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万金晌午是歇在后院的,距离灶房最远,但是他赶来的速度,甚至比飞过来的隐卫们还快。
而他赶到的时候,柳知秋跟薛青莲已经各自捧着的大海碗,悄摸蹲在灶台前不声不响的吃得火朝天。
钱万金登时眼珠子就红了,飞到碗柜前拿出自己的海碗,边盛凉皮边骂,“两个王八蛋,有祸同当有福不同享!自己偷偷跑来吃好吃的,喊都不喊老子一声!你们等下回的,下回老子要你们赶到的时候连点残渣子都看不到!”
“行了行了,都吃上了还喊什么?小声点!被听到了咱都别想吃了!”柳知秋帮低声制止,吼着钱万金闭嘴。
他们现在干的是啥?是偷吃!
偷吃能嚷嚷吗?
“魏橙他们马上就到了,我估摸着我们也就这一碗的量,赶紧往碗里再多盛点,盛好了马上溜。”薛青莲自打一天大半时间都顶着冰块脸后,说话做事好像比以前更加冷静精明,一语说到坎子上。
三人相觑一眼,再次把海碗堆到冒尖。
“诶,咱真要这么干?锅里剩下的不多了,魏橙他们可是**个人分的啊。”看着篦子里剩下的那点分量,钱万金心里有那么一丢丢的良心不安。
“要不你少吃点,倒一半回去?”柳知秋提议。
钱万金立即把碗往旁边收,“隐卫纪律严明,听说做隐卫是有严格要求的,发福的绝对不要。他们吃东西意思意思就行了,不用往饱了吃,我们这也是为了他们着想。别废话了,咱赶紧撤。”
三人刚抬脚,魏橙进来了,嗓门老大老大。
“咦?钱少东家,薛神医,柳二公子你们都在啊?你们也喜欢吃凉皮?够不够吃?不够你们把剩下的那点都分了吧,我们几个就不吃了,为隐卫可不能跟主子们抢吃的。”
灶房跟堂屋离得近,那么大的声音想传不到堂屋基本不可能。
堂屋那边几乎是立即的响起柳老婆子中气十足的喝骂声,“你们仨又来捣乱了!加起来都要上百岁的人了,跟辛苦当值的人抢那么点吃的你们臊不臊啊!啊?!我的扫帚呢?皮猴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老婆子我想对你们好点都找不到理由!别跑!给我站住!”
“魏橙,你好样的!”灶房里三人齐齐对魏橙留下一句狠话,冲出灶房门翻上墙,再跳上屋顶。
动作一气呵成不带停顿。
这是经过无数次经验形成的条件反。
也只有屋顶上,老太太拿他们没办法。
柳老婆子把手里扫帚扔回堂屋拐角,拍拍两袖子上的灰尘,冷笑一声,提了小马扎就坐在堂屋门口守着。
“魏橙,你们先吃东西,灶房米缸里还留了一盆新鲜的,你端出来给大家伙分一分,应该够吃,那盆我放了特制的酱料,要更香些。”
屋顶上正庆幸暂时逃过一劫的仨,“……”
怪道他们总觉得吃的凉皮跟闻起来的味道不太一样。
原来他们吃的这盆,是没下酱料的?
刚才还抢着吃的美味一下失了味道,如同嚼蜡。
“……”柳知秋跟钱万金想打感牌。
“不吃完不准下来,咱老柳家不能浪费食物。”
“吃,咱肯定吃完!您能不能让我们下去放点酱?”
老婆子哼笑,“想加料,行啊,下来,先吃一顿板子!”
仨毫不犹豫往下跳,齐齐背转对着老婆子,“,先打几下意思意思,您老要是还不解气,等我们吃完了回头继续让你打着出气?”
“……”这回是真把老太太给气乐了,上首一人拍了下后脑勺,“家里缺你们吃的喝的了?咋那么喜欢抢呢?下次再这样真下手不留了啊!”
“哎哟喂,我就知道咱家老太太是嘴硬心软的!”钱万金大脑袋在老太太肩头蹭了下,立即往灶房冲,加酱料去。
柳知秋更直接,在老太太脸上吧唧一下,“我们家老太太咋能这么可呢?怪不得我最疼您老!”
“柳,等我吃完了我帮你教训那俩出气,您继续回屋唠嗑去,啊。”薛青莲速度也不遑多让,讨好一句就往灶房跑。
不大的灶房顿时鸡飞狗跳。
堂屋里还有坐着闲聊的村里婆娘们,见着这一幕笑得不行。
对于柳家大院的闹,村里就没人不知道的。
尤其住在大院左右的邻里,更是差不多每天都能听到老太太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吼声,亲眼瞧闹不是十回八回了。
坐会堂屋后,柳老太太脸上笑意微微暗下来。
“都是皮猴子,只是像这样能凑齐的时候,一年到头的也不算多,这不,过两天小金子跟囡囡阿修他们又要走了。”
等下次再聚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这有什么可愁的,孩子大了自然是要到处东奔西跑的,只要最后能回来就行。”
“就是这个理,家在这里,他们跑得再远,最后也会回来。现在的年轻人跟咱老一辈的不同了。”
“咱是除了种地啥都不懂,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咱的孩子们又不一样,这些年村子里家家户户好过了,哪家孩子没送去学堂?懂的多了眼界宽阔了,往外跑的时候也多了。其实想想是好事不是?”
天下父母心,没人希望自己的孩子继续延续自己曾经过过的苦子。
更盼着的,是他们能够在外面的天地展翅高飞。
哪怕要为此承受跟孩子分离的孤独,承受时时刻刻的牵挂。
为人父母,大抵都是如此。
寸寸皆是。
唠嗑的话题一下子全部围绕到自家孩子上去了。
婆娘们说起自己的孩子时,多是数落这里不好,那里不乖,但是神语态之间,却满满的都是骄傲自豪,眼角都带着笑。
柳老婆子脸上笑褶子也慢慢舒展开来。
他们这些老家伙,就像是守巢的候鸟,哪怕老得飞不动了,也将自己的巢守得好好的,打造得坚固牢靠。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固守在这个地方,等待孩子们短暂的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