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梅林之中,陈墨林听到身后骚动,骤然回首,脸上显出几分欣喜之色。
然而,树影婆娑,月光斑驳。他想见的人并未出现,随之而来的却是个一袭绯衣的女子。
只见她清秀脸庞透出几分灵美,眉心一朵红色莲花若隐若现,那黑丝干练的往后梳起,只用一根简单的深紫色发带绑住。
深紫色发带!
陈墨林恍然惊醒,他看过这条发带,纥奚延好像有条一模一样的!这个人是不是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是谁?”陈墨林没有表露心中的猜测,面不改色的后退几步,对绯衣的妄琴厉声质问。
“你想见之人的好朋友。”她眨眨眼,嘴角扬起的笑意带着清纯,如同山间流过的小溪,纯净无暇。
不知从何时开始,连妄琴都学会了伪装。为了隐瞒自己的真实目的,必须让对方觉得你为人真诚。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一面之词?我可没听他说,在临越城中还有朋友。”陈墨林愣了愣,戒备之心却被她笑容慢慢淡去。
“那是自然,不过我这有个东西,你看了之后,自然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
话音未落,她的左手伸到了半空,忽然五指张开,从中指上垂下一条红绳,绳子的尾端吊着一块玉石。
正有迷蒙的月光,在玉石上投下剪影。
光影交替中,陈墨林一眼认出那块石头。因为从第一次见纥奚延,陈墨林就想问,为何他衣着如此精致,却要佩戴这样一块不经雕琢的玉石呢?
而且,纥奚延似乎极其重视这玉石,日日贴身携带。
更何况她还戴着纥奚延的发带,两人的关系肯定非同一般!
“失礼了,原来真是他的朋友!”陈墨林双手抱拳,略行一礼以表歉意。
“他此刻有急事不能赶来,所以托我来此赴约。不知你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我转达给他吗?”
“其实也没什么,昨日他走前嘱咐过我,若晚上他还没回来,就放火把那房子烧了,反正不能让东西落入有心人手中。”陈墨林折了段梅枝,扫清身边岩石上的枯草,慢慢坐了下去。
“房子?东西?”
“哦!你不知道吗?也对,这事只有我与他知道。他啊,在临越城的一座房子里,藏了个东西。至于是什么,连我都不得而知。”
妄琴久久不语,心中却已波澜万丈。这个白衣人行为举止如此怪异,有什么东西要藏起来?还要如此隐蔽。
“不过他倒是没说这事能不能告诉大将军。”
“大将军?西栎?”
陈墨林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道:“你不是他的好朋友么?连他与大将军的关系都不知道?”
“我...我是他到临越城才结交的好友。”妄琴避开他的目光,尴尬的笑了两声。
却还是无可避免的引起了陈墨林的疑心,他微微皱眉,将信将疑的道:“他们可是从小到大的挚友,你没听过?京都人人都知道。”
那一瞬间,妄琴猛地愣住,不敢置信的回头,凝视着陈墨林脸庞,试探性的问:“他...他的名字是......”
“你究竟是谁?身为他的好友,连名字都不知道吗?”陈墨林冷喝一声,手已移到随身佩剑上。
一旦识破身份,就马上动手!
“我当然知道...他的名字...他的名字不就是,”那三个字,怎么也不能从妄琴口中说出,她抱着最后一丝天真的幻想,终于低声说道:“纥奚延?”
“原来你知道啊,那还卖什么关子,差点误会你了!”陈墨林悄悄松开握着剑柄的手。
清晨的雾霾,渐渐飘散在梅林之间。
妄琴的脸隐匿在白雾里,若隐若现,看不真切。陈墨林根本没看到她眼角划过的震惊。妄琴木然站在原地,简直无法相信,刚才陈墨林说过的一切。
至少有那么一刻,她希望陈墨林可以否定自己,说出另一个人的名字。随便是谁都行。
但他竟然说那个白衣人是纥奚延?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纥奚延明明!明明!明明是那个左眼戴着面具的人才对啊!若白衣人才是纥奚延,那他是谁?
不可能!连西栎都喊他纥奚延的!他怎么可能瞒得过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呢?但若他才是纥奚延,那死的白衣人又是谁?
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世上有两个纥奚延?不,绝对有一个是假的。
“你知道,他把东西藏在哪个房子里吗?”
良久,妄琴掩好心中惊诧,面上却已无半分笑意,声音都变得严肃起来。
“当然知道,否则他怎么可能让我去烧房子?不过我知道也没什么用,他之前有过嘱托,我去的时候,千万不能进去。因为他已经设下机关,没有钥匙,谁要贸然闯进就会死。”陈墨林耸耸肩,回想起纥奚延说时的场景,就感到汗毛竖起。
“哪个房子?”
察觉到她语气与先前截然不同,陈墨林奇怪的看了一眼,说道:“反正告诉你也没有意义,你没有钥匙,进不去的。”
“谁说我没有。”
言罢,她面不改色的从袖子中,取出了一枚铜钥匙。钥匙在月色下反射出一道冷光,掠过陈墨林错愕的脸庞。他盯着妄琴掌心的钥匙,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片刻后。
只见林间白光一闪,“砰”刀剑相击的重响回荡在半空。
妄琴身影后退两尺,手中的长剑横在胸前,眼神却万分意外的看向陈墨林。他同样举着剑,冷冷道:“你根本不是纥奚延的朋友吧?他说过,钥匙不会离身的。除非是被别人抢走了。”
没想到在最后一步会被揭穿。
她笑了笑,缓缓收回剑,最初的清纯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冷决漠然。
“把剑收回去吧,你打不过我的。但我真的是纥奚延的朋友,只是不知道,你口中的纥奚延与我所认识的纥奚延,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话在陈墨林耳中,俨然成了推辞。他并未如妄琴般放下剑,还是一脸戒备,说道:“别狡辩!你觉得我会信?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两个纥奚延!”
不错,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两个纥奚延?
“你的话实在有点多。”
突然,林中传来一个冷如冰川的声音。
还不待陈墨林回神,刺骨寒风从他项间划过,几乎同一瞬间,一只手拉住了他的右臂,并用力往后推去。
“啪。”
刹那间,他再次听到了撞击声。
情不自禁的用手摸了摸脖子,却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从指尖缓缓滑落。陈墨林低头看了一眼,五指竟已布满鲜血。
而三步之外。妄琴已与另一个人两两对峙。
她的剑刃,紧紧抵在一把骨扇上。更让人目瞪口呆的是,握着骨扇的那个人,居然坐在一架轮椅上!
原来,刚才项间的寒风,是由这把骨扇带来的!若不是妄琴及时推开他,此人就用这把扇子把陈墨林给杀了!
速度之快,毫无抵抗之力!
轮椅上的人皱着眉头,掌心的骨扇泛着阵阵杀气。
而那扇架由白银制成,外用黄金描边。每一个扇锋削成利刃,八个锋头镶有暗紫宝石,晶莹剔透天下罕见。宝石中似有条条纹路,纵横交错间,似有生命在其中涌动不息。
“你要干什么?!”妄琴脱口而出。
“这是你应该说的话吗?”轮椅上的人面露不悦,猛一回手。
仅仅只是轻轻一挥,骨扇在空中留下莹紫暗光。甚至未曾近身,扇锋的光芒就割破了陈墨林身后一排梅树。
威力让人退后三尺,不得不暂避锋芒。
放眼江湖,有名声大噪之人数不胜数,却从没听说一个左手用扇的人。除了雁宗宗主成豫汤。
“是——宗主?属下知罪!”妄琴大吃一惊,立即单膝跪地,无比尊敬的朝成豫汤行了一礼。
而她脑海中却已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息,连声音忍不住颤抖着。
何时!成豫汤何时断了腿?何时坐上轮椅的?又是何时亲自来了临越城?!
这声‘宗主’,却让成豫汤微微一滞,已有多少年没再听她这样喊自己了?是啊,这是十年前的妄琴,在她的记忆里,已经不存在断他双腿的事了吧?
“让开。”半晌,成豫汤只说了两个字。
目标很明确,陈墨林。
“宗主...属下不明,为何非要杀他不可?”妄琴鼓起勇气问。
“因为他活着是妨碍。”
“属下不明。”
“我不想说第二遍。”成豫汤不欲解释,骨扇在他指间又开了一寸。
“此等小事,怎么敢劳烦宗主亲自动手?属下愿意替宗主杀了他。”
“...”成豫汤沉默良久,终究只是淡淡瞥了妄琴一眼,然后依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道:“好吧。”
刚一说完,妄琴便果断起身,长剑以迅雷之势,送进了陈墨林的胸口。
然而,在抽剑之时,她却在陈墨林耳边低语道:“我这一剑在你肋下两寸,不足致命。你只要装死,就能躲过此劫。”
为什么?陈墨林忍住痛意,面带困惑的望向妄琴。刚才他还要对她出手,她却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救自己?
眼看她要回到成豫汤身前复命,陈墨林忽然悄无声息的拉住了妄琴。
“城郊二里,对影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