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不好了!西墙塌了!城里唯一的水源被阻断了!”
那时的西栎,亲眼目睹了整整一面西墙,在自己面前轰然坍塌的场景。天地共颤的那一刻,他的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开始了一阵刺痛。
就如同一根针,不顾意识的阻拦,强行插进他的大脑之中。
整个世界都变得模模糊糊,即使能听见他们每一个人的说话声,能看见每一个人的神情。
一切,却还是像蒙上了水雾,虚无缥缈。
“你们过去看看情况。”西栎朝身后的士兵命令道。
立即有人领命前往,在那片长达数十米的废墟上,仔细勘察起来。
半晌,身后突然传来泽裕低沉的声音:“临越城现在只靠御河供水,这条河紧邻临风台。刚才西墙的坍塌,肯定将供水的陶质通管割断了。天寒地冻,断裂口肯定会冻结成冰。”
这是最坏的结果。
大家心里一清二楚,如果真是如此,那就意味着临越城即将断水。
而暴雪降至,那所谓的雪崩日,也一天天的临近。若不能赶在雪崩之前修复水源,等全城戒严之时,所有百姓官兵都会陷入缺水的恐慌之中。
无穷无尽的沉默,夹杂着纷飞的雪花,默默无声的洒落在校场里。
但有一个人,却在所有人都忧心水源时,悄无声息的走到了西墙坍塌前的地方。纥奚延的紫衣,轻轻拂过地上的残屑。
随后忽然俯身,不知蹲在地上看着什么,眉头却慢慢紧蹙。
果然不出所料,此事绝不简单。
“不好了!将军,墙面正好落在了供水管上,水源被阻断了!”那几个负责勘探的士兵,远远朝西栎喊来。
话音未落,西栎抬手揉了揉额头,脸色苍白得可怕。那针刺感,却再一次席卷而来。
“将军,现在如何是好?”林津之略显焦急的问。
如何是好?
“当然是尽快修复水源啊!”西栎努力保持着清醒,没有表露出身体的不适。
“可是整面西墙都掉下来了,又天下大雪,四处结冰。我们必须先清理掉废墟,才能修复管道。”回来复命的小兵,有些为难的指明了现状。
而他的为难之处有两点。
第一,临风台的西墙长不见头,要想清理,工程浩大,费时费事。
第二,供水管道受损严重,即便清理完上面的废墟,也会因天气恶劣,难以修复如初。
就算能顺利完工,也一定赶不在雪崩之前。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将军,”泽裕往前一步,双手笼在狐毛袖口。那细长的桃花眼,朝废墟挑了挑,很是热心的道:“属下倒是有一个法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西栎抬眸,竟见开口时的泽裕,在眼前左右晃荡,像分裂出了好几个人。这情景,就如同他从前酩酊大醉时一样。
情形有些不妙。
“重新挖一条管道。”他幽幽说道。
“什么?”
“其实除了御河,还有一条可供用水的河流流经临越城,只要挖一条管道,将这条河的水,疏通到城里就可以了。”
“疏通到城里就可以了。”
这一次,连他的声音都开始忽近忽远,西栎的眉头越皱越紧。
-答应他!
忽的,西栎耳边好像有人在说话。却不属于泽裕林津之乃至妄琴。他们明明都没有开口,为什么会有声音?
“不行,你说的这条河是闵水河吧?”
纥奚延不知何时已从西墙悄然归来,毫不犹豫的否决了泽裕的提议。
“的确是闵水河。”泽裕站在原地,眼中腾起一丝寒意,本就因妄琴而对纥奚延千般厌恶,如今更是火上浇油。
恨不得再跟他一比高下。
“那就不行。”纥奚延一字一句道。
“为何?”发问的西栎,感到自己最后的理智,即将土崩瓦解。针刺感越来越强烈,他已无法思考,整个脑子都被那刺痛的感觉所占据。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何世代以来,临越城的县丞都没有挖通过闵水河?”
面对纥奚延的质疑,泽裕忽然选择了沉默。
只是凝视着纥奚延俊美的眉眼,背上的黑铁玄琴,反射而来几道冷光。
“这一点,我相信泽军师心知肚明吧?”见他不答,纥奚延又逼近一步。
“泽裕?”
西栎只觉口干舌燥,痛感一次次冲击着他的喉咙。
泽裕的脸色渐渐苍白下去,良久,才从嘴里缓缓吐出几个字:“因为闵水河的水质与御河大不相同。”
终于说出了关键之处。
“不错,闵水河发源雪山之巅,途径流过很多险地。有些地方,至今都没有人能全身而退。大西十九年,临越城第五位县丞,曾命人开通过闵水河。此后一个月,城东之人用水取自御河,城西之人取自闵水。”纥奚延的调子不紧不慢,但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威慑之感。
话音未落,泽裕扯了扯嘴角,神情中不知怎么有了几分紧张,却不明显。
一股压抑的气息,渐渐弥漫在空气之中。
“然后呢?”西栎问。
“然后就发生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城里开始有人腹泻难止,身上出现脓疮。后来病情逐步扩大,乃至蔓延了整个临越城,瘟疫就此爆发。而引起这场瘟疫的人,大多遍布于城西。于是当时的县丞命人彻查根源,虽然没有记录他查出了什么,但是自此之后,疏通闵水河的那条河道就被封了。此后多年都没有再挖通过。”
‘瘟疫’二字一出,所有人面色剧变,除了泽裕和林津之仍神情平静。
“瘟疫爆发的原因有很多,典籍上并未明确记载是因为闵水河。”泽裕不动声色的反驳着。
“你说的不错,但其中风险太大,不可冒险。”纥奚延冷声道。
“那你觉得,让全城断水这个险就值得冒?若不能在雪崩前修复御河供水,那接下来的一个月,临越城都会断水。到时候要死的人,可不会比瘟疫少。”
两人针锋相对,剑拔弩张,浓浓的敌意已无法被人忽视。
“还是让将军说吧。”
末了,纥奚延似乎不愿再与泽裕争执。毕竟最终决定在西栎,而其中利弊,他相信自己已阐述清楚。
对于西栎的回答,纥奚延自信满满,绝对不会答应。
“好啊,此事就由将军定夺。”泽裕默默转身,视线静静落在西栎满是冷汗的脸庞。
等待,漫长的等待后。
“从今日起,所有官兵开始挖通闵水!”
纥奚延不敢置信的抬眸,望着西栎惨白无血的脸。
他刚才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