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午时,一枝梅酒楼二楼天字号房。必须身穿白衣,脸戴白面具。否则,永远别想再见到你妹妹。”
这张纸条,不知何时,被何人,以何种方式放在了桌上。
十年前的纥奚延缓缓脱下斗笠,指尖轻轻拂过纸边,一块粗糙的玉石。而这块石头,竟然与他腰间的一模一样!
他怎么会不认识,玉石是妹妹纥梦蝶送给他的。一共两块,一块在他身上,一块在纥梦蝶身上。世界仅此两块,上面雕刻的细纹独一无二,不可能被模仿。
但此刻,这玉石上裂痕遍布。
这是什么意思?给他这张纸的人,是想借此告诉他,纥梦蝶已在自己手中?
威胁?是威胁吧?
会是谁呢?临越城知道他的存在的人,除了西栎就是笑面人。难道是笑面人为了抢走晶石,而出此下策?
纵观整座临钺城,能做出这种事的只有他。
纸条边还有早已准备好的白色长衣,以及一张并不常见的白色面具。
纥奚延眯起双眼,心中困惑不已,实在搞不懂,若是笑面人,为何还要这多此一举的伪装?太多无法解答的问题,让他只能若有所思的坐在桌边,摩挲着那块本该属于纥梦蝶的玉石,万千思绪从脑海中一晃即过。
必须得去,但是要做好随机应变的准备。如果真与笑面人针锋相对,就先想好退路。
与此同时,远在临越城的北边。
泽裕望着床上熟睡已久的妄琴,怕她醒了会惊慌失措,所以没有拿下头盔。这是她的自我伪装吧?
“师兄,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真的放任莫笑去拿晶石,什么都不做吗?”
“当然不可能,”泽裕俯身,替妄琴掖了掖被子,然后云淡风轻的道:“在莫笑的枪,刺入我右手的那一刻,他的枪头就沾染了我的血。所以在他没有发现之前,我还是能掌握他的行踪的。”
“.......他要是发现了,估计真是咱们两的死期了。”林津之裹紧外衣,一想到莫笑的面具,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然而,两人离开了妄琴房间后。
平静的房中,忽然洒入点点月光。床上久睡不醒的人,幽幽睁开了双眼。
他们刚才的话,全部被妄琴听入耳中。关于他们口中提到的那个名字,在她心里掀起轩然大波。
第二日。
临近午时,妄琴才惊觉,林津之和泽裕已不见踪迹,忙拦下一个人问了问:“首领大人和军师去哪儿了?”
“哦,好像是去西街的一枝梅酒楼了!”
话音未落,妄琴已提着盔甲,气喘吁吁的朝西街跑去。身后传来那个士兵的喊叫声:“他们好像是在天字号房!”
末了,那士兵摸着脑袋,有些困惑的自言自语道:“咦,早上首领叫我说的是什么来着?是天字号房吗?还是地字号房?完了!地字号房,我说错了!”
翌日,午时。
临越城萧条的街道,终于不再死气沉沉。西军进驻后,酒店客栈都纷纷重新开了门。
而名为一枝梅的酒楼,在临越城里年代久远,却并非最为出名。但此刻,众多食客遍布的一楼里,坐着一个头戴草帽,粗布麻衣的男人。
他临窗而坐,视线有意无意的划过二楼天字号房。
片刻后,有人忽然从天而降,一张让人毛骨悚然的笑面跃入眼帘。那人没有开口,视线带着怀疑,在他的青色布衣上滑过。
“进去之后,你不必跟他说什么,从此刻开始,你有半柱香的时间。这半根香烧完,你没有出来,我就会进去,你也别再想拿到晶石。”纥奚延从桌下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香驴,里面插着一根长香。
只不过这根香已经燃到一半。
时间紧迫,纥奚延好像有些急切。急着想让天字号房里的人死。
“半柱香?”莫笑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不屑的看了看那半根香。
“不够?”
“多了。”
话音未落,他已起身,身影如似鬼魅,眨眼便出现在不远处的楼梯上。甚至没有问一句,为什么纥奚延今天要这样装扮,为什么他头上的斗笠不见了,却变成一张遮住左眼的面具。
天字号房。
门,突然被人轻轻推开。门里的屏风已往两边退去,只有桌前坐着的一袭白衣。仿佛已恭候多时,见莫笑进门时,那人并不惊异,倒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终于来了啊,果然是你。”
这九个字,被楼下的吵闹声淡化,传入莫笑耳中时,模模糊糊,也没太听清。但越走近,越感觉一股熟悉感迎面扑来。最近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觉得这个人....
二话不说,莫笑突然抬手,玉笛变作一条长鞭,往白衣人飞速掠去。鞭尾一柄弯刀,泛着丝丝寒光。不等白衣人起身,长鞭迅速禁锢住他的手脚,一圈圈环绕在他身上。
那把弯刀,也毫不犹豫的往他喉间割去。
白衣人完全没想到,莫笑连喘息之机都没有留下,就直接动手。而且仅仅是第一招,就充满了杀意。长鞭挥来的那一刻,其实他已心如明镜,莫笑要置他于死地。
但是让他不敢置信的是,面对他犀利的攻势,自己竟会手脚无力,白色面具下的皮肤开始瘙痒难耐。
明明可以躲过莫笑的第一击,却因身体突然的异样,而不得不受制于人。
千钧一发之际,白衣人咬紧牙关,,猛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随着红光在空中一闪而过,刀刀相击的声音,划破了寂静。弯刀被一把长刀弹退三分,往莫笑回转而来。他只得收鞭,然而鞭子还没有回到手中,脚步已经跃至白衣人身前。
长鞭再次幻变,一把铁锤取而代之,只见铁锤朝白衣人胸前快速锤去。
速度太快,动作几乎没有丝毫停顿。
白衣人第一刀都来不及撤回,铁锤便碰到了他的衣襟。手臂好重,根本抬不起来!白衣人只得用尽全力,再次提刀,勉强挡下那次锤击。却全然没有反抗之力,身子被震得倒退到了窗边。
“啪。”
他的后背,不可抑制的撞开了唯一那扇木窗,半个身子都悬在了空中。
阳光终于无所顾忌的照亮了白衣人的面具,还有他手上紧握的那把刀,视线触及刀身的那一瞬,莫笑大吃一惊!犹如晴天霹雳,呆望着眼前的长刀!
不可能!这把能挡下他九魂笛的刀,竟然是斩日刀?!
可是斩日刀,不正在他腰右侧吗?想到此处,他悄无声息的伸手,往自己腰间摸去。指尖触及到斩日刀鞘熟悉的纹路时,又一次震惊得口不能言,握锤的手猛地一颤!
为什么会有两把斩日刀?
那这个人是?
“啪。”听到天字号房传来的异动,一楼粗布麻衣的男子骤然起身。正要抬步往楼上走去,却从门外忽的闯入一个身穿盔甲的人打断。
这个人的甲衣并不合身,套在她瘦小的身子上,空空荡荡。头上戴着的头盔也随着她的跑动而不断摇晃。是妄琴?十年前的妄琴醒了?
可是她来这里干嘛?
男子情不自禁的想喊住她,话到嘴边,却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十年前的妄琴,并不认识他,因为他们是在十年后相识的。
更让他惊愕的是,妄琴的脚步没有迟疑,径直往二楼奔去。豁然推开了天字号房门,随后一声刺耳的尖叫,“你们!”
然后,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前,不顾一切的往里面冲了过去。发生了什么?她看到了什么?
大事不妙!布衣男子看了一眼香炉里即将燃尽的香,正想极速赶往天字号房,
突然又一声巨响,惊动了酒楼所有的食客。
隐约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二楼掉到了街上!
布衣男子的脚步,微微定格,下一刻猛地调转方向,朝街外奔去。
而二楼的天字号房,在几瞬之前,白衣人见莫笑的进攻莫名其妙的慢了下来。心知机不可失,他猛一发力,将莫笑的铁锤往后推去三寸,刀刃反而逼近了他的项间。
“你到底是谁?”终于,莫笑从失神中惊醒,厉声问道,笑面下的神色极其严肃。
“你都没有自报家门,我凭什么告诉你!”白衣人冷哼着,趁他有所松懈,斩日刀更近几分。
眼看就要把莫笑的铁锤逼至绝路。
莫笑被迫往后退了一步,不顾眼前的危机,反而执意追问下去:“楼下的人又是谁?!”
“楼下?”白衣人眼角滑过一丝讥讽,即便脸上灼烧一般的疼痛,也还是拼尽全力,送出了那一刀。刀刃轻轻划破了莫笑的脖子。
就在那一瞬间,房门被谁突然推开。
莫笑背对着那个人,却能听到她的叫喊声:“你们!”
仿佛看到了莫笑项间的伤口,万分激动的冲了过来,旋即一只纤细的手,迅速拉开了他的身体,自己却朝白衣人的斩日刀迎了上去。
那戴在她手腕的枉死链,不断向前蔓延,竟化作一柄长剑,与斩日刀在空中暴击。
再也承受不住这力度,无力感已经扩散到全身,白衣人像剪去羽翼的白鸽,从窗口飞了出去,斩日刀随他的身子一同往下坠落。
最后一刻,他似乎心有不甘,猛地拉住了妄琴的手。这措手不及的一拉,让她不受控制的飞出二楼。
而莫笑扑向窗边时,伸出的那只手,却没能触碰到她的衣角。
他惨白的五指,离妄琴越来越远,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