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已彻底熄灭,只有零星的红还不甘心的偶尔跳动。
我呆呆的立在火堆旁,盯着那口大黑锅瞧。空气中还有隐隐的酸菜火锅味道,只是没了热腾腾的火蒸煮着,那本极香极爽口的味道里,就又有了另一种味道。
腥,臭。很难闻的味道。
北疆,赌注,如意。
此刻我已懂了,完全懂了那树身刻字的含义!原来那些字只是在提示我,到了北疆后会有一场关系到如意的赌注。
如今如意我见到了,钱二爷我见到了,到底要赌什么我也知晓了。可我不但没有云开雾散之感,反而又多了几许混乱。
真真是一头雾水了!钱二爷的话到底是何用意?以他的性格真的会做毫无意义的事?他为何不告诉我怎么就单单找我赌,又是谁能将钱二爷调离十里堡,那个他死守了三百年的地儿?
是谁在树身刻字?是谁给我提示?!
我越琢磨越混乱,只觉头痛欲裂。忍不住蹲下了身子,我双手抱头,只恨自己没生两个脑壳。
“咦,姐姐,你又回来了?是落下什么东西了么?!”
正无比头痛,就闻得身后有人说话,忍不住回首,果然就见莲妖,不,应该说是如意,正立在我身后,一只手臂里挎了个小箩筐,内里装满奇形怪状的花草。
“呃,是如意妹子啊,我没落下东西,只是肚子饿了,被妹子你的酸菜火锅勾回来了。妹子,你刚刚去哪了?!”
“又饿了?姐姐不是才吃过么?!”
“吃了还想吃,酸菜火锅很爽口。呃,总之我就是又想回来了,你先别管我,先告诉姐姐,你刚刚去哪了,成不?!”
她与钱二爷倒是配合良好,一个前脚刚走一个后脚就回来。我忍不住想要探听她口风,问罢了话立马不错眼珠地盯着她。
忘了谁说过,即使是最会说谎的人,他的眼睛也会出卖他。
若这个莲妖是钱二爷的人,与钱二爷合起伙来耍着我玩,钱招招也不是吃素的,到时非得寻到那位二爷,一拳打扁他鼻子,方能解气。
这般想着,更是恨不得将眼珠子黏在她身上。大抵是我太过明显,可怜的如意姑娘竟生生吓得后退几步,将臂弯里的篮子愈发搂紧了,磕巴道:“姐姐,这些草药不适合你,是给男子用的。”
“呃?大/补/丸?!”我脱口而出,旋即后悔,我这都说的何啊!
幸而如意姑娘及时显出一副好学爱问架势,否则我是定要寻个地缝钻进去了。
“什么大/补/丸?!”如意瞪大一双眼,一脸懵懂的样儿。
我只好干咳声,糊弄道:“哎呀,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总之就是补/药。对了如意,你还没告诉我,你去哪了呢?”
“就是去弄这些大/补/丸了啊。”她抬了抬胳膊,将臂弯里的篮子举高。一张脸上竟悄悄飘上几抹红晕,“他读书很累,家里又穷,也没亲人的。所以我就想给他弄些草药。这些草药都是宝呢,姐姐你可别小瞧,只要配置得当,煎得火候好,比吃人参鹿茸还强。”
“哦。原来是去弄草药。啊?给谁弄得?!他是哪个?!”我跳起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篮子,探头朝内瞧。但那些花花草草的我压根就分不出是何,更不知到底怎么个补药了。
可有一件事我却是透亮了!这位莲妖如意姑娘,辛苦弄这些草药是要给个男人,一个读书的男人做补药!
读书的男人,家境贫寒……啧啧,这事情,不会这么巧吧?!我还没答应赌呢,怎么赌局就先开始了?!
我头又开始痛。
俩眼盯着如意瞧,我试探着问她:“你辛苦采药煎药,不会是要给王家集的王子俊送去吧?!”
说着话的时候一个劲心里念叨,千万别猜中千万别猜中,偏该死的如意竟羞答答点头,并自嗓子眼蹦出话来:“嗯……”
好么,该死的钱二,合着你是耍我玩呢吧?!
我恨得咬牙,却不知该怎样发/泄。如今这架势是我必须赌喽?无论我答应不答应赌局都已开始?那还和我废话干吗?!
强忍着怒气,我努力朝如意呲牙,“如意啊,你不是说王家集的人都很怕你么?!”
“嗯嗯,真的很怕我。”
“那你还给王子俊送药?难道他不怕你?!”
“怕啊。”
“既然怕,那这些药……”
我指着那些草药直瞪眼睛,心里早已咆哮不已。谁知晓与一个脑回路异常的妖精说话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努力吞咽了几回口水,我才将妖精你长长心吧,那话吞回去。而如意终于开窍,竟朝我笑了笑,一脸纯真道:“姐姐你一定是在担心我将那个王子俊吓死吧?不会啦,姐姐你不用担心,他从没见过我。”
“哦,幸好你这是头一回送药,还好我及时看到,及时阻止。”我不由松了口气。
“不是啊,我已经送过很多次药了。王子俊身子骨特别弱,要不是我这些精心配制的草药,他哪能一年四季都不生病,还可以熬夜苦读呢。”
“那你还说他不会被你吓到,他不是最怕妖精鬼怪!”
我忍无可忍,话再不挑明了说,我真的会被这位脑回路异常的妖精气死。
如意脸上的红突然成了白,先前的高兴劲也都不见。她居然撇了撇嘴,再撇了撇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真的是大哭。我钱招招自打泪珠子回归,即便伤心到一定地步,也绝对不会如此嚎啕大哭。
呃,准确说,只是嚎啕,干嚎。
妖精无泪,所以即便她扒了大嘴嚎个不停,也只闻其声了。
但是我惹到她,自然不能任由着她干嚎。何况这噪音,也实在扰民啊!便只好咳嗽几声清嗓子,我凑近她,拿肩膀头杵她:“别哭了,好妹子。是姐姐我口不择言。我只是不明白,他怎么会不怕你。”
“啊啊啊……”干嚎声更大。我汗珠子都下来了!硬撑着又等了会,还不见她有转晴意思,只好再拿肩膀头杵她;“好妹子,你不丑,真的一点都不丑。不是有句话说的好么,美貌会随着岁月流逝而消失,只有心灵美才是真的美。”
唉,我这都说的什么啊!
我被她干嚎得心乱,也不会哄人,过去只是臭小子哄我来着。臭小子……突然就眼前有了那人的影儿,我心猛地一痛,只觉此痛竟比业/火/焚/身还要煎/熬。
忙忙默念静心诀,双手揉脸令自己清醒。待到情绪稳定了,我才在脸面上做个笑,又道:“好妹子,你说你给他送过很多次药,而他从没见过你?你又说他不会被你吓到,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每次都是偷偷送药去,从没与他照过面。”
如意立马停止干嚎,朝我拼命点头。
她不再干嚎令我大松口气,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头,我才又道:“好吧,那我懂了。我只是不懂,你这是为了何?”
不等她答,我已猜到了答案,惊呼道:“你欢喜王子俊?!”
“嗯嗯。不过,”如意眼内腾起亮亮的光,旋即又黯淡下去,她一手轻抚自己脸面上那道丑陋疤痕,低声说:“不过他一定不会欢喜我的。我是个妖精,又是个丑陋的妖精。而他——”
她后话皆留在喉咙口,但我也知晓她要说何。如果记得不错,钱二爷曾说过那位王子俊今年会赴京赶考,到时金榜题名。只是……
我偷偷拿眼打量面前这位多情的小妖,突然觉得拿她做赌注实在是件很残忍的事。
钱二若赢了,会是用什么手段赢的呢?对那王子俊可公平?!若输了,我眼前这多情的小妖,必然会深受打击。
啧啧,这场赌局,很要命啊!
我不想赌,一万个不想赌。可钱二提出的条件太诱/人。他回九重天并归还十里堡,他令鬼王可以双脚再沾红尘土。每一条都令我无比心动。
好吧,我承认钱二爷抓住了我的弱点。也许他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人性!
“姐姐,你认识王子俊?”
我正混想着,就听如意问我。我点头又立马摇头,摇头又点头。如意便瞪大眼,噗嗤一声笑:“姐姐你到底认识还是不认识他啊?”
“不认识。对了如意,你熬药吧,我憋得慌想出去走走。”
“可姐姐你刚刚还说肚子又饿了,是回来吃酸菜火锅的。”
“哦,现在不饿了,不但不饿了,简直一点胃口都没有。目前我只想出去透透气。”
“去哪?”
“不知道。就随便走走。”
“姐姐你还回来么?”
“说不准,如果肚子饿了,又想吃酸菜火锅,也许我就回来了。”
我不敢看如意清澈见底的双眼,只觉自己是个大骗子,一个很讨厌的大骗子。我的谎言连自己都不信,偏偏还要说给她听,偏偏她不深究全盘相信。
我走就走回就回,这个妖精倒是个不多事的妖精。只是这样过于单纯的妖精,被人卖了很可能还替人家数钱啊!
我思绪混乱,不知自己该不该答应钱二与他赌,更不知是不是赌局早已开始。我很想告诉如意,她与王子俊被人当做赌注,可我无法将那话说出口。
逃也似的出了洞,我在深秋的北疆路上急行。不远的地界就是王家集,那里住着个王子俊!
我脚步急急,也不知走了多久,只是茫然的走着,我不知还要走多久,只感觉北疆的夜格外寒冷。
夜,北疆。
我在深秋北疆的夜里,茫然不知去处。停住脚步抬头,便见头顶那横亘的银河。这里的夜似乎格外静,星似乎格外明。
格外明的星落在了几步远的一株柳树上。深秋的北疆柳树早已枯黄了枝叶。我走近细瞧,方发现那不是星落在树上,而是离地三尺多高的树杈上挂了个灯笼。
普通的红灯笼,将那株枯死的柳树笼罩在一片红中。
深吸口气我又走近几步,才发现树身上有字,刻着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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