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得手,万羡青的攻势彻底停了下来。但术法层面的较量已经停歇,而关于情绪的战争却刚刚开始。
只是万羡青岿然不动,她眼里的淡泊带着冷漠的意味,直直地对着朱朽那双填满了杀意与愤怒的蛇眸。她甚至带着轻笑。
万羡青幽幽道:“莫名其妙挨了一下的滋味如何?”
此时,苍句已摄入太多寒意陷入昏迷,而在场的虽然还有个苍渐,但显然也无法掣肘朱朽,使其保有先前苍句在场时的娇憨神态。
万羡青未等到他的回答,又对着朱朽来了一下:“我现下可就要离开了,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朱朽蛇吐人言:“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万羡青大约是起了性子不饶朱朽,她再刺他的伤口道:“也是,你我素昧平生,的确是没什么好说的。不过,苍句醒来之后,却是必要来寻我的,到时候,你待如何?”
听得此言,朱朽心底猛地炸起一团无名火:我喜欢苍句与你何干?苍赫阻我便也算了,人家毕竟是苍句的父亲。你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又是哪个?仗着自己有三分姿色本事就敢这般磋磨于我?
绝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
可惜社会形态这种东西,无论它处于哪个文明程度的哪个阶段,它都是围绕着某种“权能”展开的。这种“权能”,或昭彰,或隐晦,但无可辩驳的一点就是,它的必然存在性。
力量。
而人与人之间的交互和高低错位,便是这形态暗面所呈现出的缩影。
朱朽心底恨极了万羡青,这种恨体现在他想要生撕活剥了万羡青的战斗**。然而万羡青却偏不叫他以战泄愤。此下形势皆在她一手掌握之间,换言之,她保有了力量,故而她想怎么磋磨朱朽,就能怎么磋磨朱朽。
只是万羡青自觉因怒发作,言语讥诮到这个程度已然足够,没完没了地再去揭人伤口便真的有些刻薄了。故而万羡青没再“亲自动手”,她取出一块秦安石抛给苍赫,对他道:“劳烦苍海主替我掩护一二,万某这便去了。”
苍赫心下一喜,面上不显,只抱拳回道:“定叫万道友顺利启程。”
朱朽听得此番对话,当即骂道:“苍赫!你眼瞎了吗!要不是我护着,你儿子都要给人打死了。一块破石头就给你打发了?你就这么把你儿子卖了?!”
苍赫瞥了他一眼,冷声讥道:“若非是你苦苦纠缠不识眼色,我儿何至于此。归根结底,此间怨结何尝不是因你之一厢情愿而起?要打便打,何必立这牌坊恶心人。”
苍赫话里的刀子,几乎每一把都准确地插在了朱朽心上,然而偏他又没半字虚言,硬是将朱朽哽得无言以对。趁着此间空档万羡青直接遁离了现场。有苍赫一手拖着朱朽,她果真毫不受阻地启了程。
既已脱身,那么这鲨蟒之事便与她再无关系。
仙人一念,瞬息万里。
万羡青已从苍赫处得知,此间陨灵界并不掣肘仙级能为的施展,可见此处异界所能承受的威能远比玄臻界凡间界来的高。故而此下她御使起遁术来,便颇有些随性自在的意味了。
不消片刻,她便回到了千机学府。进了修士频繁出现的区域,万羡青又老老实实招出灵气玄鸟代步,再不去用打眼的玄妙遁术。
身处异界,必要时的谨慎低调不可省却。
她就这般迅捷又了无风波地回到了中陆嘉方洲,又一路自高空急速飞掠折返到了学府。待到万羡青进到花自重的院子时,包括祁荷祁雁两座法身在内一共七人,正围着一张巨大的圆桌……进食。
……
万羡青楞在门口,竟有些不知该如何说句开场白。
她在海宫里跟苍赫打的热火朝天,上到海岸又在滩涂上跟脑子不灵光的朱朽干了一架,生怕生变一路赶回来就没歇过半刻的脚,可等她回到学府,去叫她看到了这样一幅光景。
万羡青强压心中情绪扫视了一眼。
菜色琳琅满目,很有殊桐的烹饪风格;并有甘醴灵酒数坛四处摆着,这是亓官奉的口味私藏,她还认得;又有几盘冷菜下面垫着幽蓝色的冰,那上面散发着的鬼气,不用问也知道是牧嗔的手笔;再有几道带着怪诡雷光的炙肉,想来月白也掺了一脚;剩下一个花自重,就只知道吃。
万羡青不动声色地坐到亓官奉身旁,轻问道:“怎么回事。”
亓官奉轻笑着应她:“花自重说要给殊桐接风洗尘,结果还得人家亲自下厨,你说这事儿办的。哈哈哈。”
听到这个解释,万羡青面上也带了几分笑意。
对于殊桐花自重而言,能从星沉鲨皇手下安然离开,已然算得上是逃出生天、劫后重生一般的天大幸事了。即便能有此幸,仰赖的是万羡青的能为。但这依旧不妨碍他们的欣喜与庆祝。
再者,能顺利操办起这一桌佳肴,首先脱不开在场众人的努力。更重要的却是亓官奉所给出的态度。
殊桐曾提议折回去接万羡青,亓官奉是这样拒绝的:“若非死斗,我们一群人捆在一起也不是青儿的对手。若是死斗,即便是杀到此间皆陨万物归虚,她也能安平永年。如果有谁是青儿也斗不过的,那这人也不会困在这方寸之地了。”
这话有些玄虚,然而众人却听明白了一个意思:你们去了也是添乱。人家的心上人都这么安心放心,他们还有什么好牵挂的呢?
正是因为在这个原因,才有了这洗尘宴的操办。而亓官奉积极加入进来,也存了一分犒劳万羡青的意思。
万羡青知会其意,轻声轻语地与他碰了个杯,很给面子地饮了一杯灵酒。
这小动作自然瞒不过在座的众人,但人家小两口在那你侬我侬的,他们又不是不识眼色的夯货,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搅。
这便算正正经经开了宴。
凡俗材质技法烹得的菜肴,口感味道虽差了一些,但与友人对饮说笑的趣味,却更叫人心神愉悦。人与人之间的交互才是最大乐事,旁的一些口腹之欲,只能算是其次。倒是这般你来我往地敬了几轮酒,众人渐渐品出了这灵酒的滋味。
这是亓官奉的私藏,依的却是万羡青的口味。一坛梨露清醅,一坛梅霖甘酿,俱是带着清醇花果味的灵酒。
果酒不比烈酒醉人,但饮多了依旧叫人微醺。
随着酒水的愈渐消耗,场面也愈发热络了起来。只是众人再怎么直抒心意敞开表达,也终究没提殊桐的事情。
一句也没有,连试探也没有。
到底是各族的巅峰修士,这点自持皆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