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常年习刀,所以臂力发达。
几层之间,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只见那紫红身影来去自如,层层攀岩没有丝毫间隙。
但随着楼层越高,他越感觉不妙。
因为不知从何时开始,从外侵入的一股倒冲气流,好像在不断压制着他的力量。
明明刚才挥刀之时,右臂试图觉醒力量,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反而在这四周的塔壁,以及那棵直插天际的石柱上,盈盈充斥着一股淡淡的黑气。
纥奚延有一种预感,好像自己本身的力量,不知不觉,被分散到四周的图腾中。
俨然已经不再属于他。
并且还在不断吸收着,将力量从他身体里抽离。
如果这是真的,那他现在的处境岌岌可危。因为他不仅不能利用这股力量,反而被它们利用。
这也许是最坏的可能。
不管如何,他先必须到达塔顶,尽快摆脱这些触手的纠缠。
五层。六层。七层。
在往上的第八层,就是顶端。直到站在第七层的楼梯之上时,他才看清,第八层的整体结构。
方才站在塔底,仅仅只是觉得这里耀眼无比。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在散发光芒,如今真是一目了然。八层拱形的塔顶,内部空无一物,外部做成了弧形。
而从底往上的四根石柱,撑起了整个拱顶。这四根石柱两两相对,组成了一个正方形。
就在这四个点的正中心处,却悬挂着一个小小的铜镜。
铜镜正反两面镜面光滑,不断倒映着四周的影像。
但令人感到疑惑不解的是,这镜子像被什么轻轻拂动,不断在原地缓缓旋转。
因速度缓慢,故而镜子里的点滴,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方才的光,就是从这里发散开来。纥奚延怔怔地望着铜镜出神,每当镜面转至他的方向时,都能看到那袭忻长的紫衣。
为什么?
为什么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会再一次涌上心头?
他凝视着那泛黄的铜镜,眉头慢慢,慢慢地皱起。
难道是眼花吗?
不对,在镜子里怎么会——
他不敢置信一般,本来稍有停顿的脚步,此刻不再有一丝滞缓。
竟比最初更为急促,不顾一切的朝第八层冲去。
甚至都忘记要攀岩而上,而从楼梯往前狂奔。只想离那铜镜更近一些近一些……
果然不对劲。
只是目前还有一丝不敢确定。
直到纥奚延的步伐停在,第八层的末端,前面再也无路可走,他才不得不站在原地。
这一次。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只要伸出双手,就能触碰到铜镜。
很近了,近到终于可以将镜面里,所有反射出的景象一览无余。
然而越是看得清晰,他越觉得诡异。
难道是他的幻觉吗?这怎么可能?镜子里那四根石柱的位置,没有分毫偏差。就连第七层疯狂涌来的触手,都清晰入境。
唯有一个地方略显古怪,迥然不同。
那个地方——就是他自己。
他的左眼上明明戴着银色面具,镜子里的那个他却没有。
但这并不是让他最为震惊的事,若仅仅只是个面具,他也不至于如此不安。
不安之处。
是镜子里的纥奚延,怎么看,都只有十岁的样子。
十岁!
镜子明明照在他的脸上,倒映出来的,居然是十岁的他!!
这绝不是眼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纥奚延望着镜子中那小小的自己,稚嫩无比的眉眼,脸庞白嫩,青涩未褪。并且头上光滑如镜,没有一根黑发,如同寺庙里的和尚。
光头?
是的,他曾经历一场剃度。
他完全可以肯定,这就是十岁的他,就是十岁的纥奚延。
因为就在他十岁那年,犯了一个大错,被他父亲仇玖,送入了天山之上的凌云寺。
今后的两年之中,他被迫呆在寺里修行,不得不将头发全部剃光。
这段往事,他从不曾向谁提起,父亲也从没向任何人说过。
他们只以为他消失了两年,就连西栎问,他也只是说自己被送往边疆亲戚家住了两年。随后无论别人怎么问,都咬紧牙关,一字不答。
可是为什么?
如今他竟从这个镜子看到了,十岁的自己。
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他永远都不想再回想起来。
比任何事都不想回想。
但偏偏记忆,觉醒在这一刻。
皑皑白雪,覆盖在十万大山之上。
天山之巅,一座高耸入云的庙宇,悠然出现渺渺白雾之中。
凌云寺里云雾环绕,晨钟鸣响。只见庙前两个身影,一高一矮。
那男人松开了身边小孩的手。
孩子容貌俊美,虽还不成熟,深邃的冷眸之中,却有着超越同龄人的睿智与深沉。
“小延,两年之后,为父自会过来接你。这两年之中,你不得逃跑,不得惹是生非。须得谨听住持教诲,一旦违背其中任何一条,那便再加一年期限。”
孩子张了张嘴。
非常想告诉父亲,自己不想进去,也不想在这里呆两年。
他不想成为和尚,不想离开家,更不想离开父亲和妹妹。
但是那些话,他最终还是咽回腹中。因为此时此刻的他,没有勇气反抗自己的父亲。
就在七日之前,纥奚延犯下一件弥天大罪。犯错之人,理应接受惩罚。
孩子更是心知肚明,两年入寺修行,对他而言已经是法外开恩。
真是让人煎熬的惩罚。
仇玖将他送进院内,便去了山顶住持大师的房间,两人促膝长谈了一整夜。
那一夜,他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二日清晨起床,才听闻父亲已经下山。
随之纥奚延被带到寺庙正殿,久未出山的老住持,竟然亲自为他剃度。
但他其实并不想要这份殊荣。
“我佛慈悲,天见犹怜,从此赐你名号静如。”
静如,纥奚延的第一个法名。
从此之后,他便成为凌云寺的一名生小沙弥。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他谨遵父亲早前的嘱咐,从不闹事,从不犯错,小心翼翼谨言慎行,日子倒过得平静似水。
直到两年期限将至。
德高望重的老住持,忽然把他传入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