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豆儿毕竟是小孩子,一开始还在埋怨唐与柔不让他进山,等她削好了签子让他练投壶之后,很快就玩得不亦乐乎。就连在屋内搓麻线做衣服的幼娘都出来了,和弟弟比谁的准头更好。
唐与柔担心他们摔着,见乡亲送来的柴火还有好大一筐,堆了个大篝火点亮院子。又抽出一根木柴当火把,去了胖婶家。
胖婶果然还没睡,拉着几个妯娌坐在屋里一边做女红,一边唠嗑。
唐与柔过去给她一阵推拿,换来了蜂蜜和磨碎的榆树皮。
几人聊天时,说起唐老太因着没拿到圆瓷砚,在家里气急败坏。
唐与柔自然不能在背后说长辈的坏话,故意岔开话题,聊起今天在县城里遇到的贼人的事。
她并不知道,就是因为她岔开了话题,等她离开后,胖婶和妯娌们又说了唐老太如何磋磨孙女,唐与柔是多么引人怜爱云云。
唐与柔哼着小曲,回到破屋后,便开始制作天麻丸。
药材放入釜里,加微量水炖煮,煮熟后再将药材捣成碎末,苦兮兮的中药味弥漫了整个院子。
身边练投壶的弟妹捂住鼻子,把瓦罐和箭支都给搬进了屋,继续在屋里嘻嘻哈哈。
唐与柔专注研磨,不闻外事。
前几年,这榆树皮都被人剥光了,也是今年到了丰年,没有吃树皮的人了,才会有这么多余的。这对胖婶而言并不值钱,便给了她好大一罐。
但她现下只取了几勺,用温水泡开后,在黑褐色药末中倒入榆树皮汁。
这榆树皮汁的粘度堪比木薯淀粉,其中有天然的植物黏液,可以用作食品粘稠剂。在唐与柔的前世,榆树皮本身就是一味中药,能治小便不利和出血,但因着别的药效果更好,它的作用就被比下去了,现在和蜂蜜一起做药丸的塑性剂,正是再合适不过。
因着数量有些多,唐与柔懒得手动搓。在煮药的时候,她就找了块木板,用凿子在上面挖了一个个小沟渠。等药剂粘合成药团后,只需要将之搓成长圆柱,用另一块木板压着往前搓,一个个麦丽素大小的药丸便会在沟渠上被揉成形。
火光下,刚做成的药丸还有些软,只需要晾一个晚上,等凉透了,就会变硬。
一顿一颗,吞服或咀嚼都行。
天色已晚,今晚显然不能再去黄婆子家了。
唐与柔将药丸小心存放在阴凉处,用竹篾遮住,这才回屋歇下。
翌日。
唐豆儿一大早就不见所踪,还把整罐鸡血都带走了。若不是唐与柔和幼娘上山采蘑菇的时候,遇到了他和阿金叔在放陷阱,真当他践诺去当山中野人了。这让唐与柔和唐幼娘好一顿嫌弃。
一个多时辰后,天色大亮,唐与柔和唐幼娘采了满满一筐木耳和野山菌回到破屋。
她正想带着天麻丸,去黄婆子家的时候,却见路口有好几个村民,背着个头破血流的妇人朝破屋跑来。
唐与柔见状,赶紧将晒的陈皮和篝火挪开,把席子铺在院子里。
这次可不是小病小痛,竟然是苏荷儿从山上摔下来了!
大家伙将她扒拉到院子的草席上躺下,七嘴八舌地说着事情经过。
原来是她为了她儿子去山上采药,脚下打滑,一个不留神就从山上摔下来了。因为唐与柔这边只治些小病小痛,而且没见她用什么药,村里人第一反应还是把苏荷儿送去医馆里找杨冕。
哪知道杨冕收了大家凑齐的三百文后,却说她没救了,把他们都赶了出来。
他们不得已,才将苏荷儿送来了唐与柔这儿。
“柔丫头,这林家媳妇是个苦命的人,你可一定要治好她!”
“柔丫头,刚才去医馆可是我出的银钱最多,但她家里什么都没有啊。她可不能死!”
“柔丫头,活菩萨,她欠了我十两银子,我总不能等小童长大后问他要吧?那病秧子能不能长大还难说呢。你可一定得治好了!”
唐与柔无语:“……”
她还想苏荷儿不善言辞,又要带着林小童,不太会跟村里人有那么多瓜葛。原来只是欠债还钱的关系。
她粗看了苏荷儿一眼,脚似乎断了,胳膊上好大一道口子,还在淌血,最严重的是她的脑袋撞到了。
唐与柔翻开她眼皮,在阳光下,仔细瞅了瞅缩瞳反射,摇头:“的确不行。”
脑出血,两只眼睛的瞳孔反射都不一样了。
她又不能做开颅手术,她手上又没现成的药。现在去山上采药,哪里还来得及?
众村民听着她的话,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都没了,全都哀叹着,说她欠他们的银钱是要不回来了。
“娘,娘——”
林小童哭嚎声由远及近,跑进院子,扑在苏荷儿身边,使劲推搡她。
唐与柔忍不住阻止道:“别推了,她手都断了……”
林小童转身扑进她怀里:“柔姐姐,柔姐姐求求您救救我娘!呜呜呜我要娘……呜呜呜……”
哎……
唐与柔低头看着林小童,被他声声呼喊叫得心里很难过。
这小娃娃和弟弟同样年纪,也是一副大脑袋,皮包骨的样子,若是没了娘,以后要怎么办?
她忍不住心生恻隐,道:“我尽量试试,但你们别抱希望,到底能治到什么程度,都不好说。”
村民们的希望又燃起。
“柔丫头,你快试试,治不好就是天命了。”
“是啊,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定能救回来呢?”
唐与柔皱眉:“先把她抬回她的屋子里去,记住一定要平稳,减少颠簸。我一个忙不过来,麻烦大家去帮我采些草来。”
几个村民找了木架子,将她小心移动回林家。其余几个则帮唐与柔找草药去了。
……
与此同时。
唐老太从沈秋月和唐菁身上榨了几十文卖麻布的钱后,回屋继续睡大觉。宋茗见婆婆睡着了,从唐家溜出来,进了黄婆子的家里。
黄婆子也住在破屋子里,但这破屋里什么都有。老驴在磨坊缓慢地拉着磨,豆浆汩汩留下,积攒在桶里,引来小虫子乱飞。猪圈里几头猪吃饱了正在酣睡,发出吭吭的呼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