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在此戛然而止,只因从城外忽然传入的号角声,宣告战争已起。
所以纥奚延要找的人究竟是不是西栎,妄琴不得而知。是也好,不是也罢,最重要的是,西栎已经在临越城死了啊!她要怎么跟纥奚延开口,十年前西栎的名字就写在了生死薄上?
他与纥奚延又看起来像是至交,如果她坦白一切,纥奚延肯定不会相信吧?她不想被纥奚延讨厌,更不想成为他的仇敌。
可是当时推开那扇门,她的所见所闻,就是西栎他......
“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十年前你到临越城是为了什么?等的人就是西栎吧?”他问。
那些关于西栎的记忆,纥奚延并没告诉妄琴。关于他的过去,就像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他不想让妄琴牵连进来。因为这张网里的所有人,都注定无法全身而退。
不论如何逃避,该来的还是会来。妄琴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吞吞吐吐的答道:“不错,我等的就是西栎。因为他...他的名字被人写到了生死薄上,所以成豫汤派我来执行这个任务。我很早就听说西栎被皇上派来临越城平反,于是索性就先等在临越城里。”
“哦。你无需紧张,我早就料到你是来杀他的。”纥奚延一语道破,那些她故意忽略的事实。
话音未落,妄琴悄悄挑眼,暗自观察着他开口时的一举一动。而纥奚延俊美的脸庞,似乎并没表露过多愤怒,却又不像完全不在意。那副深不可测的模样,如往常一般掩饰得很好。
“但是!但是自从西栎来了之后,临越城里就开始发生怪事!”妄琴急于转移话题。
“但闻其详。”纥奚延淡淡道。
“第一件怪事,就是林津之和西栎这场夺城之战。”她猛然止步,指着前方的自己,示意纥奚延去看。
只见十年前的妄琴脚步轻盈,轻轻一晃,便转入城墙下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林津之的叛军却已纷纷涌上墙头,弓箭手们以及防卫兵不可胜数。令人惊异的是,这些士兵行走时队列整齐,动作井井有条,与如今擎晖军里训练有素的精英部队不相上下。
纥奚延渐渐皱起眉头。
眼看最后一列队伍也踏上了登墙的长梯,躲在角落的妄琴突然出手,一掌打晕了队伍里最后一个人。然后悄无声息的将此人拖回角落,片刻后,走出个头戴盔甲的小兵。
只是这个小兵身材比其他人更为纤细,套在脚上的靴子也大得并不合脚。
“你这是在干什么?”纥奚延看着小兵追上前面的队伍,跟其他人一同登上了城墙,侧眸问身边的妄琴。
“当然是先观察一下西栎,你不知道动物在捕猎之前,为了万无一失,必须先要了解清楚猎物的习性吗?能写上生死薄的人都不是普通人,这个西栎又是将军,不可小觑。”妄琴振振有词道。
他放缓语调:“那你是什么动物?”
“啊?”她被问得措手不及,猛地一愣,却见纥奚延嘴角微微上扬,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出现在他侧脸。
“为什么写在生死薄上的人都不是普通人?”看妄琴有了怒色,纥奚延便没再打趣她,而是将这问题一笔带过。
“因为生死薄不是一般的契约,说白了,买凶之人在写下名字后,要偿付给雁羽的代价,是一般人承受不了的。”
“钱?地位?还是权利?”
“你想得太简单了,钱地位和权利对成豫汤来说不值一提。”
“既然如此,那你知不知道是谁把西栎的名字写上去的?”纥奚延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不知道,这个只有成豫汤知道,而且他们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只有成豫汤知道。反正我们唯一知道的是,很多年前有人拒绝偿付成豫汤提出的代价,几百个人一个不留,三百二十个头倒挂在归雁山山脚。这件事震惊朝野,你应该听说过吧?”
“浮屠门的惨案,略有所闻。是成豫汤亲自动的手?”
“不,成豫汤很少让血脏了自己的手,是雁羽里最厉害的人的杰作,他叫莫笑。”妄琴神色几分低沉,亲口说出那名字,胸口一阵紧缩,莫明的伤感涌上心头。
“莫笑?”
虽未涉入江湖太深,但名声赫赫的几个,纥奚延也是略知一二,这个‘莫笑’倒是第一次听人说起。
两人言谈间,已经随着十年前妄琴的脚步,走到了临越城的城墙上。
那高耸的百年城墙,即便历经岁月洗淘,仍旧坚如钢铁。远远望去,西栎带领的大西士兵渺似尘埃,逞‘一’字形密布在城门之前。鼓声不曾间断的回荡在空旷的黄土地上,而在阵首的男子,骑着黑色骏马,身穿纯黑盔甲,手持方天画戟。
气宇轩昂,意气风发。
纥奚延当然认识,那正是十年前的西栎。被皇上钦点为平反大将军的西栎,若当初他没有兵败盐城,现在坐在黑马上的人,应该是他纥奚延。只可惜,天命弄人,西栎替他到了临越城。
而且这一来,就再也没有回去。所以福兮祸兮,谁能预料?
两军对垒,首先不能输在气势。林津之大开城门,迎战时毫不畏惧,胯下白马快如闪电,竟是失踪多年的宝马——追电!而他着装,像青玉先前提过,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头上那顶硕大的头盔。
林津之戴的头盔,比常人大上一倍,甚至可以说已如水缸般罩在了头顶。但即使头顶重物,他的行动也似猎豹敏捷,实在让人惊叹。
正如纥奚延所言,这群叛贼非比寻常,此事定有蹊跷。他们的目的,或许根本不是叛乱这么简单。就好像等西栎来的,不止妄琴一个人,林津之他们也在等。只是不知他们等的是西栎,还是这个平反大将军。
“你我对战,我让你三招,免得别人说我欺负你。”黑马上的西栎言语狂傲不羁,用长戟指着林津之,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林津之却不知怎么,被他的轻蔑神气逗笑,意味深长的反问:“你确定?”
“君无戏言。”西栎有几分不悦。
“看到林津之的回应了吗?不觉得奇怪吗?他好像一点都不紧张,甚至有些瞧不起西栎。”正在此时,妄琴突然在纥奚延耳边轻声提醒道。
“瞧不起?怎么看出来的?他不屑西栎让那三招我倒是看出来了。”他往前一步,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些,身体竟穿过了前面的士兵。抬手间,才意识到自己的形态近乎透明。
“在这个空间里,所有人或动物对你而言都是透明的,但是只要是没有生命的东西,比如房子、床、刀剑、都是可以触碰到的。反正你后来就知道了,他最初真的是瞧不起西栎的,”妄琴对纥奚延的否定愤愤不满,见他惊讶于如今存在的方式,便低声反驳道:“你别不信,这是林津之自己亲口说的,我没有胡说。”
“林津之自己说的?什么时候?在哪里?”
“总而言之...他就是说了。”
她不愿意过多透露细节,还一反常态的避开了纥奚延的目光。什么时候说的?在哪里说的?当然是十年前她推开那扇门时,林津之在西栎和她面前亲口说的。
可林津之并没有说原因,他最初蔑视西栎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