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怪自身轻信他人,中了那人的套,再等得半刻,便欲起身回屋,刚步至厅门,却见眼前现一黑衣人。
丽阳惊住,那人拉下面罩忙道:“夫人莫惊,今夜我来接夫人出府。”丽阳惊道:“你便是白日传讯之人?”
陆云湘点头,门外小厮进入,疑声道:“你是怎么进门的?”
丽阳也当讶然,陆云湘笑道:“我是个江湖人,江湖人自是有江湖人的办法,夫人,我们可否厅内说话?”
丽阳应之,进入厅内,坐于正椅,小厮关紧厅门,步至茶台,倒上一杯茶,端于陆云湘椅前,陆云湘坐下拿茶微抿,言道:“夫人,赵王爷派我前来接您出府。”
丽阳惊得站起身来,自觉失了礼数,便复自坐下急道:“王爷?为何?他已回了京?你怎会识得?”陆云湘笑道:“我名唤陆云湘,的确是受王爷所托,夫人若不信,可瞧此信。”
怀中信囊掏出,递于身旁小厮,小厮接过,交于丽阳手上,丽阳取信细览,信中言道:“夫人如晤,愚夫深感惭疚,至久方归,璃儿深陷宫苑,需思计营救,诸多愧意思纤,望当面言之。”
丽阳细瞧字迹,言道:“这确是夫君字迹,姑娘大恩,边阳一家没齿难忘。”陆云湘拱手道:“夫人不必多礼,还是先出得府去,再自商议罢。”
丽阳深知陆云湘进府不易,连口应之,陆云湘问及可有便装可换,丽阳会意,着小厮去往赵璃闺房寻找,只因赵璃常偷出府去,房中定是备了便衣,小厮奔步而出,丽阳疑道:“姑娘如何进府的?皇城御军中竟还有你的内应?”陆云湘笑道:“并非内应,我施展功法入府的。”丽阳惊叹言道:“想不到陆姑娘年纪轻轻,竟能避过皇城御军,真是不容易。”
言语间小厮已到,陆云湘与小厮出厅相候,丽阳内庭换服,不时之间推门而出,三人快步至陆云湘方来之地。
陆云湘思度一二,指着一处令小厮轻步到地,并拿上瓦片硬扔下去,小厮应声走到那处,拿起瓦片,陆云湘丽阳身置墙边,陆云湘点头,小厮掷下瓦片,忙低下首去,墙外甲士一惊,又快奔出去,陆云湘趁此之际,带丽阳飞于半空,落于一人冠顶,又自飞起,那人暗觉生怪,仰望上空,陆云湘丽阳早身置柳枝隐处。
因落肩不准,险些曝露,幸好柳木距此不远,陆云湘轻功实好,便躲过一劫,小厮墙内低头生惧,墙外甲士又见瓦片,暗自生怪,喊道:“墙内可有人在?”
小厮避墙身抖,墙外甲士见无反应,稍自抱怨,那冠顶受力之人又道:“今日可怪了,先是有人拍肩,又是有人打头。”
余士尽疑,不得解果,自回位值守,只当府中下人玩闹。
边阳十里外,僻壤多林之处,风动柳枝,枝影摆动,王清半坐马前木凳,手鞭生抖,阴风习习,吹了王清一时有余,王清脸皮僵硬,浑身哆嗦。
眼知亥时已到,子时自是不远,城内巡军即动,即便救出夫人,也有曝露的忧险,王清越思越急,忍不住下车急走几步,又坐上车去,不时仰望夜空,好生寂赖。
陆云湘领了丽阳顺然出府,飞至远处,停歇于瓦檐,丽阳立身不稳,脸色欣异,拜道:“多谢姑娘相助,竟不知姑娘这般神通,江湖博大,果真能人甚多。”
陆云湘笑礼,只道:“夫人客气了,此处并非叙话之地,得快些脱身才是。”
丽阳领意,陆云湘拉其韵手,续自发力轻起,二人行了半刻,终出了府外十里,才自安然无虞,眼前阴柳帘车立之,车外王清瞧到,脸上生喜,急下了车子迎候。
丽阳陆云湘落地,王清拜道:“夫人受苦了。”丽阳扶起王清即道:“王爷何在?”王清道:“夫人宽心,王爷栈中相候,夫人快些上车,在下将夫人送去与王爷相见。”
扶丽阳上车进帘,丽阳车上伸手,陆云湘接手与丽阳同坐车内,王清轻挥手中马鞭,黑马挪蹄转头,直往来时行去。
路上稍有颠簸,丽阳抚着陆云湘手腕问东问西,言无所尽,却不失礼度,陆云湘一一解惑,瞧这边阳王妃气质芸洁,倒真不同于江湖儿女的飒情。
陆云湘虽置身江湖,近年来却隐匿青瑶,未涉江湖一步,每日修身寡性,勤习内功,授法育人,自也风淡云清,恬静舒雅。
丽阳瞧着陆云湘言之细耐,巧笑静然,颇为欢喜,自也淡了先前于江湖之人的偏颇。
车内车外三人行了一刻有馀,至了栈外,栈门早已紧闭,陆云湘领丽阳轻功飞起,进了赵平屋中,王清为防留人把事,将车马行至一小馆前,小馆伴事竖烛照路,先前早与王清约定亥时寄放马车,现下超了半时,本欲提灯回屋,却闻马蹄声,才自迎候王清归来。
赵平早先开窗,自坐木椅,耐候丽阳到栈,忽闻窗外动声,正欲起身,却见窗外趴上一人,即是丽阳,赵平欣然而至,扶其入屋,丽阳下窗稳住,窗外一影闪进,正陆云湘也。
赵平撼泪迸出,紧身抱住丽阳,丽阳见陆云湘一旁低首,稍觉尬然,拍了拍赵平身子,轻推开来,羞视陆云湘,赵平缓神愁之,微惊,只因陆云湘动作匆快,赵平未有反应,当下歉道:“失礼了。”陆云湘婉言笑之,言道:“王爷夫人,夜色颇深,二位好生叙话,明日我们再行商议。”
走到门边,赵平随身相送,陆云湘忽回头道:“夫人,你在此住下,王府那处....”丽阳道:“姑娘莫急,自困府以来,府外兵士未曾跨府一步,若今夜不被知晓,想是待上几日是决计无虞的。”陆云湘道:“原来如此,夫人好生安歇。”
轻拉门栓,出屋关上房门,赵平复将门栓拉回,小盏微烛,二人叙聊一时。
赵平首当其询,便是小女赵璃的安危,丽阳府中思愁尚久,整日礼佛诵经,超凡脱世,这下见了丈夫,泪眼红鼻,泣不成声,赵平见之委屈,不再续问,只轻言相慰:“夫人受苦了,为夫难辞其咎,日后定好生补偿。”
丽阳见赵平面色憔悴,唇口虚白,泣泪之余,细问其故,赵平便将这一路之上的遭遇,细细诉说一番。
言及赵璃,丽阳又泪如雨下,赵平心忧,知丽阳身子向来弱虚,怕急出了病患,复将其揽入怀中,口中念道:“夫人莫忧,夫人莫忧,璃儿吉人天相,况且圣上自小喜之,当不会过于轻信城中悖论。”
丽阳闻“悖论”二字,忽正神肃严,将近段时日,城里如火如荼的诬言沸声,尤是近日璃儿回返之后,城里闲人的悖谈谬论,一一告知赵平,便连朝臣连番上奏之举,皆细细相告。
赵平倾而细听,越发慌急,心中恼火,气恨京中悖言之人,暗射阴冷之箭,实是猪狗行径。
二人诉至深夜,灭烛上榻,温言快些入睡,休养生息,可谁也未睡,竟失了眠。
皇城禁宫,几日来天色阴晴不定,忽骤雨声声,忽微阳耀地,忽细雨绵绵,忽阴空雾布。
四皇子萧综自那日宫中与梁帝叙聊一番之后,回所后闷声不语,所中陪侍好生伺候,提了萧综最喜墨研,放于其前玉桌,萧综充眼不见,提笔不定,半字不出。
梁帝“赐婚”二字掷下,萧综先之惊目,后之五味杂陈,再之思度不定,几言几句地问与梁帝,梁帝解道:“郡主污名在身,皆因其涉猎江湖,又有郡主贵封,世人只觉其受宠过多,若能归属皇家,圣威之下,安能多言一句?世人猜忌其居心不良,若其为皇子储妃,便可尽消疑虑,洗去诬屈,时日渐久,便可自补贤名,稳住皇族颜誉。”
萧综听罢,一时不能尽悟,梁帝便将预谋详节一一相告,萧综稍有悟之,虽觉此举不公,可度观长远,算得上计,临事之际,倒生了怯意。
只托辞回西所思虑,进了所内,自是魂不守舍,视眼前万物尽无,几番撞墙,却不自醒。
卧于榻上,复琢梁帝言句,自小相知于赵璃,其性如何,皆自明晓,而自身寡性诗然,又怎能与其相配,赵璃纵姿,意在江湖,痴迷武学,又怎能长居于京城幽禁之地。
可不若如此,便难逃京人深责,污名难去,圣上碍于朝臣举奏,未必不会痛下嗜心。
思来想去,痛下决心,终至谋定,竖日清晨,立身出所,苑宫外停留,目至“紫云”二字,恍然出神,门外御军尚在,见萧综立于不远处,皆行礼作拜。
萧综度此二人,将梁帝口谕细细述之,二士得圣意,低首领命,让步撤走,苑外一连五十散守,尽皆撤了去。
萧综见苑门紧闭,苑内清冷无声。
便蹲身靠门,眸光渐至暗淡,忽边门徐动,急起身观待,漆门慢开,内里现一侍从衣装,侍从见门外忽立一人,呆愣一时,观之为四皇子,立时跪地行礼,萧综问道:“郡主可有起榻?”侍从回道:“郡主尚未起榻,殿下请先进屋饮茶。”
萧综闻之未起,反倒松快一时,忆起幼年之时,每当约定花园奔玩,赵璃总迟迟款来,只因晚起罢了。
许多年了,这嗜睡之疾仍未痊愈,勾嘴一笑,随侍从进苑,进了阁房,轻坐雕椅,眼眸四下游动,侍婢端来热茶,拾茶微饮,将茶盏放于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