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美西斯虽然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很聪明地没有问,当然也把宙斯的降临当回事。
虽然宙斯的儿子曾经当过埃及国王,还给埃及带来了一头这么厉害的狮身人面兽,但异域神就是异域神,再怎么强大再怎么神王,拉美西斯也绝不买账。
好在宙斯也用不着他买账。
说完那番近乎平地惊雷的话之后,宙斯颇为慈爱地摸了摸狮身人面兽那颗大脑袋,顺带回忆了一番故去的情.人和儿子,流了几滴泪之后,便回了奥林匹斯山。
狄安娜无意识地卷着发梢,将宙斯留下的话琢磨了一遍又一遍。
宙斯知道阿波罗的状态,也知道阿波罗现在这副鬼样子全是因为她。
所以宙斯可以在一定限度内容忍阿波罗,但如果超出了这个限度……
先前他之所以会让阿波罗忙得脚不沾地,是为了让阿波罗没时间去难过,更没时间去琢磨那些不该他琢磨的事情。但如今,事情似乎有些脱离他的掌控了。
所以他才这么大张旗鼓地跑到了人间,对她说:去把阿波罗收拾一顿。
可是……
可是刚才,宙斯压根儿就没提过,她该怎么回到神界去,又或者该不该回去。
不回神界,她怎么去“收拾”阿波罗?
难道宙斯要将他一脚踹下人间界么?
不无可能。
宙斯虽然渣了点,花心了点,老奸巨猾了点,但行事还是很有分寸的,否则也不会在神王的位置上呆了这么久,也没被什么不长眼的神给拽下来。
狄安娜定了定神,隔着厚重的黄金面具,询问拉美西斯:“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
“进攻卡迭石。”
————
卡迭石。
人间天堑。
纵使二十万埃及大军压境,也依旧如同湖水中投入了一粒细砂,泛不起半点波澜。
狄安娜终于褪.下了厚重的黄金战甲与黄金面具,戴着赤红色的王冠,一身赤红的战袍迎风猎猎飞扬,有如烈日之下红莲耀火,两支飞箭断了牵引城门的粗大绳索,策马入城。
守城的士兵眼睛眨也没眨,就被她一剑劈碎了青铜盔甲,惊恐且畏惧地望着她,瑟瑟发抖。
一如传说中的嗜杀神袛,一如噩梦中的浴血修罗。
耀眼的银色长发泛着碎冰般的光芒,淡琉璃色的瞳子隐约泛着隐隐的渴望。
如同被囚.禁已久的猛兽,一经释放,便再也收不住锋锐的利爪,再也敛不去那令人战栗的目光。
城中燃起了漫天大火,却依旧如同往日一般静寂无声。滚滚黄沙之中,只剩下城墙上猎猎飞扬的赤红战袍,还有那一束倾泻而下银色长发。
再往后,便是漫天黄沙,如血残阳。
兵不血刃,才是将中之王。
狄安娜什么也没做,不过一把火将能烧的烧了个干净,又接连斩断了牵引城门的四道绳索,就这么干脆利落、毋庸置疑地,破了卡迭石的城门。
拉美西斯带着军队进城时,表情很是苦闷。
他从未打过这么……这么“憋屈”的仗。
没有一兵一卒的损耗,没有哪怕一丁点抵抗……不,对方还是有过一些小小“反抗”的。只不过,反抗的守军里,一半跪倒在城墙下哭喊着战神,另一半则被狄安娜劈碎了盔甲,又削了一半头发,结结实实地捆成一团,丢在城根下发霉。
她坐在城墙上,两根纤长莹白的手指有节奏地叩打着:“别伤平民。守军也别杀,意思意思捆两天就行了。”
拉美西斯颇为憋屈地“嗯”了一声。
她继续叩打着古老的城墙:“这座城被我不小心烧了大半,该有的防御壁垒也都毁了。你若要重新接手,恐怕要费些心。”
拉美西斯继续憋屈地“嗯”。
她不紧不慢地叩打着,淡琉璃色的眼睛隐隐泛起了些许波澜:“这是一处军事要塞,别弄丢了。过不了多久,赫梯人就会找你算账。——这也是为什么我能这么快拿下这里的原因。”
战场上,到处都有可能是饵,谁都有可能是鱼。
她已经隐隐嗅到了饵的气息,只能期望拉美西斯别去做那条咬饵的肥鱼。
还有就是……
变天了。
天空中再次响起了道道闷雷,亮紫色的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劈落。低压的铅云攒聚着狂风骤雨,呼啸着席卷整个大漠。原本静寂下来的尼罗河再次泛滥,而且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泛滥。
埃及士兵“和平”地接管了卡迭石,在豆大的雨点中兢兢业业地守着城。
远方已经传来了赫梯王的咆哮声。黑压压的军队正在向红海沿岸集结。
拉美西斯兴奋地跨.上战马,狞笑着抚摸鞭梢,要跟赫梯王认认真真地打一场不那么憋屈的仗。
吼——
天与地之间回荡着一声兴奋的咆哮,从卡迭石的城墙上望去,隐约可以看见一只巨大的狮子趴在黄沙上,一下又一下地用爪子刨着地,鼻孔中喷着一股股白气。寻常人见了自然要瑟瑟发抖,可众神见了,未免又是一阵感慨:好好的一头凶兽,硬是被宙斯养歪了……
黑压压的赫梯军队前,狮子的咆哮声震得大.地微微晃动:“世上有个瓶子,可以往里头灌水,却总共只有一个面,那是什么?”
啊……那是什么呢……
赫梯王想得很苦闷,法老王也等得很苦闷。
好不容易盼来的一场不那么憋屈的仗,就被这头喜欢出谜语的狮子给搅合了。
狄安娜站在城墙上,望着乌云中愈发密集的紫色闪电,心中隐隐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最后一道闪电劈过之后,一道炽热的金色流火从天空中跌落,直直撞入泛滥的尼罗河中。狮身人面兽仰天嘶吼一声:“不许打岔!”然后一口啃了下去。
狄安娜纵身跃下城墙,跨上战马,朝尼罗河畔疾驰而去。
大雨倾盆,战衣如火,耀眼的银色长发紧紧贴着身体,紧握缰绳的手微微颤抖。
阿波罗。
千万不要有事,阿波罗。
快些,再快些。
她紧紧闭上眼睛,不去想那一道接一道的紫色闪电,不去想那头破狮子的血盆大口。
一支匕首狠狠扎在了战马的背上。
战马受惊,发疯一般冲了出去。可是无论它如何左右冲撞,那双纤长莹白的手始终稳稳抓着缰绳,将它牵引着奔向正确的方向。
近了……
豆大的雨点打落在身上,有些冰冰凉凉的疼。
数十万赫梯军队压境,簇拥着依旧苦思冥想的赫梯王。
狮子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已近在耳旁。
她睁眼,整个世界里只剩下那一双空洞而冰冷的金色双瞳,还有金瞳里那一抹若隐若现的幽蓝。
一个宛如惊雷的熟悉声音在耳边炸响:
“那就先关着吧。”
她看见他走出尼罗河,束发的月桂枝沙沙作响,白底金纹的衣袍不曾沾湿半点。
她看见他冷冷地望着天空,拉满一张金色的大弓,霎时间射落漫天金箭如雨。
她看见他全身笼罩在一片迷蒙的七彩光芒中,被无数奇怪的线条缠绕着。
她看见他脸色苍白,身形踉跄。
她看见他微抿着唇,硬是抿去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迹。
她看见一团又一团红色在他白色的衣袍上晕开,大雨中隐隐透着血的腥气。
地面开裂,河水倒流。
她在倾盆大雨中策马入河,如一团红色的火,更如扑火的飞蛾。
她转身看着阿波罗,淡琉璃色的眼睛里隐隐多了一抹谁也看不懂的情绪。
但阿波罗却看懂了。
她想说,我们一起。
狮身人面兽兴奋地咆哮一声,低下那颗巨大无比的脑袋,挨着狄安娜亲亲热热地蹭着。
尼罗河泛滥成灾,黄沙之上蔓延着大片水泽。
她,阿波罗,还有狮身人面兽,通通被咆哮的水流卷进了尼罗河。
河水入口,泥沙肆虐。
饶是狄安娜身体再好,终究是个会生也会死的凡人。在河水中沉浮着,不免有些难受。
一双沉稳有力的手托起了她的腰,接着是她的后脑勺。紧接着,一股熟悉而炽热的气息环绕着她,带着淡淡的棕榈花香,从她的口中一点一点地渡了过去。
肌肤相触,唇齿交.缠。
狄安娜睁眼望去,只朦朦胧胧地看见了一抹熟悉的海蓝色。
“闭上眼睛,狄安娜。”
那抹熟悉的海蓝色愈发近了,抵在她的额头上,又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睛。她张了张口,想要问他什么时候恢复的,却猛地灌了一大口河水,呛得不行。
“别说话,闭上眼睛,抱着我。”
又一股熟悉的气泽从她的唇齿间渡了过去,连带着近乎疯狂的纠缠。她安心地闭上眼睛,靠在阿波罗结实宽厚的肩膀上,任凭周围水流肆虐,一动也不动了。
炽热的吻仍在继续,却温柔了许多,连带着周围的血气也渐渐淡了。
狄安娜终究忍不住,在他的胸膛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