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功师卷走巨款土高炉果然出铁
癞痢金根全面接管了刘胡兰突击队的工作。他一“到”任,就宣布放弃修复三八红旗高炉。另又重新以砖砌土夯的办法,建了一座新型高炉,命名为三八红旗2号。正忙得不可开交,有几个突击队员前来反映,在离工地不远处,有一群人擅自离开了各自的劳动岗位正在围观着什么。
“是搞破坏的吗?”癞痢金根问,他的警惕性很高。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癞痢金根只得忙里偷闲,把手上的事情放一放,前去调查。原来是一个外地来的中年汉子正在卖艺,因而吸引了不少围观的人。中年汉子赤祼着胸脯,打了一阵碎拳,又徒手把几块整砖捻成粉未,不时赢得观众们阵阵喝彩。
癞痢金根看了一眼,断定那中年汉子不是好人。在这大跃进时代,全国人民都在夜以继日地大炼钢铁,唯有他来这里卖艺,逃避运动。癞痢金根立即喝令几个民兵,把那中年汉子捆起来,交公社处理。
“你敢捆我?”中年汉子大手一挥:“我乃江西龙虎山下来的气功大师,你只要敢动我的一根头发,我马上发功,让你全家老小死绝!”
癞痢金根大吃一惊,他早就听他父亲讲过:在当今世界上,有一种可称作超人的气功大师。他们个个都是法力无边,神奇无比,只要发上一功,便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天上人间无所不能,想不到在今日就是这样的超人竟然实实在在地站在他面前。
“大师救我!”癞痢金根不由自主地两腿一弯,跪倒在地。他对这种超人有着天然的畏惧:“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念你心诚,我就不计较了。”气功大师敷衍了两句,迅速收拾行装夺路便走,癞痢金根赶上前去,挡住他的去路:“敢问大师会治病么?”
“治病?”气功大师眼前一亮,停下了脚步。“我有祖传秘方,能治百病。”
“请大师帮我治一治癞痢头吧!治得长头发。”癞痢金根不无羞涩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癞痢头?不难治。”气功大师大包大揽:“要用何首乌,黑芝麻等七七四十九味中药配成方剂口服。我还得为你发一功,再过七七四十九天,就能长成乌黑的头发。”
“请问大师,要花多少钱?”
“钱不多,六十元足够了。”气功大师胸有成竹:“长不出头发,分文不取。”
癞痢金根犹豫了,六十元钱的确不是一个小数字。他马上来到大炼钢铁指挥部,找他父亲柯得贵商量。
“只要能长出头发,就是花上一百二十元都值!”柯得贵当即拍板。
癞痢金根把气功大师带到家中,招待以酒饭,柯得贵也回来亲自作陪。席间,气功大师谈起了他的无边的功力和神奇轶事,这使柯得贵父子听得张口结舌,惊叹不已。
“我不仅能包治百病,还能炼铜炼铁。”气功大师一再强调他的万能。
“你还能炼铜炼铁?”柯得贵又惊又喜,他正为大炼钢铁发愁。如果他能助他一臂之力,譬如说帮助他炼出几炉钢铁,也能成为他炫耀政绩的本钱。于是,他对他的招待更加殷勤,敬酒也更加诚恳。酒过三巡,气功大师已喝得面红耳热。
“请问气功大师,能不能帮助我们发几次功炼些钢?”柯得贵这才趁着酒兴试着问。
“炼铜炼铁?小事一桩。我发一次功,马上就能使高炉里的铁矿石变成钢铁。”气功大师接着又曲折地表达了他的关于报酬的要求。“只是我在发功时,要消耗大量的体能,譬如说,每发一次强功就要减少我三天的寿命。”
“这个?好说。”柯得贵愿意给予经济上补偿。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得罪了。”气功大师向柯得贵行了一个抱拳礼:“如果经我发功,炼不出钢来,我分文不取!”
柯得贵十分欣赏他的豪爽和耿直,表示愿意与他合作。谈话继续深入,柯得贵要求他发七次功,炼七七四十九炉钢,每出一炉,付给一十二元的报酬。气功大师欣然同意,但他要求柯得贵必须为他准备发功的坛台、猪头三牲、童男童女等,以祭上苍。
“坛台、猪头三牲,都好办。”柯得贵迟疑了:“这童男童女?难,我怕万一惹出人命案来,就麻烦了。”
“不用怕。万一童男童女死了,我只要一发功,就可以立刻使童男童女还阳。”气功大师一再表明他的神奇功力,但柯得贵仍不放心安排童男童女。于是,气功大师又改用三毛法:“那我就借你三百三十三元三角三分钱用于押坛。等炼出钢来,如数归还!”
这一次柯得贵同意了,事情就这么确定下来。由癞痢金根协助办理。
壇台很快搭起,猪头三牲也很快备齐。就在这天半夜子时,气功大师在一片香烟缭绕中身着道袍,登上壇台祭天,只见他又是作缉又是祷告,口里唸唸有词。癞痢金根按照预先的安排,也手捧着用红布包着的三百三十三元三角三分钱登上了坛台,把钱牢牢地压在猪头三牲等供品之下,气功大师祭过天,又吩咐癞痢金根退下,他将开始发功。
癞痢金根走下坛台,虔诚地跪在一旁准备随时听侯吩咐。他的两眼暗暗地盯着三八红旗2号高炉,他要亲眼看一看灼热的铁水是怎么在气功大师的作用下从炉口中流出来的,他看了一会儿,高炉似乎没有变化,炉口也没有铁水流出,他再又看了一会儿,高炉仍然没有变化,而坛台上的香烛早已燃光焚尽,已不再香烟缭绕,终于,他发现气功大师早已卷走三百三十元三角三分钱,逃之夭夭。
※※
气功大师的行骗得逞,一下子在龙脉岗的各个工地传开,骗子固然可恶,而受骗者也并不光彩。柯得贵为了推卸责任,避免尴尬,不得不把癞痢金根当成替罪羊而赶下台,重新启用宋茂香。大跃进时代,干部的上上下下,如同走马灯一样,。
宋茂香再一次回到她原来的位置上,她没有立即兑现她在反省时的承诺,但也没有明目张胆地加以拒绝。严酷的现实给她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她对本次重新上台十分看重,真怕再一次失去它。当干部虽然也辛苦辛,但至少要比当社员要强得多。经验告诉她:要想当稳这个干部,光靠努力工作是不够的,还必须争取柯得贵的信任和支持。可是,横隔在她与柯得贵之间的癞痢金根确也成了无法逾越的障碍。她要借助柯得贵的权势,却无法摆脱这门不满意的婚事,二者实在难以统一。在眼下,她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基层工作多如牛毛,千事万事,政治工作是大事。宋茂香还是兼任刘胡兰突击队的队长,以点带面,总揽全局。三八红旗高炉已完成它的历史使命,被弃置在一旁,不再有人过问。新建起的三八红旗2号高炉依旧炼不出钢铁。这使宋茂香苦恼不已,她仔细地考察了该高炉的构造,发现其炉膛竞比已弃置的三八红旗高炉的炉膛还要大,必须缩小规模,重新改建,使之与祠堂里的大风箱相配套。
宋茂香依旧保持着冲天的革命干劲.经过夜以继日的突击,三八红旗2号高炉的改建工作很快完成,连夜烘干,宋茂香又试着开炉点火。这一次能炼出钢铁来吗?她不禁又紧张起来,她又想起了王琪,想起了和她共同突击过的日日夜夜,努力回忆他传授给她的许多炼钢方面的知识。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她是多么需要他的帮助和指导。然而,他却永远永远地去了。王琪,这个被烈火锻得发光的名字,经过上纲上线的批判,已是黯然失色,变得阴森可怕了。宋茂香只敢偷偷想,又偷偷地把滑落在腮旁的泪水擦干。
三八红旗2号高炉的点火又一次成功,安放在炉门的炊用风箱一刻不停地向炉膛里鼓风——炉膛里的木炭烧着了,烧旺了,铁矿石和碎铁块熔化了,流动的铁汁一点一滴地沉淀到炉膛的底层。经过如此的两天一夜的冶炼,果然大功告成。宋茂香用铁钩拨开炉门的硬块,一股红色的铁水从炉门流出来,跌落在黄沙上,足足有一团牛粪那么多。宋茂香一面引流铁水,一面指挥人掏取炉膛里的焦渣,再又从炉顶向炉膛里投放木炭和铁矿石,继续下一轮的冶炼。跌落在黄沙上铁水很快冷却了,凝固了,变成了一块质地坚硬的黑色物质。轻轻叩击,即有金属的响声,清脆而悦耳。无须再找什么人鉴别,宋茂香即可断定:这就是钢铁!她用秤一称,足足有十三斤二两。
“报喜!”宋茂香神采飞扬,向同伴倡议。
这次报喜的成绩,是实实在在的成绩。报喜队伍抬着十三斤二两钢铁敲锣打鼓来到大炼钢铁指挥部,照例又受到柯得贵的亲切接见和勉励。
※※
晚秋的夜来得早,晚饭刚过,天就黑了下来,各个的炼钢的炉火,把大地照得通明,在三八红旗2号高炉旁,刘胡兰突击队的战士们又开始了夜战。
三八红旗2号高炉是一座日夜不能停火的高炉,管理高炉的刘胡兰突击队是一支能打硬仗的突击队。可是在接二连三的突击中,许多突击队员一个个相继病倒,今夜,只能安排聋子狗顺、尚应叔、得贵婶担任炉前工。尚应叔身体不好,一个人只能抵半个人用。得贵婶加了料出了渣就悄悄溜走了,她是干部家属,溜回家睡觉也没有人敢说话,聋子狗顺一个人忙不过来,便找到宋茂香反映情况并请求派人替补。这是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宋茂香立刻表示了同意。她来到正在碎矿的突击队员中间,寻找替补人员,她看着队员们一个个疲惫不堪的样子,真不好意思开口。炉前工的工作量大,而且时间也长,谁都不愿意替补上去。她的目光又投向了那些五类分子们,她想应该调右派分子柯繁青去。虽说她的年纪大了一点,打一打下手,加加料,出出渣总是可以的。她来到柯繁青面前,正待开口,柯繁青却哭丧着脸,把她引到一旁。
“宋大队长,我想请假一天,到县城去看看病。”柯繁青悄声说。
“你有什么病?”宋茂香问。
“我的‘小便’门口脱出了一团肉,裤裆一磨就出血。”柯繁青详细叙述发病经过:“那天突击队挑铁矿石,挑了一天一夜。有一次我刚一起肩,肚子猛力一挺,只觉得有一串东西往下坠,以后才知道‘小便’门口脱出了一团肉。我不好意思对人说,又坚持挑了几天。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嘛!可是我这‘小便’上的肉团越来越大了。”
“什么‘小便’上的一团肉?”宋茂香自己也是女人,尚不知道“小便”门口还会坠出一团肉。
“小便门口一团肉,像是一条秋茄子。”柯繁青见宋茂香将信将疑,随手解开裤带子,请她过目。
宋茂香双手拦住。她不是医师,她不懂什么“小便”门口的一团肉。但她隐隐约约记得,还有另外几个妇女半边天也向她讲述过此类事。所幸的是自己的身体尚好,只不过比以前瘦了些。
“等有机会,上县人民医院检查检查。”宋茂香原本想调她当炉前工,不料竟被她的“小便”门口的一团肉堵住了嘴。
“我想请一天的病假,休息休息,等不出血再来干。”柯繁青要求。
宋茂香爱莫能助,她没有权准假一天,让她休息。她只有权对她行使无产阶级专政,强迫她没日没夜地干。
“那就照顾我干点轻的。砸铁矿石的劳动强度太大,出血也多。”柯繁青退而求其次。
“你就去顶得贵婶,去干炉前工。”宋茂香如此安排一举两得。
“炉前工是个通宵班。”柯繁青摇摇头:“我吃不消呵!”
宋茂香为难得很:这边的聋子狗顺催得紧。那边的人员调不动,就连五类分子也有了特殊情况。如果炉前工安排不了,今天夜里三八红旗2号高炉难保不会发生意外。她心里一急,脾气就上来了。
“右派分子还讲什么价钱?这是对大跃进的认识问题!”宋茂香对五类分子说话,一向没有好脸色。
“我对大跃进是坚决拥护的!”柯繁青感到情况有些不妙,立即转移话题。她放下自己的身体情况不谈,开始汇报她对大跃进的认识了。“我想我们这些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一定要在大跃进中,强化自己的思想改造意识,过好社会主义关。让我高呼大跃进万岁!**万岁!”
“你嘴上说得好,谁知你的心里怎么想的?”宋茂香拦腰打断她的话。她不愿听她啰嗦。
柯繁青挨了她的当头一棒,一时不知怎么才好。她一转身,冷不防裤裆又磨了一下“小便”门口的那团肉。在一阵刺痛之后,接下来便就是痒。她随手伸进裤裆里又抓又挠。她越痒越抓,越抓又越痒。
“又有半个月没有用水了。”柯繁青自言自语。
经她提起,宋茂香也感到下身痒起来,也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抓。尽管她当的是干部,掌握着政策,会在大会小会上大谈“东风浩荡,大地回春”等等辞令。但她毕竟也是女人,女人所有的一切,她都具备。
“当女人的就是有点特殊情况。”宋茂香脱口而出。说罢,她又后悔了:怎么可以与阶级敌人谈这些?要谈也只能谈专政。
“大队长,你要给我解决问题呀!”聋子狗顺匆匆走过来,大声地反复地催促她。他自己耳聋,还生怕别人听不见。
宋茂香点了点头,示意他等一等。她又在碎矿的人群中逐个掂量,寻找合适人选。她注意到九根嫂。她年轻,应该叫她补上去。
“我么?我有了。”九根嫂低着头,附着宋茂香的耳朵神秘地说。
“你有什么?”
九根嫂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特意从怀里取出一团酸腌菜,当着宋茂香的面往嘴里填,表示她特别爱酸,马上就要当妈妈了。她同时还不厌其烦地叙述着她的产生于桂子逢春之夜的孕情。
“你知道我受了九根多少气?他老是吹胡子瞪眼睛骂我:结婚几年,连一个屁也不会放。”九根嫂心花怒放:“这下子可好了。”
“不能当炉前工?”宋茂香试着问。
“不能。”
想想也是。宋茂香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她记起了那天的桂子逢春之夜她和宋九根在草丛里闹的笑话。瘌痢金根把二人当成坏人捆起来,是多么不应该。
“好吧!你还是碎矿吧,要注意休息。”宋茂香调不动炉前工,干脆决定自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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