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值良夜佳境,玉笛一行女徒围坐江心阙西栈阔屋,陆云栖为避林静追情而催陆云湘吹笛一曲。
陆云湘只得拿出名曲“月上愁”,只因此曲虽繁,却冗长久息,足令林静忘却前言,不复提“浔楼”二字。
故而举笛生曲,幻音撩月,悠悠竹林,病弱霜人,不日亡故人间,纵有万般不舍,却只可远观而不得近身拥怀。
意情丰然,阙内人人寄愁,此曲疏见,自杨萱儿后再未闻过此音,江心行客不论所论何事,所习何功,皆止下听曲。
绵长笛曲,一时之后方罢,那时陆云湘细眼观林静面色,只见其仍沉浸余音,久久不能走出,余下几人也待回味笛音。
见众人过于投情,便自出栈屋,独步游阙,方行稍履,却见诸客皆围身过来,求其复奏一曲,殊不知此曲耗力过甚,罢曲后绝不能复奏,一者吹者沉浸情思,不易平复心境,二者体力不支,难以续继奏曲。
故而礼辞不吹,众客稍稍落望,便拜礼而自顾自游了。
阙边靠栏赏风者有二人,那二人一人唤陈昭,一人唤钟柳烟,二人听曲望江,颇为受触,陈昭道:“这曲子颇似仙音,陆观主果然笛艺高深。”钟柳烟道:“此曲是“月上愁”,乃玉笛曲生观观主杨萱儿所创,费时四载才得神曲妙音,昔日此曲动彻武林,远在中原北上之客纷纷赶履而至,只为饱尝那笛曲一日,然杨萱儿隐没尘世,不再奏笛,世人失了耳福,自此再闻不得“月上愁”,今日得闻此曲,虽及不上杨萱儿所奏,也当有所感触。”陈昭道:“确为不错,明日便是江宴,钟姑娘无门无派,可有寻李言商议?”钟柳烟道:“小女子不为武林首主而来,只为切磋武艺,若执返津城,便是失了礼度,不如助陈大哥一臂之力,替你越来寨出战,如此既可与群雄竞武,也可助陈大哥夺得首主之位,岂非一举二得?”陈昭道:…“如此不合规法,恐惹诸客不快,钟姑娘冰清玉洁,而我越来尽是是匪贼聚集之徒,会毁了钟姑娘清誉的。”钟柳烟道:“陈大哥盛名远传,哪有这般不堪,越来寨名为匪寨,实则尽是周济穷乡的良善之辈,又怎会毁断小女子清誉?”
陈昭见其言之凿凿,只好迫为应下,钟柳烟笑逐颜开,二人一同前往南栈浅水李言居屋,李言开门请二人进来。
二人进了屋子,告知李言钟柳烟将为越来寨出战,李言先是一怔,而后细道:“钟姑娘为何这般行举,恐会坏了江湖规法。”钟柳烟道:“我即要入越来为外徒,为越来出战有何不可?”
陈昭斜眼瞧视,钟柳烟嘴角微勾,李言道:“若是如此,那便合乎法礼,然钟姑娘需思虑周全,方可入寨。”钟柳烟道:“李师兄不必多言,我意已决。”
由是李言便将钟柳烟记于比试名册,二人拜别出屋,下楼之时陈昭惊问其故,钟柳烟道:“我若不这般回言,那李言岂会准我入册出战?”陈昭道:“可如此一来,世人便知你入了我越来寨,岂非弄巧成拙?”钟柳烟道:“事已至此,也不必多虑,明日好生应战便是。”
陈昭不知如何回语,暗思这钟柳烟闭月羞花之容,若入越来寨为外徒,岂不让那些江湖士客艳羡,徒惹诸多风波,且定会暗度自身与钟柳烟有情,故而引她入寨门,如此便一发不可收拾,越思越恐,立身朝钟柳烟道:“钟姑娘,此事万万不可,咱俩还是去李师兄屋子,将实情告禀,以免惹他人误会。”钟柳烟疑道:“惹甚么误会?”
陈昭滞言,不知怎生答复,顿思之下回道:“越来寨男身居多,钟姑娘乃是女儿身,替寨请战当是友义为之,自是不甚大碍,可拜入门下恐惹江湖豪客碎言,定于姑娘名誉有损。”
钟柳烟细凝其面,陈昭瞥眼避视,钟柳烟思之即笑道:“陈大哥可是怕他客怀疑你我有不言之亲?”陈昭忙道:“非也非也,钟姑娘怎可这般想?”
钟柳烟凑面近身,陈昭连连退步,口中梗道:“钟姑娘是何意法?”
钟柳烟眸色传神,润口含笑,轻言细语道:“陈大哥怎生这般羞涩,是被我猜中了罢。”陈昭掩面转身道:“钟姑娘今日好生疑怪,在下先告退了。”
言罢一路踉跄着回了东栈,钟柳烟慢布随后,时不时扑哧露笑,明眸皓齿,蕴动旁客。
漫漫江夜,静雀无声,人人紧身备战,至深夜方息,竖日昏晨即起,屋内运功,温习前窍,匆食早膳。
纷纷至了英武台下,各派寻位而坐,浅水弟子围台持身,大弟子立言上台宣道:“江上宴会一年一举,众豪比剑饮酿,开宴之前大家踊跃请战比试,数轮筛择,终留十人于台,由太湖派陆前辈亲自请出英武榜文,为十位英豪题名,试后众客举盏消戾,一解比试不悦,且痛饮三日,为十豪庆贺。
而今朝廷不仁,欲率大军伐南,我武林几代英士岂非鼠辈,任凭他人屠宰,当今民生哀怨,连年灾荒,各地频繁生疫难治,而朝廷置之不理,一味避身而不遣能士解情,唯有我武林英辈行侠仗义。
这番英举却遭朝廷记恨多载,今朝终露了本面,欲遣大军南征,现时我等择选首主引领我武林人士一同抗廷,绝不轻易屈服。”
台下一阵呼应,李言又道:“故而今日江会,便是择选首主之战,我这里有比试名册一份,就请玉笛帮曲生观女徒陆云栖与松江派二弟子冯献上台比试。”
玉笛帮陆云栖别过众同门,跃身于台中,冯献拜礼师父及众师兄弟,轻步上台,二人相对而视,隔距五丈之远。
互自行礼抱拳,陆云栖持笛而出,直奔冯献打来,冯献赤手空拳,惊沙拳掠上前去,一拳直面击上,拳笛相撞,登时陆云栖身入空内,直飞数丈之远,眼见震至台外,急行间运力稳身,一脚勾出桩木,全身绕桩一环,定于半空不动,台下一片惊呼,怎知那冯献拳力这般劲烈。
且出拳无声,不触拳掌不知力在何处,这便是陆云栖首招溃败,不知虚实之果。
陆云栖飞身空内,一笛挥来,冯献仍出拳至上,陆云栖忽变笛招,转身一脚踢下,脚落冯献侧臂,冯献竟未料到,后退几步险些倒地。
陆云栖落于远处,持笛续来,冯献集力于掌内,握掌成拳,隔空拳力尽出。
登然周边气力大涨,陆云栖笛身受力,全身被巨力推攘,只好低身仰面避过,然冯献复使一拳,陆云栖转身避开,冯献又使惊沙空拳,陆云栖笛力稍弱,无法提笛格挡,只好频频躲力不休。
冯献却追身而至,陆云栖再过灵便,也防不住连连沙拳,终还是敌不过,只得掠过台栏,至空中定步,旋笛于口。
一曲“断情”立起,注力于口,自口入笛,由笛散空,直汇聚一处朝冯献使来,冯献闻音脑中一片混乱,只尝尽了断情之苦,念及初日情思,痛心疾首,泪水滚落不止。
周旁众客见其异状尽显,皆生疑不断,那“断情”曲虽有凄伤落怀之感,却不致抓耳捞腮,头晕目眩之状。
陆云栖趁冯献不备一笛打来,待得笛力近面之时,却见冯献瞬时间复原常色,且面挂诡色,避笛身于上空,集力一拳使下,陆云栖头部着力,立时长笛落地,身倒于台,神智不楚。
玉笛众人皆奔上台紧至身前,林旭愤然持笛冲向冯献,却遭陆云湘运力阻步,忙声道:“林师姐不可莽撞啊。”林旭恨道:“你少拉着我,甚么名门正派,出手这般重,看我不教训他。”冯献收拳缓道:“各位勿急,我只是拳力集首,封住其盖灵穴,令其晕厥,并未有冲撞之意。”
林静细把其脉,台下众派纷纷赶上台观瞧,陆云湘不理冯献,只关切陆云栖伤情,林静道:“确如冯师侄所言,云栖只是晕了过去而已。”
陆云湘站身朝冯献道:“既是如此,那便由我对战冯师兄。”
旁之众派见陆云栖无甚要紧,正欲下阶,闻陆云湘这般言语,立时回身惊视。
陆云湘多年未登江心阙,今日复使初笛出战,纷纷匆至台下坐椅细看,冯献虽心有余悸,却觉若此战能胜过陆云湘,那自身便会名震武林,威动江湖了。
由此朝陆云湘躬身行礼道:“在下有幸与陆观主一战,还望陆观主多多指教。”
众玉笛女徒已将陆云栖背至台下,直朝栈内行去,陆云湘见台上无人,便视冯献道:“既如此便出招罢。”
冯献见陆云湘立身持定,负笛于后,无一丝破绽,半定之下,持拳打来,陆云湘单掌运力于笛,悬笛于空,一掌前挥,笛身翻转,直朝冯献飞去。
冯献惊沙拳迎笛而上,拳笛相撞,只觉笛力甚巨,挡笛不过,壮身退步不止,陆云湘却面平无色,冯献集全身之力灌于撞笛之拳,拼力顽抵,身子已至台边,毫厘之间便要身落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