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骏一身御林将服,迈步朝府门走去,见到门外守门小厮,圣令执出,口里肃道:“我乃御林统军,奉陛下圣谕,协军到此,敢问郡主何在?”
那小厮惊住,未曾想御林统军竟询问郡主何在,李骏见小厮愣不言语,冷吼道:“大胆,竟敢拒不回旨。”
那小厮慌得个连声回道:“统军饶命,郡主两月前便已离京,现下还未归来。”李骏道:“既如此我等还需进府寻问丽阳夫人,请你让开。”
小厮站身不住侧身避开,李骏迈向府内,身后随着十几兵士,一同进入府中。
十几人阵脚暗响,直奔府门前厅,夺入厅内,只见丽阳一身浅衣正坐雕椅。
李骏挥手悬在空中,示意身后兵士候于门外,只身向前走去,近了丽阳之后,抱礼一膝着地道:“末将李骏,请丽阳夫人安。”
丽阳放下手中杯盏,抬手道:“李统军不必行此大礼,我现已入赵府为妇,一切虚礼可免。”
李骏起身道:“我奉圣上口谕,来此请郡主进宫面圣。”丽阳道:“郡主在外游玩多时,过几日便能归京了。”李骏道:“圣上下令,酉时若未见郡主,府上一干人等尽皆收押。”
丽阳处变不惊,脸上却怒意横生:“圣上真的如此下令的?李统军你可不要虚传圣令。”李骏皇令执出,立身肃道:“我乃天子随军,怎敢欺君罔上。”
说罢回身夺走,到得门口之时,回身一句:“丽阳夫人,你还有三个时辰,王府已被本将御林军围住。”
丽阳大怒,站身嗤道:“你当我窝藏小女不成!”
李骏未说一句摆身便走,身后御林军相随,出了庭院到得府门前,便站在门前不动,只待酉时。
府门前早早围站一群百姓,对着边阳府指指点点的,甚至能听见丝丝唾骂之声。
李骏烦躁,令军士将其遣散,一波散去一波复来,京城街路拥堵一时。
赵璃自玉笛镇纵马而出星夜兼程,途中暴雨梨花般倾落,震雷滚滚,天气恶劣至极,道路泥泞不堪。
赵璃回京心切,不顾其它,冒雨前行,这一日又是阵雨连连,赵璃恨声夺出,愤老天不公阻己回都,前方一片泥潭,赵璃偏要策马而行,马啼声声似是不愿续行,赵璃便扬鞭挥打。
力要行此泥道,过到半处马蹄陷进泥潭,马身倒地,赵璃摔进泥里,一身泥水,衣衫头发尽是污泥,长剑插地,赵璃手扶剑柄,恨声大出,漫骂苍天,然只让雷声更大,风波更獗。
半立身躯见俊马难动,心生怜悯,心想皆因自己救母心切,以至失了明性,当下抱住马头拼力扶起,马身稳住长鸣一声,似暗责赵璃蠢笨,赵璃被它逗得趣笑,使力牵马离谭。
一人一马满身泥污,行走于暴雨之中面如死灰,暴雨来去匆匆,不时天朗气清云空散暮,赵璃牵着马匹停在一处村口。
天水方止,各家各户皆出门寻活,眼见一人一马,满身泥泞,立时吓得不轻,一老妇细眼观瞧,走近了些轻道:“姑娘来自何处,要往何处去啊,这身衣裳怎这些泥水?”赵璃温言应道:“我欲回乡可骤雨连连,弛马不稳倒身于地,才致这般模样。”
身旁褐马轻跺几蹄,似是不满赵璃虚报马情,赵璃转身定眼白了褐马一眼,褐马才自蹄定。
老妇急牵赵璃冷手,将她往村里拉,边拉便讲道:“姑娘衣衫尽湿,快些随老身回屋,老身也无几套好衣,姑娘快些换了去,若是着凉生了病,你爹娘还不得心疼死。”
赵璃听到“爹娘二字”,湿发俏额下泪水打转,肚中委屈涌上心头,村里农人见赵璃被老妇所牵,皆走过来细声轻语问候,赵璃一时紧住,老妇冲着那些人喝道:“你们一个个地快去干活,这姑娘累湿成这样,先让她歇歇。”
村农便不再慰问,扛锄出村务农了,赵璃回眼见人人欢忙,有感而生,她多想也如这般平淡过活,不必忧心忧虑伤神劳心了。
随老妇拐过几个弯后,进到一处草屋外,赵璃将褐马缰绳绑于木桩,与老妇一同进了屋子,屋子不算大且陈设简要,屋外堆砌了些湿柴。
老妇带赵璃进了内屋,从木柜内拿出一套粗布灰衣出来递于赵璃,赵璃接过粗衣,老妇歉道:“老身贫弱,屋内无姑娘合适的衣裳,只有这老衣在手,那还是我老伴在时,去村子里请人做了给我,姑娘将就些罢。”赵璃听罢将衣裳放于榻上,连声说道:“这衣裳是婆婆心爱之物,我怎能穿它?”老妇笑道:“昔人已逝,衣物留着不穿岂不糟践,姑娘只管用,老身去给姑娘做饭。”
说罢出了屋子,将屋帘拉上,去往灶房造饭了。
赵璃屋内换衣,一身粗衣走出屋外,将湿透了的红衣拧干,挂于屋外衣杆上,回屋闻到一股饭香,立时肚皮叫了起来,便走进灶房之内,灶台饭已做好,几碗小菜也被罩在盖上。
赵璃掀开木罩,内里皆是家常小菜,红烧茄子,清炒豆笋,闷香土豆片,番茄煮鸡蛋。
在京之时赵璃每日大荤,鱼肉蟹虾样样俱全,游玩南境期间,虽菜式大变,可每至酒楼饭馆,菜式皆是荤腥居上,便连上了叶云醉亭,也是鱼肉尽全。
只有在禁洞之内,与徐青一起的几日,才尝了些徐青的手艺,便连菜园子里的青椒与豆芽都格外鲜美。
此后再未尝此韵味,眼下见这农妇所造之饭菜,其香味别具一格。
赵璃忍不住小手拈上一块土豆片放在口里,顿时脸上生喜,仿若人间美味一般的享受。
老妇走过来笑道:“姑娘大方吃罢,这里定不比姑娘平日所吃,还望姑娘不要介意为好。”赵璃放下木罩孩童般笑道:“婆婆的饭菜实在太香,我许久未逢此味,今日可算大饱了口福。”老妇笑坏了肚皮道:“瞧姑娘说的,这像是山珍海味似的。”赵璃竖指赞道:“婆婆煮菜不似山珍胜似山珍。”
老妇黄齿露出,低头捂面道:“你这女娃娃嘴可真逗,来,好吃咱们大方吃。”
边说边提起木罩,赵璃赶着将热菜端出,老妇也顺端了几碗,二人走到外屋木桌处坐下,老妇拿了两双木筷,递给赵璃一双,赵璃接过,当场便夹了块茄子放入嘴里。
又夹了条笋干,嚼完后再夹了番茄来食,老妇笑拒道:“姑娘慢点,又没人和你抢食,干嘛这般急?”赵璃咧嘴笑道:“还不是婆婆饭菜太香,本姑娘按耐不住。”
又自夹土豆块,和着米饭一起咽下,正吃上兴头,瞧见老妇停住筷子,眼珠子上下细量着自身,便疑道:“婆婆为何不吃,是不是我脸上沾了些米饭?”老妇未言一句,忽似醒悟一番,笑瞧着赵璃道:“姑娘,你穿上这粗衣布衫,倒真像老身当年的模样,记得夫君尚在之时,我时常穿上他送于我的这件衣裳,他一见到我穿着这件衣衫,便高兴得似个孩童一般,现下他已不在了,老身便将这件衣裳放在了木柜里,几十年来也未曾穿过,只时常拿出来瞧瞧罢了,闲来之时,也将这粗衣稍稍浸浸水,如今见你穿上,倒真甚是想念往日的时光哪。”
老泪挤在眼眶,提袖抹去,又黄齿轻笑道:“姑娘,我这夫君当年对我说,这身衣裳是他请人帮我做的,其实我早便知晓,他是亲手一针一线为我缝的,其实他的绣工太差,我观他手上的刺痕便知啦。”
赵璃听到此处泪花忍在眼里,只慰道:“婆婆你的夫君一定是个好夫君。”
老妇皱脸颜笑,口道:“诶,老了.....人都不在了,好不好的不重要了。”又指着桌上饭菜讲道:“姑娘快些吃,凉了就不好了。”
赵璃持筷续自食起来,吃着饭菜瞧着一脸细纹的老妇,脑中皆是叶云后山的影子,思到紧处,拿筷捣了捣木碗,想着绝不可再有挂念,眼下大事未成,不可顾念它事。
用饭过后将碗筷收在了灶房,又奔到外面打了桶井水,进到灶房内将碗筷清洗一番,走出屋来伸腰活络身骨。
心数着时日,想来日子渐久,现已步入津豫地界,离京不远,只剩五日便是三月大限,赵璃想着还是早日回京以免生故。
便向老妇要了些豆麦,放于盆钵,将盆钵置在马口之下,又放了一盆子清水,搁在盆钵旁,褐马忙食起豆麦饮些清水。
老妇一旁瞧着,慈声道:“姑娘不妨在这里多住些时日,瞧姑娘挺疲惫的。”
赵璃面朝老妇笑拒道:“婆婆见谅,我家中有要事需办得快些回去,婆婆孤身于此,待我回家,安顿一切,便来接婆婆到我家中居住,我定待婆婆如亲人一般好,婆婆您看如何?”
老妇皱脸扬笑,扶住木杖眼望苍天,手指蓬草老屋,口里只道:“我已年近半百,在这世上唯一可念的便是这陪伴我几十年的草屋,别处怕是再也去不得了,姑娘日后闲暇之际过来看看老身,老身便心满意足了。”赵璃泪道:“婆婆放心,待我办完事情,定会来此答谢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