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又见面了?”明璃郡主看着夜笙歌狼狈不堪的模样,实是啼笑皆非:“今日起,长安城全城戒备,只能进城不能出城。”
“为什么?”夜笙歌明知故问。
“听说是捉拿一名江洋大盗。”明璃见夜笙歌沉默:“我正要出城公办,不知道和你顺不顺路。”
“顺路极了。”夜笙歌心里隐隐作痛。
出了长安城,夜笙歌下了车。马车飞驰而去之前,明璃郡主朝夜笙歌喊道:“昨晚说的话还作数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夜笙歌笑着直点头。
“那就等你金榜题名咯。”
看似一句戏言,自那日始,夜笙歌隐居城外古寺,终日苦读,只是尚未等到常科开试便惊闻朝廷将明璃郡主和亲给突厥可汗。夜笙歌一路追到突厥,可还是晚了一步,明璃郡主已被一心造反的突厥可汗赐死与大漠。
突厥与大唐终究避不了一场大战,夜笙歌毅然从军,以士卒身份手刃突厥可汗,一时名满天下。
回到长安,他拒绝一切赏赐,准备归隐江湖。
临行前,皇帝赏赐了他一只荷包:“这是明璃郡主的遗物,理应由你保管。”
那一刻夜笙歌才恍然大悟,原来皇帝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看来明璃郡主这个不良帅做的真是尽忠尽职啊。
多年之后,他已隐居扬州雨巷,一日酒醉之后,夜笙歌拿出明璃郡主的荷包,睹物思人间不慎将荷包弄破,露出一个隐藏的荷囊,荷囊里叠放着一张纸,展开一看夜笙歌顿时万念俱灰,原来是一张画像,他一眼便认出那画像是从朝廷通缉自己的海捕令上裁剪下来的,画像上的容颜显然被明璃亲手修改过,他对着自己的画像怆然泪下:“千千万万张海捕令,唯有这张画像最像我,只像我……所以除了你,这世间是谁也抓不住我的。”
那一刻他才明白,是皇帝用自己的命来要挟明璃答应和亲的。
素净雅致的房间,琼玖坐在长桌前,焚起一支新的沉香,一抬头夜笙歌泪如决堤。
黎白的眼前渐渐模糊起来,他揉了揉眼睛,面前便出现了一片松柏交翠,百花齐放的景象,那就是他记忆中的丽正书院,他一步一步踩在莲花纹青石砖上,香气袭人的丹桂扑面而来。
他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天便黑了,明月高悬,四下响起一声声鹤鸣,远处的鹤鸣湖畔,一个身着一袭青色长裙的女孩正在翘首等待,黎白大步流星跑过去,欣喜若狂的叫了一声:“青珏”。
“黎郎,你终于来了?”面前响起一阵环佩叮当,她便飞奔到黎白身边。
即便看不清她的脸,也认不出她的容颜,但是他确定面前这个女孩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青珏,
两人在明月下互诉情愫,可是青珏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有一种奇怪的力量硬生生地将两人分开,离得越来越远,黎白感觉青珏随时会从眼前消失,这时青珏连忙拿出一只香囊,“黎郎,‘扈江篱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无论你走到什么地方,只有闻到你的味道,我就一定能找到你,切记。”
那句话,黎白听得真真切切,当他从记忆里回过神,他的脑海里一遍:“无论你走到什么地方,只要闻到你的味道,我就一定能找到你。”
当黎白从宿醉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琼玖正好端来两碗醒酒汤,黎白接过热汤,再三感谢,谢谢她给自己喝了那么珍贵的“浮世白。”
“不用谢我,我亦是受人所托。”
“谁?”
“白执事切莫忘记了‘白龙之约’。”
“原来是龙汩!”
“白执事可在此地休息,我还要赶往别处,琼玖先行告辞了。”
琼玖离开不久,夜笙歌也醒了过来。
他刚睁开眼,提上箱子便同黎白告别。
“你去哪里?”黎白察觉到夜笙歌的异样。
“眼下玄氪会如此猖獗,总不能坐视不管,我已经暗访多日了。”
“在何处?”
“剑桥!”
黎白听到“剑桥”这两个字,心下猛地一惊。他想到远在剑桥读书的童梦,忧患之色形于脸上。
夜笙歌走到门口,身体突然摇摇欲坠,他回过头捧腹大笑起来:“我真是傻啊,能被自己的记忆骗这么久。”
“怎么?”黎白从未见过夜笙歌这般失态。
“我一直以为是她负了我,我认定是她为了功名利禄自告奋勇要去和亲……我简直是愚蠢不堪啊。”夜笙歌想起明璃送给自己的荷包,连忙打开箱子,终于将其翻了出来,荷囊里那张纸片还在原来的位置,当他用颤抖的手打开纸片,上面的墨迹已经被岁月消除殆尽。
夜笙歌朝手心吹了口气,那张纸片瞬间破碎成灰,随风而去。
眼见自己费尽心思保存了一千多年的物品被毁,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一片片碎裂,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那声音就像花瓣凋落,如一颗露珠在烈日下干涸,如一缕微风在天空呜咽。
无尽的伤痛从那颗破碎的心里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流入他的血管,流经他每一寸肌肤,汇聚在他拙劣的微笑面具上,悲伤与笑容缠斗撕咬,很快笑容便遍体鳞伤尸横遍野,终于露出悲伤欲绝的底色,夜笙歌嚎啕大哭起来。
“你的面具?”黎白看着夜笙歌由笑到哭,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脸上的枷锁终于消失了。”
夜笙歌置若罔闻,他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撕心裂肺地说,“你才华横溢,笔落惊天下,诗成泣鬼神;我睥睨江湖,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可是那又怎么样?其实我们都是胆小鬼,活在太平盛世,谁都不敢对她说一句:‘我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