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人非像负着严正命令的军官,而仿佛一名老道的冒险家发号施令道。//百度搜索看最新章节//按照他的要求，凯瑟琳以堂堂正正的公主身份坐在借来的伯爵的马车里，只是为了应变破天荒穿上了男装，尼克则扮成卫兵中的一员，跟在马车的窗口边。
“我奉陛下的谕令护送公主殿下回国，留守的长官自会处理后面的事，开门。”
戍守在城门前的帕萨那战士悻悻地撤回目光，闪身挥手示意示意马车可以通行。他用力揉了揉干涸的睡眼，努力想要辨认出穿行而过的同僚。牧羊人裹着他惯穿的老旧袍子。在他的身后，卫兵们擎着双sè的旗帜护住马车。他们一律带着头盔，仍披着珊卓的深紫sè斗篷，只是在胸甲里面换上了象征帕萨那的天蓝sè衬衣。
从伯爵的豪华马车内传来的声音毫无疑问属于长公主凯瑟琳，一切的一切都如人们所想，万全无虞。
“对了，记得也向伯爵先生通报一声。”
牧羊人留下这句话，随即拉下帽檐将身子埋进棉绒的厚斗篷里，他的鼻梁以下被厚厚的旧毛巾全然裹住，只在发号施令时刻意拉下一点。早已入冬的哈帕托斯草原上还隐隐地残留着秋虫最后的悲鸣，像倔强的老兵螳臂挡车阻挡着冬夜消弭。马蹄的声音很疾，通体乌黑的骏马迈开焦躁的步子，在哨兵已经无法窥见的野地里打了一个急弯，向着东北方驰去。
牧羊人催着车夫放纵奔驰了大约半个钟点，终于下令放慢速度。尼克透过视野孔望去，旷野四周已极尽荒僻。不远处是一片萧条的农庄，枯萎的稗草纷纷倒毙在田间，一直延伸到村庄的路上，几缕稀薄的烟从通体灰黄的石屋顶端悄然升起升起，随即被裹挟着沙砾的风打散，彻底融进灰蒙蒙的yīn云里。
“到此为止了，先生们。”
牧羊人从容地坐在马背上。除却尼克，那些扮成卫兵与车夫的人都迫不及待地跳到地上，挤在一团向牧羊人深鞠了一躬。从覆面头盔下面露出的是一张张少年熟悉的脸，他们的眼圈边留着深深的疲劳的痕迹，jīng神却异常地好。这些被“诱骗”至此的底比托新兵猜不出自己的遭遇，也更想不到竟能在被卷入这样大的秘密之后全须全发的逃离。他们的感谢未必发自真心，却再真实不过，他们的腿脚甚至不能完好地定在地上，恨不得能早一秒钟获得zìyóu的承认，不顾一切奔向家乡。
“照我教你们的做，两个月后便能得到完全的zìyóu。”
牧羊人对着他们的背影嘱咐道，忍不住抚掌大笑。这些人只知庆幸逃窜，仿佛忘了他们的生命是彻底不平等的，只要牧羊人稍稍捏紧手中的绳子，便能不受惩罚地毁约。
尼克低头咽下一口唾沫，他不愿去看眼前卑微与玩弄的戏码，于是面带愠sè地问道。
“我看够了你的把戏。老实回答，你要把我们带向哪儿去？”
“总之会比囚笼更好些。”他并不回应少年质问的目光，遮遮掩掩的方式依旧那么令人讨厌。
“我想给二位一个选择，也就稍微自满地代替做了一个判断。在这沙漠的深处有一场订婚礼，它的结婚礼物仍在金柜里没动，不如我们就此结伴寻找？”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没有协助你做任何事的兴趣，别忘了我们是敌人，总有一天你会为所做的一切而忏悔。”
“别太激动，我不是那样不会读空气的人，毕竟被一个小鬼拒绝是很失面子的事。我来这边不是为了找一个为我预言的祭司，而是找一个，呃……志同道合的伙伴吧。”男人也觉察到自己仓促间的青涩用词，忍不住笑道，“哈，请忘了我刚才的话。言归正传，我所指的‘礼物’比任何现世的财宝都要珍贵。它是神赐的，甚至比我们人类的诞生还要早；它更是生命的、智慧的，你同样见识过她的魅力——那般有着近乎鬼xìng的魅惑力量，它就是妖jīng。”
“你想要……找出他们？”
“对，所以没有你的协助就办不到。那位不合宜的女王陛下大概只会听你的话吧，我曾经对她失礼，可不想费尽辛苦之后，未来得及说上一句谈话便被轰成齑粉。”
“但我更不愿你再度伤害她。”
尼克的回答异常果决。望着妮尼薇染血的昏沉的侧脸，心中的绝望与无力他一生都不会忘，因此也必须亲手掐下心中期望的嫩芽，这是少年能唯一默默践行约定的方式。
“不，这次可不一样。你知道猎狗是一种怎样的动物吗？它们其实并不那么凶猛好斗，但为了主人的命令，甚至敢挑衅狼群。我那时被迫如此，但若按照原本的心意，我就只是好奇罢了。没错，就是这么简单，像猫的天xìng，无论明知多么危险却还是会着魔似的吸引我。依此想来，我大概也不会是这唯一一人。”
“你为此撒了一个天大的谎。可你难道认为你的做法瞒得过亚瑟陛下？”
凯瑟琳突然开口道。她并非胆小愚钝的女人，只是需要观望与思考。她明白回到帕索意味着什么，亚瑟深藏的想法远比单纯的怒火或惩罚更加可怕。更重要的是，一旦陷入那样无所期盼的生活中去，尼克就必定死了。他并不是能抛下所有牵挂安心游乐的人，少女唯独确信这一点。
“亚瑟陛下绝不像我们任何一个人，他总能看穿、预见一切，仿佛帕里欧斯的化身。他不能容忍欺骗，却是一个异常容易被打动的人，你一定有说服他放弃追究的办法，既然我们也须参与其中，就不能不知情对吧？”
“殿下还真是了解他啊。”牧羊人轻轻捏着鼻尖，啧啧嘴说道：“陛下的确非常关注二位，但对他来说，尚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搁不下半刻，战争的准备、乃至我向他承诺的意外惊喜皆是。他与我一样都乐于冒险、欣见于意外之喜，一国之君尚有一丝孩童般的xìng情，这也是我愿意为他放牧的一个理由。我的好奇与他的宽大，想法有点南辕北辙，但过程总得有人来做，不是吗？”
他兴高采烈地从马上一跃而下，拾起马鞭坐到车辕旁。二人的默认已经给予了他确切的答复。牧羊人了解少年不安定的妄想，也深谙亚瑟的xìng情。这个年纪的男孩jīng力旺盛得可怕，总是不甘与追慕之人彻底永别的；而对于那位理想主义得近乎偏执的统治者，比起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亲人，藏在飘渺的传说中的妖jīng族才更像是他走失的孩子。
又前行了大约二十分钟，仅剩一车一马的队伍在一座废旧的驿站前停了下来。晨雾中渐渐泛出的深紫sè光亮异常耀眼，来人提着一盏油灯自屋内走出，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于是伸出手来取走奖励的一小袋加洛里。
“您要的东西都在这里，请抓紧时间点一下。”
声音的源头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用一张深蓝sè的布面罩遮住整张脸，举止间处处透着谨慎，右手时刻不离腰间的短剑，一看便知是有着丰富经验的黑市商人或冒险家。
饮水、面粉、盐和一些药品，牧羊人一一查看过约定好的交易物，而后揭开的雕饰jīng美的橡木车门,从中牵出一名异常清秀的年轻人。凯瑟琳穿着衬衣和羊皮马甲的旅行装束，又用一件深紫sè的厚棉绒斗篷披在外面，将长发盘在皮帽子底下。她的目光不觉被拴在马棚外的几只奇异的生物吸引，连忙好奇地问道。
“哇哇，这是什么东西！”
这些背上长着奇怪肿瘤的大动物足有两码多高，起最雄壮的公马还要高出许多。在被牧羊人扯住缰绳拖向一边的过程中，其中的一只猛地转过头来，它的额头比马还要突出一点，积满盐晶的睫毛下面，深褐sè的眼珠如光亮的鹅卵石般瞪着。少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对视吓了一跳，慌忙退后紧紧抓住尼克的袖子。
“别害怕，我的小姐。”倒是牧羊人率先表现出一幅吃惊的样子问道：“你们不知道这种动物吗？还是难道想光脚走上那片割得开熊皮的大地？”
“可我们不是有马吗？”
“马？那种东西只能走在普通的地面上，如果进入荒漠里，不出两天就会脱水累死。真正能载我们到目的地的还是这些家伙，虽然‘骆驼’这个名字听来怪怪的。”
“原来这就是‘骆驼’……”凯瑟琳若有所思地重复了几遍，像是在心中为这些新形象找到确切对应的位置，“不过它们比马高出这么多，坐上去的危险也会增加吧。还有背上那两块肿起的东西……实在没法让人安心哪。”
遮盖的斗篷下面闪出牧羊人咧嘴的笑。他没有立即回答，转过身将手移到一直骆驼的鼻尖，当着人们的面小心地掰开它的嘴巴。
“没有犬齿，不会伤人，其实它们只吃些干草罢了，也不用频繁喝水，比马好养的多。算上一切紧急的状况，四匹已经绰绰有余了。”
牧羊人望见少女畏惧的表情不住嗤笑了一声，马上又恢复了严肃的样子，转过身来对商人打扮的男子吩咐道：“这辆马车交由你处置，拉去帝国那边一定能卖出不错的价钱，不过切记别回城里。”
男子轻轻点了点头，脸上却不见任何欣喜的神情，他接过缰绳的手捏得铁硬，目光还停留在走远的凯瑟琳身上。牧羊人悄悄瞥了他一眼，走回马车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一把抓过男人的胳膊，猛地拔出腰上的短刀。
“生意人里可没有这样大胆和不知规矩的。”
“这话该奉还给绑匪才是。”
牧羊人感到斗篷遮掩下的右腕被一双强有力的手钳住，他刚开口唱出石化魔术的第一行，那男人便敏锐地送开了手，用肩力强硬地将他撞退了几步。尚未待牧羊人站稳，男人又以极快的速度冲了上来将他扑倒在地上。男人的身体壮硕却绝不臃肿，粗木似的的左臂紧扣住牧羊人的肩胛，像极了爆发的雄狮，刺出短剑的每一式都紧盯猎物的致命处。
尼克从车厢中搬出行李绑在骆驼背上，被扭打的响声惊动急忙跑进屋里。只有五、六码见方的狭小空间内，用旧的家具、器皿和干草散了一地，牧羊人的右手紧紧捏着短刀，勉强架住男人，两把利刃横亘在几乎贴面的微小距离之内，只要稍稍滑动，就足以切开对方裸露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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