔仔细细擦拭面前一张本已足够干净的桌子,不时咳几声。
“篱落?”
我试探着唤一声,就见他缓缓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