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四娘大声发誓，甄宁若张着嘴愣在那里。
琴音从马车车厢外探头进来看，一脸见鬼了的神情，掀起的车厢帘子外头，几个侍卫也惊讶的探头探脑。
好一会儿，甄宁若才回过神来，重重呼了口气。
甄宁若原本还在闭目纠结和自省，月四娘今日有这样的行为，只怕日后再不能随便带她出门，京城地界，说错话都可能出大事，不要说和人打斗争强了。
可若是让她离开……才来便走的，就又关乎诚伯的脸面，也要顾及母亲的担心，少不得一场盘问。
最好是月四娘自己肯收敛着，那才能让人省心。
可怎么才能让她自己收敛？打又打不过她。
甄宁若正担心着呢，却不想月四娘忽然来了发誓这么一招，把甄宁若心里期望的两全之策都主动说了，真是太难得了！
倒是她白担心了！
只是，月四娘讲这么大声做什么？
难道这是他们的江湖规矩？需要所有人都听见了，替她月四娘见证才行？
甄宁若疑惑着，冲琴音挥了挥手，琴音笑着放下了帘子。
甄宁若矮身下去扶起月四娘，温声道：
“你快起来吧！你若是真能做到这样，以后我找机会送你一匹好马，何必去羡慕别人的！”
“咦？她倒和那小人殿下一样，也这么说？不过，想来还是那个小人殿下的马会好些！”月四娘腹诽中，顺势起来，摆摆手道：
“小姐放心，我也不用你的马，我既然说了，就一定做到！”
甄宁若很高兴，笑着细细给她解释：
“这你倒不用和我客气，广安侯府要买匹好马还是容易的。
只是，月四娘你该当知道，这里是京城，不是你走镖江湖，谁有本事便是谁说话，这京城里的人，好些个都是人面兽心的东西，面上和你称着姐妹，背后可着劲的要害死你！
我父亲又在边关掌兵，这便涉及了京城好些人的利益，我自己都要万般小心别给我父亲惹了麻烦，你跟我出门，哪里知道见到的人谁好谁坏？
谨言慎行，确实是第一等要做到的！你能这样想，我真是高兴！
若不然，我真不敢再留你，你可明白？”
小姑娘温声温语，听着让人舒坦，尤其是那“好些个都是人面兽心的东西，面上和你称着姐妹，背后可着劲的要害死你”这样的话，月四娘还是十分认同的，况且还有那一半解药没到手呢！
月四娘连连点头：“是，是，我明白的。
小姐放心，江湖规矩，既然我自己发誓了，以后，我怎么的都忍着！
不过今日真是误会，这皇孙公子，不是一个个都前呼后拥的吗？那个小人，干嘛一个人偷偷的走来走去嘛？他那什么大皇子的身份，不会是假的吧？”
甄宁若不禁摇头：“月四娘，皇家之事，越发不可妄论！日后，随他是谁，只要你跟我出去，便别乱走！还有，大殿下极温和有礼，你别小人小人的叫他！”
“他温和，温和？！小姐哎，你不知道他，他，唉！他就是个小人！”
月四娘错着牙，手指着车厢外头，可终究，被人打趴下、还中了毒这么丢脸的事，还是别说了。
“够了！他还不温和？有哪个贵人，就因为你喜欢，肯把自己的坐骑借给你？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再说，我都觉得你白发誓了！一句都不可信。”
甄宁若脸都有些涨红起来，要替轩辕泓分辩，前世里，还是他不声不响救了人，那些个故作潇洒的，个个都只会背后算计人，倒还有人说他是小人！他若是小人，这世上都没好人了！
月四娘闭起眼睛摇着头：“好好好，他温和，温和！小姐，咱们回府吧，啊？”
甄宁若也觉得自己不好和月四娘这样的性子太较真，便点点头。
月四娘敲了敲车厢，琴音也赶紧进来了，感觉马儿动了蹄，月四娘倒还尽责，准备出去坐在外头。
甄宁若一眼瞥见她衣服上的破口，叫住她问道：“你衣服怎么了？”
月四娘一把捂住伤口，咧开嘴便掩饰的笑：“没什么没什么，马骑的太快，扯坏了衣裳。”
“啊？你人没事吧？”
“没事没事。”
月四娘头也不回的往车厢外坐着去了。
甄宁若和琴音相互看看，都无奈的闭上眼睛，好吧，她们都需要养一养神！
而明心庵里，净莲与轩辕泓在凉亭里对坐，正是刚才净莲和甄宁若同样的位置。
轩辕泓已垂头沉思许久，净莲也已注视他许久。
终于，净莲撇开了眼，看向别处，深深地叹了口气。
风卷起满院落叶，在被树隙分割成各种形状的光影里，扬上半空，又再落下，有些萧瑟，有些苍凉。
净莲轻轻的道：“你是要避开她，还是要避开你自己？你觉得，这样有用吗？”
庭院里，只有落叶的簌簌声，仿佛回答。
轩辕泓不出声。
净莲苦笑：“泓儿，一味逃避，不是办法。我已经答应了她，她可以常来学毒。”
轩辕泓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惊诧，闪过惊喜，随即却被无奈和懊恼吞没，道：
“那，我以后，少来。”
净莲不认同的皱起眉，终究不舍得再斥责这个苦命的外甥，只看着他因为沉默而愈发显的轮廓分明的侧脸，净莲眼中慢慢聚上深浓的、说不清楚的恼恨情绪，缓缓道：
“泓儿，你大了，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一说，顺便也提醒你，但凡入了心的事，只怕避是避不开的。这件事情，放在我心中实在太久了，我一直想，当初我若是不一味的避开那一件事，是不是后来的事情便会不一样呢？”
提及母后，轩辕泓抬起了眼睛，只见净莲眼睛看着虚无，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只听她说：
“当年，他，不止一次的偷偷看我。我发觉了，但我以为，他还小，况且，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我又该怎么和人说呢？毕竟只是我的一点感觉而已。
直到有一天，我在御花园里遇见他，他忽然拦住了我。
你知道吗？他竟然大胆的喊我——‘芷芷’！
以前在宫里，除了太后，先太子，谁敢这么喊我？
我吓了一跳。但我还是装作没有听见，对他很客气，对他行礼，淡淡的称呼他‘九皇子殿下’。
可是！他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说了一句话就走了！
我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的，但却记得清晰。……他说的是，‘芷芷，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