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镇外小山,杨林深处,一行人正行之有度,身着浅色灰衣的浅水弟子,匆匆踩过平壤草叶,队中之人,步路稍缓,乃是赵平与赵璃二人,赵平自那日身中一剑。
幸得黄楠生医术精湛,在这幽静小山之中,竟能找寻良药为其诊治,三日不到,瘀血结痂,气色渐好。
赵璃一旁搀扶,细致周到,早没了平日的粗心随意,一旁王清双目悠顾,细视周身,生怕来了变数。
黄楠生观之笑道:“王护卫不必紧张,这片暗林,幽静深远,老夫早已探知清楚,任那帮人如何厉害,也找不到这里来,这一路我等会尽力护送,还请不必劳忧。”
王清当下合手摆礼:“此恩不言谢,日后我王清唯黄帮主之命是从。”黄楠生拒手笑道:“这可不敢当,你家王爷可不得和我算账才是。”
一众弟子皆轰笑一处,十几人渐行渐远,终于出了林子,绕在杨木上的缰绳被王清解开。
远处忽奔来好些马匹,群马之后,紧着一大蓬车轿,一中年粗布男子正驾车而来。
赵璃见之,便知是黄楠生安排的车骑,赵平望向黄楠生,抱礼谢道:“黄帮主这般周到,真是我边阳王的大恩人哪!”
黄楠生拱手道:“既是助人,那便有始有终,日后在下自有求助王爷之时,到时还请王爷不要托辞才是啊!”赵平抬礼道:“君子一言,我自是不会失信于黄帮主,待我安定,定当重谢。”
黄楠生回礼谦虚,赵平不多说,只走向车轿,赵璃小心搀扶,与其一同上车,王清牵一匹灰马,兀自上马行开,一马一车,尽向北而去,黄楠生也自骑烈马,一众弟子各自挥鞭赶路,一前一后,驰骋于平原荒地之中。
京城加紧,早在两月之前,皇都圣君早已发令边阳王,三月之内,需寻女归城。
如今二月已过,余下一月,时日渐少,车内赵璃正催促赶车师傅快些行车,若耽误了良时,只怕母亲便要遭罪。
越发思念娘亲,几日来忧心忡忡,赵平虽伤体未复,可也心急难耐,许多时日不见小女,靠在车架之中,几日来瞧得个一清二楚。
赵璃虽是忧心,可见赵平面上亲善,便时常与其推心置腹,这些日子的经历,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赵平听罢,又惊又异,心道璃儿这般刚强,凭借洞中几日苦学,竟能进得叶云山中。
近月来叶云二字早已名彻江湖,自己南下之时,每至一处,耳旁尽是谈论叶云盛事。
璃儿入得叶云,当为之高兴,如今情势所迫,不得已偷下山来,想来是回不去了。
细观璃儿,闲时谈到徐青二字时,脸上总有异样神情,便猜之七八,笑问道:“璃儿,你是否对这徐公子动了女儿心了?”
赵璃本当平淡叙事,哪知赵平胡冒一句,直怔得她卡字半晌,眼睛勾勾直视过去,脸上早就红了一块。
赵平见赵璃吃惊羞涩,又笑道:“自小我便知你性子,你的那点心思,哪能瞒的过爹爹?”赵璃脸上又是一红,接着说道:“爹爹,你既已知晓,女儿也不藏着掖着,此次回京,诸事稍和,还请爹爹......”话未说完,便被赵平一连声冷言拒道:“你与徐青本为不同之人,你既定回京,便与这江湖无半点瓜葛,从前爹爹宠你疼你,如今你若再自胡闹,我便使出家法,不再宽容于你。”
讲至后处,辞藻兴烈起来,连声咳了又咳,赵璃连忙轻拍赵平后背,见爹爹这般伤体,实不该惹其生气,之前过于任性,现今恐怕再也无缘江湖。
也无当缘徐青,稍稍转过俏身,泛起伤泪,眼中满是不舍,这世间万物,实逃不过一个“命”字是也。
车架十日十夜,昼夜不停,不说托车黑马疲累,便连赶在一旁的王清,所乘烈马也已支撑不住,况且赵平颠簸一路,身子极度虚弱,好在到了皖南地界,又进了玉笛山边的玉笛镇内,三人稍歇于曲散楼中。
王清赵平歇于一屋,赵璃下楼叫了些养身子的饭菜上来,三人聚于一屋,填了填肚皮。
赵璃知爹爹喜酒,可也不敢拿酒上桌,赵平知女儿心意,也不强求,只几杯热茶饮之,随即歇在榻上。
王清赵璃各自回屋,安歇一时。
玉笛山钟灵毓秀,绵转柔肠,山中风景一流,伴随时常笛音,更待诗意,玉笛帮位于玉笛山腰处,其建筑雅致别观,多是青竹搭建而成,这一带竹林甚多。
帮内布局,诚是能人巧匠,据既定图纸,一步步勾勒而成,既有青林风雅之感,又当轩宇华贵之气。
只拿一屋房作喻,此房外雕华玉,内装青竹,屋檐之上又搭有笛玉横摆之相,琉璃瓦块,初入屋内,定能闻到一股竹子香,便是少了些华丽,多了些景雅。
玉笛帮帮系繁多,大体之上,可分为钟香观,曲生观,青瑶观,魂灵观四大观阁。
此四观份责不同,钟香观内,每日要管的便是帮内一切外流事务,帮内弟子的安居进食,与外界帮派的讯息往来,招揽新进弟子,包括一应考核事务等,皆由钟香观观主林静师太掌管,其有一女便是林旭,乃玉笛帮大弟子。
钟香观内也当独成一派习学笛招之子,此些笛招,皆外门笛功,乃练武之本,学至后时,便会由曲生观考核笛音,若笛艺不俗,或是天资聪颖,那便可入得曲生观。
曲生观内每日笛音缭绕,弟子皆奋力作曲,这四观之中,便数曲生观最为专心,笛音所致,既有苦肠思愁之感,又当轻快悦耳之声。
观内弟子不学一丝武力,只潜心研制笛曲,曲生观静谧,当距钟香观远了些,也可不受世务叨扰,尽心修曲,观主杨萱儿,早是当年黄芷传人,笛艺超凡脱俗,听她吹曲,仿若仙境。
又自处桃花源地,心里所想之事,一时之间,尽成实物,饶是曲罢终了,听曲之人,仍自浸其中,久久不能忘怀。
传闻听她吹曲之人屈指可数,但凡听过一曲,此生此世,尽愿守于一旁,不复离去。
杨萱儿未使半分武功,却盛名在外,早已盖过帮主张璐,若当临敌,不消一丝魂灵,只轻吹一曲,便可克敌制胜。
然多年以后,杨萱儿再未曾露面,只因身子患了疾,虽名为观主,观中事务皆由其弟子张怡把持。
曲生观学子,学有所成之时,再进青瑶观,每日呼吸吐纳,吸收天地精华,简而简之,便是修炼内功之法。
此观由陆云栖之姐陆云湘所掌,陆云湘乃玉笛帮二弟子,陆云栖陆云湘自小孤苦,幸得在荒野之地为帮主张璐所遇,见此二女孤怜,便带到玉笛帮内。
陆云湘资质甚好,不仅笛艺超绝,魂笛之法更是翘楚,入帮之后,进展神速,花美年华之季便已是青瑶观观主,掌管一应修炼内气之务。
若弟子笛艺尚佳,内力深厚,便可入魂灵观,魂灵观观主自是玉笛帮帮主张璐了。
进得观内,首要之事,便是融曲,即将所习之曲,融于自身内气。
若想学会融曲之法,非三年不可得,若资质悟力颇深,一年之内即可练成。
由此可见,玉笛帮虽帮系弟子众多,可能用之人,少之又少,大多停留于钟香观内,只因曲生观青瑶观之人,需常年不出观门。
更与尘世隔绝,只有钟香观内才可出帮应事,故而在世人看来,玉笛帮虽是文雅之帮,可单论武学,却是不及他派。
若是魂灵观出来一人,那便可震慑武林,只因魂灵观之人,多集三观之力,其武学造诣,堪当玉笛楷模。
三年前,魂灵观学子陆云湘,去往江东参会,宴席过罢,一曲魂灵,直扫群雄,众人骇然。
陆云湘一举名列榜首,此番惊举动彻武林,然一年之后的江上宴会,陆云湘不复出现,终被强制除名。
由玉笛帮观主林静参会,居于前位,陆云湘回帮之后便担任青瑶观观主,至此潜心教学,不谙世事。
这日玉笛帮钟香观内,林旭正观览弟子练笛,自身也在一旁比划,观主林静于一旁品茶,稍时愁了几眼,便朝着林旭勾了勾手。
林旭见之,放下手中长笛,直奔了过来,坐于林静一旁,拿上玉桌上的青木茶便饮了起来。
林静捂嘴一笑,顶了顶林旭的俏额嗔道:“我叫你来,又不是请你喝茶,你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林旭依了依林静的身子委道:“我这么辛苦,一边帮着观主盯着弟子们习笛,一边还自习武功,观主还不得赏我一杯茶。”
说罢咧嘴笑了起来,林静瞧之无奈,扬叹着说道:“好了好了,我也不取笑你了,你可知这江上宴会时日不久,观中事务繁杂,我分身乏术,欲遣你下山参会,你意如何?”
林旭顿了顿,又吧唧了几下小嘴,回道:“那也不是不可以,可帮内的高手众多,为何不挑几个出来与我一同前去呢?”
林静指着林旭道:“你说的可是那青瑶观,魂灵观中的人?”
林旭点头称是,林静轻敲了下林旭的脑袋瓜道:“你这个傻孩子,帮主早有规定,青瑶观中的人不可出观半步,魂灵观之人倒是通行无阻,可人家自恃清雅,又怎肯下山呢?”
林旭一脸不屑着道:“这魂灵观里的人就是假正经,身怀绝学却不愿为帮挣名,那要这一身的武学何用,我看都是沽名钓誉,没甚么真本事罢了。”
林静摇了摇头笑道:“你这孩子真是无知,你若能上得魂灵观,我便烧香拜佛了,那时你想怎样便怎样,来去自如,如今你连曲生观都上不了,还在这说三道四的,闲来无事,不如学点笛艺为好。”
林旭瞧着林静无趣,做了做鬼脸,便待走开,林静突生一念,叫住林旭,林旭疑然回头,林静道:“山中采办一事,明日就交给你了啊。”
林旭挤了挤眼睛,一脸不甘愿着应道:“是是是,弟子领命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