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是灯会的杀人凶手？！这绝对不可能！
沈锦文震惊得说不出话，她盯着菩萨一般温柔如水的芸娘，惊愕得险些咬了舌头。
她即刻踮脚上前捂住宁修睿的嘴巴，愤愤不已压低了嗓子警告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芸娘怎么可能是凶手！孩子们还在看着在，你不能这样诬陷于人！”
宁修睿皱眉，微微眯起的眸子跳跃着一团隐匿的锐利，“她是凶手这件事，是你告诉我的。”
“你一定是弄错了！我从未提过芸娘，又如何会污蔑她是凶手。”沈锦文一头雾水。
宁修睿狭长的墨玉眸，深不见底，他提醒道，“杀人凶手的第三个目标，会和一个不称职的娘亲有关。”
沈锦文心头咯噔一跳，的确她是说过这话，可她怎么也没办法把杀人凶手和眼前这个楚楚可人的芸娘联系到一起——
“宁公子，是不是芸娘哪里做得不好……”芸娘一双动人的杏眼里波光盈盈，委屈又强撑的样子，越发令人心生怜惜。
“娘亲，那人是坏人！”她怀里的男童怒道。
“娘，我害怕，我们回家，好不好？”梳着双髻的女童拉着芸娘的走，哀求着想离开。
“善儿，巧儿，你们别怕，这位公子只是和娘说笑，并不是真的在指责娘亲。”芸娘抱住两个孩子，安慰道。
沈锦文看得很不是滋味，她一把抓住宁修睿的胳膊，将他往角落里拽，“你怎么能胡乱冤枉好人，把孩子们都吓着了。”
训完宁修睿，她即刻回头看向芸娘三人，面带歉意的笑容，解释道，“他的确开玩笑的，你们千万不要放心上。”
芸娘体贴的点头，露出温柔的笑，又蹲下身子去哄两个孩子。
身旁有人听见了他们的谈话，有些好抱打不平的纷纷朝宁修睿二人射来敌意的目光。
沈锦文抹去额上的细汗，准备拉着宁修睿让他给芸娘道歉。谁料她才一对上宁修睿沉冷锐利的视线，她就知道要出事。
“记住你的身份是一个捕头。断案的时候，除了没有证据做辅助的直觉，就是感性最无用。”宁修睿的目光如剑，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沈锦文头疼的扶额，“好，你且说，除了我方才的推测，你可有什么证据指证芸娘就是杀人凶手？”
宁修睿从容道，“三点。其一，去往龙脊峡的之前，莫乘风声明我们是来寻药之人，可是在温氏自杀后，她劝你去参加赶集灯会的时候，已经肯定她是捕头的身份，并以提供线索的方式引我们来到漳村。”
沈锦文额头上急出的热汗，此刻变成了凉意嗖嗖的冷汗，她舔舔嘴唇，解释道，“莫兄做事一向粗枝大叶，我们身份被芸娘识破也并非不可能之事。况且，今晚出事谁都没料到，不能因为她恰好在场，就成为最大嫌疑人。”
宁修睿凝视着她，疏离冷傲的姿态一举一动都透出逼人的霸气，他声音还是一如既往淡淡的，低沉如瑶琴拨动，“当然，这种解释也勉强可以。只不过，第二点你没有办法解释。”
“第二点是什么？”沈锦文心里有些乱，她忍不住余光瞥一眼不远处眉目慈善的芸娘，又快速的收回来。
“她的身份。你可曾想过，人人只道她是豆腐西施，谁知道她来漳州之前祖籍哪里？是做什么？家里尚有何人？为什么不在这么好的年纪选择嫁人生子，而去收养孤儿？”宁修睿问道。
沈锦文心脏突突的跳，“这些我们可以问她。”
说完这句话，客栈外面传来梆子声，一下，跟着一下，敲得人心震荡。
时间到了！
一灯死一人！
沈锦文快步走到窗前，紧张的推开窗子朝外看。果然，北面的走马灯熄灭了！
“又有人要出事。”沈锦文捏拳，心里堵得像是有火在烧，强烈的自责让她觉得呼吸都是煎熬。眼睁睁的看着人这么一个接着一个被杀，她有力却使不上，最后竟然一个人都没救下来！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很快，门外出去打水的跑堂面无血色，慌慌张张的跑进门。
他手上的木桶里的水早就洒得空无一滴，他却毫无察觉，拎着两个空桶像是喝醉了一般冲进来，尖声叫道，“鬼！门外有鬼要住客栈！”
鬼打尖！
这种只有在戏文传说中的诡异恐怖故事从吓得没魂的跑堂嘴里说出来，可信度一下子翻了数十倍，客栈里的大部分人面色都是一变。
掌柜的从柜台后快步走出来，脸色冷肃的喝道，“王二，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闭嘴！”
王二欲哭无泪的全身打颤道，用颤抖的哭腔解释，“掌柜的……我真没说谎……不信你去看看，就在门口酒旗下面，土里伸出了一只……死人的手！”
不但是沈锦文面色惨白，客栈里的人面色都极为难看，就连嘈杂的环境此刻都覆上了对死亡的恐惧，整个客栈满满当当的全是人，只是没有一个人说话，连受惊的尖叫声都没有，只有无数双惊惧的眼睛瞪德极圆。
芸娘越发抱紧怀中的两个孩子，用手捂住他们的眼睛，口里不断念着菩萨保佑。
四周，是令人心惊胆战的安静。
全场只有一个人面不改色，保持了从容淡定的冷静。
沈锦文转身去看宁修睿，“你是不是从进客栈的时候就知道了什么？”
在赶来客栈的时候，宁修睿还和她一样竭力争取时间救人，可是等二人走到客栈门口，宁修睿在反复问过她几句话后，他的态度就变了。
到底是为什么？沈锦文的脑子快速的转动，莫非是在客栈门口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第三个受害者是必死无疑，没法子救了？
宁修睿上前一步，身子稍微下俯一个弧度，修长的手指伸出来在她额头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记，“自己想。”
沈锦文脸倏地滚烫起来，他他他他……在做什么？！好歹她才公布了身份，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被人敲脑袋，传出去以后她还要不要混。
她气得不轻，可还是因为他的“教训”而彻底静下心。
她双眸阖上，开始快速回忆方才的种种。一切画面宛如慢动作一点点在她神识里铺展开，沈锦文这次没有用她的视角去感受判断，而是跳出画面，成为观众一幕幕的寻找线索。
阵阵夜风，将开着的窗纸吹得呼呼作响，微凉月色如水漫开，不远处酒旗的下面，一只泛了青的僵硬手臂竖着高举着，动作姿势像是要拦住店家要求住店。
宁修睿沉默着走向窗口，眸底的墨色里有些不知名的情绪。
沈锦文缓缓睁开眼睛，方才纠结的神情越发深刻，她压着嗓子道，“你在进门之前，就发现尸体了。虎旗，旗飞虎，旗卷虎藏身。谜底是酒旗下的土里。”
“嗯。”宁修睿应声。
沈锦文抿了抿唇，所以当时他拦住她拉她去角落里，不只是为了问她问题，而是为了挡住她视线不让她发现尸体。
这样做，最有可能的就是，在路上宁修睿已经怀疑芸娘，所以在确定没办法救出第三个被谋杀的人后，他选择了暂时保密，进屋去查看芸娘是否在凶案附近。
沈锦文心情复杂，最后，被他猜中了。
芸娘，的确是在客栈里。
宁修睿之所以故意瞒着她的原因是，他一早就猜到她会感情用事，会打草惊蛇。
沈锦文拳头捏得更紧，该死的，又被他猜对了！
这个家伙是诸葛亮转世的吗！
“你指正芸娘，还有两个疑点，是什么？”沈锦文拉着他走到更角落的地方问。
“既然你已经想通，那就由你说。”宁修睿平静的望着她。
沈锦文咬着唇，凤眸里情绪纷杂。一方面她极其不愿意去怀疑那样温柔的芸娘，可是另外一方面，她不得不承认宁修睿的判断是有依据的。
情感和理智在激烈交锋，她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其二是，她来池州漳村的时间和赶集灯会添加四角灯谜的时间很接近。其三是三桩灭灯杀人案发之际，她都在场。最可疑的要属动机，她是个人人称颂的慈母，而慈母最为疼惜孩童，死的恰好都是对孩子不好的人。时间，地点，动机，全部都符合，这的确太巧了。”
话毕，沈锦文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小声道，“芸娘的确有被怀疑的理由，但是无法因为这三个迹象就断定她是杀人凶手。要知道她还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她总不会当着孩子的面去杀人吧。所以，这个案子没完。”
“我要去验查外面的第三具受害者的尸体。”她坚定的说。
宁修睿眉头皱了皱，看着她推门而出的背影，愈发沉默。她很聪明，一点就透，只是永远那么感情用事。
断案中，最不需要的，就是用感情去判断对错。
可她总是有很多在意的人，之前是醉蝶，现在是芸娘，还有他们赌注的一百金也是为了去醉红楼赎人用的。
他这些年接触过许多衙门的人，却只遇到过一个沈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