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风台。
大雪淋淋洒洒,终于有转小之势。校场里人来人往,士兵们来回奔走,清理着大火以及崩塌之后的废墟。
然而,在那倒塌的西墙前,一袭如血般耀眼的红衣,却久久伫立。
只见她俯身,蹲在墙基边仔细观察着什么。
西墙并非连根拔起,而是从墙基处开始断裂。但是就算是火势太大,烧毁了墙内的一些抵柱,也不至于整面墙全部坍塌。
而且最让人疑惑不解的地方,就是为何仅仅只有西墙倒了呢?
明明四面高墙都是夯土打实、夯实筑成,实在是奇怪。临风台历史悠久,数年来未曾听过需要整修,今日却变得如此弱不禁风。
妄琴一边深思,一边伸手,指尖有意无意的在积雪上滑过。
这无心之举,却拂开了她脚边白雪,露出雪下的黄土。视线在触及到地面那一刻,妄琴微微愣住,情不自禁的缩了缩手指。
旋即再次朝黄土而去,两指夹起一些泥土,放在掌心摩挲几次。
那柳眉。悄无声息的蹙了起来。
若所料不错——她猛地伸手,将近旁的雪都扫到一旁,埋头寻找着什么。良久,仿佛已有收获,嘴角缓缓扬起一抹笑意。
她知道问题所在了!
随之毫不犹豫的走向西墙的残墟,正有两个士兵推着一架板车而来。板车上堆放着西墙的砖木。
“慢着。”
妄琴突然止住脚步,出声拦下了那两个运送的士兵。
“怎么了?”
在他们的困惑之中,她拿起其中一块红砖,左右翻看了一番,若有所思的道:“怎么感觉这些砖不太一样?这么新啊!”
“不知道。”
林津之的兵,最大的特点就是守口如**,所以在妄琴女子的身份暴露后,在他们眼里就已成了外人。
既是外人,那自然有对外人的应对之法。
“而且筑基的砖,才这么几块吗?”她继续问道。
那两个士兵面面相觑,好像故意想隐瞒什么,摇头道:“这墙又不是我们建的,我们怎么知道他们用了多少砖多少土,别妨碍我们做事情,让开。”
“嘁。”
妄琴把砖扔进板车,冷哼一声,反正她也没想,从他们口中得到线索。换言之,她其实心中早有定夺。
这车砖土,已经是最好的证据。
“喂,你就是妄琴吧?”
正当她要离西墙更近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略带挑衅的声音。
有些陌生,又似曾相识。
转身之前,妄琴认真思索了一番,脑海中才猛地浮现出了一个人名字。林若?
“有何贵干?”
真的是林若!
林若犹如从天而降,白衣翩翩,纸伞已经收在指下,隐约可见伞上举世无双的墨画。
“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林若站定,目光近乎粗鲁的在妄琴身上打量着,审视之意溢于言表,
“那就不讲吧,反正我没什么时间听你说话。”妄琴拍拍掌心灰尘,坦然的与她对视,丝毫没被她的气势所威慑。
怪不得能博纥奚延的青睐,果真不是寻常女子。
这更为无礼的回应,却让林若有些诧异。然而,她仍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妄琴,神气无比傲慢:“慢着,你若这么说,那话就一定要讲了。”
“哦?”
妄琴眯起双眼,这女人真有趣,明明全身上下连把兵器都未携带,在手无寸铁的情形下,还敢在她面前狂妄自大?
凭那小小的药袋,就想与她抗衡?
可笑。
“离纥奚延远一点,这是对你的忠告。”
说这话时,林若的调子又多出几分阴冷。伴随着刺骨的寒风,竟让人觉得她深黑的眼眸格外阴险。
“是他要你来的,还是你自作主张说出这话的?”妄琴暗暗蹙眉,这副神情是怎么回事?为何她从未在纥奚延他们面前表露过?
“他爱的人是我,即将迎娶的人也是我。他是绝对不可能舍弃我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若对妄琴的质问避而不答,反而信心十足的说道。
如此看来,那话并非是纥奚延的意思,是她擅自所言。
意识到这一点,妄琴心中莫名闪过一丝快意,声音顿时变得坚定有力:“洗耳恭听。”
“因为我知道他最大的秘密。而你却对他一无所知。”
“是吗?”妄琴有些怔愣,突然很想一探究竟,她究竟知道纥奚延的什么秘密?
是关于他的身份,还是其他不为人知的事?
至今为止,连她都不确定,现在的纥奚延到底是不是真的纥奚延。那个白衣人应该才是纥奚延吧。
难道林若已经知道这些了?
不过这个‘纥奚延’的秘密可真是不少呢!
“所以你根本不可能待在他身边,因为你无法替他分担,无法在紧要关头帮到他。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靠近他?”
而林若所说的每一个字,其实都源自于她内心深深的不安,越是否定,越是害怕。
令人悲哀的事,却又是她的话,妄琴无力反驳。
“有没有资格,轮不到你来说!”
但她不甘示弱,没有丝毫迟疑,出手时,一把散发红光的长剑,已快如闪电,从林若面前划过。
那刺眼的红光,紧紧贴着林若的侧脸。
随后一缕黑发,从她耳边缓缓落下。那肤如凝脂的脸庞,一道淡淡的伤痕悄然出现。
林若不敢置信的捂住左脸,妄琴居然!居然对自己出手了?
怎么可能!刚才差点就要被这个女人杀了?!
而已退后三步的妄琴,缓缓低头,同是错愕的凝视着手中长剑。不对!感觉不对!
她忍不住卷起袖沿,只见那布满裂痕的枉死链,依旧静静散发着暗光。
但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何这一次她没有感到灼烧之痛?
也没有感应到枉死链的反噬之力?
与此同时。
临越城中,一间无人问津的木屋,屋内幔帘翻飞。
屋外的枯树下,却有人轻坐轮椅,一言不发的眺望着阴霾覆盖的远方。
良久,他那黑衣突然猛地一颤,又迅速恢复如初。
风声不知何时,开始在耳边喧嚣。
成豫汤不紧不慢的伸手,从膝上拿起那块白帕,若无其事的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迹。
“又遇到什么事了么?动用了枉死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