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其实一切都只是几息间的事。
甄宁若只觉得周遭一阵慌乱,她头昏脑胀,手脚失措,心跳如擂,好不容易让自己站直,赶紧挣脱了对方的怀抱,退到门槛边。
耳中却听见陈嬷嬷大声呵斥起来: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庵堂中?你想干什么?”
“这位嬷嬷小声,庵堂静地,不要惊扰了净莲师太,你们来这有什么事吗?”
一把清雅的男子声音,虽有礼却冷淡,还带着惊讶,正如他的表情一样。
“关你什么事?我只问你,净莲师太呢?你一个男子,怎么在庵堂里?”
陈嬷嬷气愤不已,一来为自己的失职害小姐被人家男子搂搂抱抱,二来,她实在不明白了,为何庵堂里会出来一个男子!
“嬷嬷,不要无礼,这位是大皇子……殿下。”
甄宁若眼见情势不妙,只好硬着头皮,拉了拉陈嬷嬷的衣袖,小声说道。
可她实在是难堪!
前世的事也罢了,可上次她从假山上掉下来,掉在他怀里;这次她敲门,似乎原本他都退开了,可结果,还是撞到他怀里了!
真是的!
这……太丢人了!
她宁可倒在地上算了!他又何必把她拎起来!
甄宁若完全不敢抬头,脸涨得通红通红,恨不得有条地缝给她钻进去。
陈嬷嬷愣了一会儿,却似乎明白了,大胆的看了轩辕泓几眼,最终深深的叹了口气,声音便放缓尊重起来,行了个大礼道:
“原来是大皇子来看望姨母,倒是老奴冒犯了。老奴给殿下请安,给殿下赔罪。”
“姨母?!
果然!夏皇后是净莲师太的姐妹,只不知是同房所出,还是隔房的,娘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可我想知道啊,知道了,才能一点一点明白,前世为什么会变成那样的结局!”
甄宁若心里想着,微微侧过身,看了一眼轩辕泓。
只见他穿了身近乎黑色的深墨绿素面绸袍子,上面一丝饰纹也无,素净的如平常人家的公子,只他腰间扎着的同色腰带后侧,露出半支玉箫来。
那玉箫倒是通体碧绿,十分难得,在微暗门厅下微微的闪光。
却听见轩辕泓淡淡回了陈嬷嬷一声:“无妨。”
又低低招呼了甄宁若一声:“甄小姐,适才冒犯了。”
甄宁若紧低着头,看见他黑色靴子尖微微移了移,对向自己,而墨绿色袍角轻动,垂了几下。
甄宁若不得不也向他行礼,可心里那份丢人至极的感觉实在让她难以放下,她还是不敢正视轩辕泓,只低低道了声:
“殿下万安,是我失礼了。”
然后,似乎是轩辕泓在对陈嬷嬷解释,仰或是对甄宁若,甄宁若只听他话语淡淡,听不清情绪:
“这里十几年没有访客,附近山民都知道这里是敕造庙庵,一般不敢来打扰。我来看望姨母,她正抱恙卧床,婢女们也在煎药。
我听见有人拍门,才出来看一看,实在想不到会是甄小姐。
不知道有什么事可以效劳?”
甄宁若心下听得恻然,又想到刚才的事,实在惭愧,认真又行了一礼,端正了脸色,抬头看向轩辕泓,道:
“殿下恕罪,是我莽撞,以为无人在,仰或庵堂进深没有听见我们敲门,所以才大力拍门试试的,我……和嬷嬷们路过……我,我,”
甄宁若犹豫再三,最终咬了咬牙,低着头,决定实话实说:
“其实,是我听我母亲说了净莲师太的事情,特别想来看看她。
我母亲心里也牵挂她,可不便前来,但我这样……一向顽劣不听话的,想来,没人会当回事,太后娘娘约摸都不屑理我。
我……我便来了!”
话落,门厅里静了一会儿。
“呵。”
忽然,响起轩辕泓极轻的一声笑。
甄宁若不禁抬头看,却见轩辕泓手握拳抵在唇上,深邃眉眼略弯,不再是清冷漠然模样,竟然在极力忍笑。
“这很好笑吗?”
甄宁若不禁有些呆愣,也有些惭愧,嘴张了张,这句话没说出口,又无语的合上了。
轩辕泓却开口道:
“甄小姐不必如此自我菲薄,和你这‘一向顽劣不听话的’比起来,我这种常常来看望姨母的,简直是罪无可赦,早该让人下大狱了!所以,无妨!”
甄宁若听他说的有趣,薄唇还自嘲的勾了勾,一副任凭别人处置的傲然样子,不禁也笑了一下,算作相互理解。
彼时,稀稀淡淡的山林阳光,正好照几许在少女白里透粉的脸颊上,又随风轻移到她绯红耳垂,那耳垂便如一颗粉色珍珠般闪光,而这一笑,正好光影移到她粉红唇瓣,雪白贝齿便随嘴角一笑又闪了闪。
这一笑,虽如梦似幻,如露如电而逝,却灿然明丽的仿佛定格了时光。
轩辕泓正巧就这么看着,便只觉得眼前有片刻恍惚!似乎这世上,除了那般明丽的笑颜,再没有了任何东西。
他定了定神,再看,甄宁若已经低下了头,他竟从心底里涌上来一股惋惜。
这一丝惋惜,和不久前在广安侯府初次遇见甄宁若时的颤动缠绕到一起,在轩辕泓心底蔓延开来,他便觉得,他的一颗心柔软起来,和往常不一样了。
轩辕泓略顿了顿,才让自己和平常一样,淡然的说道:
“既然来了,便进来吧,只不知道姨母愿不愿意见客,就算不愿见,也进来歇一歇罢。”
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自己却转身往里快步走去,他只觉得,若是一直这么看着她,或许,他也会慌张。
而甄宁若,却在轩辕泓的说笑间,觉得心里好受些了。
她想着,轩辕泓说的对,既然他都常来,估计夏太后也是知道的,正如自己所料,明面上虽让人不要和净莲来往,心里还是不忍心的。
她赶紧回头吩咐陈嬷嬷:
“嬷嬷,不管怎样,让人先把东西搬上来再说,师太既然正病着,有些药材补膳兴许用得着。”
琴音香云几个也已经跟在身后,陈嬷嬷便点了头,因为东西实在多,甄宁若身边只留了琴音,其他人都一起下山去搬东西。
等甄宁若转头,早没了轩辕泓踪影,她便只管跨过门厅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