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知叶云弟子来到,便热忱一片,另叫两位小厮,将粮车推进后院,领上几位去往客栈二楼屋中歇息,好酒好菜伺候。
张勉同几位弟子吃饱喝足,倒头就睡,直至次日,几人起榻着衣,前往镇上置办,来到米店门前,走进店里吩咐店老板将粮车灌满。
另有几位弟子则是去往铺子店,定制了几款上好绸步,布色为白,正当为新进弟子准备派服。
几人采办完毕之后,推着粮车朝叶云山脚进发,推车置一处松林,忽见一人倒地,张勉当先奔去扶起那人。
那人面色憔悴,脸上泥垢丛生,头发乱遭一片,想来是逃难的乞丐没错了。
张勉扶住那人,另一弟子拿出水壶,递于张勉,张勉将水壶凑于那人嘴口,那人拿起水壶就往嘴里灌,直将水壶灌尽。
张勉细言问道:“兄台怎会这般?”
那蓬头大汉上气不足,下气难生,站稳身子,口里只慢慢说道:“我名石会,来自辽阳,辽城一带,饥荒一片,我妻离子散,逃荒于此,腹中饥饿才会倒地,多谢几位爷好心喂水,在下感激不尽,给几位爷磕头了。”
当下跪倒,张勉及众弟子愣住,连声拉起,忙道:“兄台不必如此多礼,快快起身。”
当下将自身与众弟子乃是叶云派弟子一事,尽皆告知那大汉。
那大汉闻之,更是敬意万分,说今日得见叶云真容,乃上天眷顾,直说得张勉等人心花怒放,拿出几两白银赠于大汉。
大汉推诿,拒不接受,扬言几位都是好善之人,自身粗鄙,哪受得了这些白银。
突地跪身于地,几位又是一怔,那大汉说道:“我此生之愿,便是得览叶云山脉,望各位能平我心愿,准我上山一游,我自当感激不尽。”
张勉快步扶起,笑道:“兄台不必这样,我等自会满足兄台。”
张勉连声道谢,立时推上粮车,要为众英雄开路,几位皆欢声一片,皆以自身是叶云弟子为傲。
且多了一人推这笨重的粮车,皆沾沾自喜,落了个松快。
烈日当头,一日之久,终抵叶云山上,那大汉左右顾览,推车与几位弟子行走在归云路上。
巡山弟子林石,正领着徐青赵璃一众人等去往山腰熟悉山中地形,见到推着粮车的垢面大汉皆是不解。
王勉当先一步解释,说这大汉乃逃荒而来,饿得倒在地上,众弟子实在不忍不顾,便带他入山寻个差事,今后若愿留于山上,可负责采办一事。
林石稍自点头,直道此事还需禀于掌事弟子王元知晓才行。
王勉应意,赵璃细瞧那大汉,脸色忽变,转而皱眉,目光留于那大汉颇久,半晌不曾离去,那大汉眼色微动,低头不语。
两波人擦身而过,赵璃回头紧瞧那大汉身影,徐青瞧到,细声问询,赵璃才自回神,连道无甚事处。
晚间,赵璃独坐屋内,思绪不定,细想那大汉面貌,越发惊疑不定,再自不安,转而惶恐,接着冷汗直流。
奔出屋去左右顾看,又自回屋猛饮浓茶,倒榻而睡,上下翻身终至心神不宁,竟一夜未睡。
次日,她起身漱洗,草草用过早饭之后,四处打听,问那大汉身在何处,刚欲寻一弟子着问,嘴口一紧,被一只粗手蒙住,接着被拉到隐蔽之处。
赵璃看清那大汉面貌,登时俏眼圆睁,惊声问道:“王护卫,你怎会在此?”
那大汉正是赵平近卫王清,王清微一沉顿,细声紧道:“郡主,这里不是细聊之处,今夜三更,我会到你房中,你只需提前开好窗口,千万不可告知他人,事关重大,郡主可要当心。”
赵璃连声点头,王清纵身一跃,消失于屋檐处,赵璃稳住心神,回到屋中思量不定,传话弟子忽在屋外敲门。
赵璃忙开门相迎,传话弟子道王元有几本剑谱要交于赵璃等新进弟子,还请早些过去,赵璃应声且道更衣后即去。
稍之,徐青前来敲门,赵璃换好衣装,打开门与徐青一道,前往前山掌须阁中。
王元拿着几本叶云剑谱抄本,送于徐青赵璃人等,各自端坐于地,王元便详加讲解剑法招式,赵璃人在阁中,心却挂于它处。
她深知此次叶云比剑,爹爹定是知晓了此事,并推断出她化名藏于此处,才待派遣王清过来寻人。
夜里王清定会力劝自己回京,若应了他,只怕再也没法复来此地,多日以来的江湖梦,也算做到了尽头。
正忧思着是否与王清见面,忽身子一震,转头便见徐青歪头凝视着自己,便小声问道:“徐大哥,有何事吗?”
徐青笑道:“我见你心神不定,拍了你三次,你才回过神来,可是有甚么心事?”
赵璃眼望徐青,想到不日或会远离此地,便不能再见徐青,心里一痛,半晌说不出话,徐青更待奇怪,又自问起:“赵姑娘?赵姑娘?”
又拍了赵璃右肩,赵璃一个激灵,又问道:“怎么了?”
徐青顿道:“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先回屋歇息?”
赵璃恍悟,连道无甚大事。
三时已过,赵璃一直恍惚模样,徐青越发担忧,可也不好明说,只是暗自发愁。
午课已毕,众人皆拿书回屋研习,赵璃徐青也当走于后山,陆云栖付真紧跟过来,陆云栖朗声道:“茹妹妹,我们不如去山里捕蝉玩吧,这几日甚是憋闷。”
赵璃先是未曾理会,徐青提醒后,才待回道:“捕蝉?呃....陆姐姐,我有些累了,要回屋了。”
陆云栖大感奇怪,正待开口,却被徐青拦住,徐青见赵璃走得远了,才朝她说道:“我今日观赵姑娘心不在焉,怕是有心事。”
陆云栖回道:“我说怎这般奇怪,前几日她还拉着我要去山中游玩呢,只因日光太盛,才约定改日再行前去,今日她倒疲累了。”
付真又道:“徐兄,可有问过赵姑娘?”
徐青叹道:“自是问过了,可她不愿告之,便没再问了。”
三人心生奇意,但也不好打扰,只好各回其屋。
赵璃躺身于榻,摇摆不定,她自是不愿回京,可此次她实在出来过久,也不知京中父母如何,又或许京中有何变故。
王清是爹爹的贴身护卫,自小便武艺不凡,除爹爹外,便是王清自小陪己习武,爹爹派此人前来,定是事关重大,恐怕不止是回京这样简单。
思来想去,终无法抉择,一面是徐大哥,一面又是自己的爹娘,若是在山上再待些日子,日后再返京也无不可,可若是此时回京,便再也见不到徐大哥了。
痛定思痛,决心不与王清回去。
晚间,虫鸣鸟叫,窗外明月当空,万物生赖,风声兮兮。
三更已到,赵璃倒水饮尽,杯盏抖动,虽下定决心却总感不安。
不知是何缘故,忽听窗外风声有异,一黑影窜了进来,赵璃立生警惕,那人摘下面罩,面色尤净,是王清无错了。
王清跪地磕道:“王清拜见郡主。”赵璃说道:“你且起身,父亲母亲可好?”
王清起身说道:“不好!极为不好!”
赵璃将王清拉到桌边坐下,急声问起:“怎么了?爹娘怎么了?”
王清忙道:“自郡主离京以来,夫人夜夜忧思,时常以泪洗面,跪于佛堂,睡于佛堂,整日为你祷告。”
说罢提袖拭泪,赵璃疑道:“你胡说甚么,我只不过离家而已,又不是客死他乡,母亲为何如此?”
王清又道:“我的郡主啊,事情哪有你想得这么简单,你那日走后,王爷暗地满城寻你,却不知怎地风声泄露,弄得整个京城传的沸沸扬扬,边阳王府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京城士子骂声一片,都道你放着名门不嫁,却私会他人,奔于他乡再不复返。”
赵璃当场重拍木桌,气得双眼圆滚,恨道:“这些饱读诗书的伪浪子,自己背地里不知干了多少邋遢事,却乱猜乱语,真恨不得撕下他们这些伪面孔。”
王清拉长言语道:“郡主,总之你必须立即随在下回去,天子虽无明旨,可已召令王爷进宫,令其三月内需将你带回,否则全府上下尽皆押入天牢。”
此时此刻,赵璃才知自身犯了多大的过错,自己逃京一事,竟闹得满城风雨,悔恨之下眼角泪水滑落,拳头捏紧,泪水滴在拳上,一颗一颗掉于桌内。
王清看在眼里,细声安慰:“郡主,现下不是伤痛的时候,你需细细筹谋,逃下山去,王爷正于山下小村候着。”
赵茹盯向王清惊道:“爹爹来了?”
王清连声点头,又自说道:“王爷此次冒险前来此地,多待一刻,便有曝露身份的危险,郡主还请早日下山,与王爷重逢,那时再定进退。”
赵璃疑道:“为何爹爹暴露身份会有危险?”
王清回道:“郡主自小长在京都,自是不知这江湖的凶险,几朝几代,朝廷都十分忌惮江湖,江湖更是厌憎朝廷,明面上都不会有所动静,可一旦王爷身份被他人所知,难保不会暗下黑手。”
赵璃从未听赵平讲过此节,当不知这些江湖与朝廷之间的事处,便自回道:“你且先回去,我细细筹谋,稍待几日便会与你下山。”
王清抱礼,夺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