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四娘悻悻的回头,却见轩辕泓一脸冰霜,长身玉立在庭院里,如雕刻一般,正隐隐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月四娘那颗本想幸灾乐祸调侃几句的心,此时也踌躇了。
她缩了缩头,道:“殿下,我,婢子的马……还算数吗?您要是因为我们小姐不理你,您便食言了,我便趁早和我们小姐说去,想来,我们小姐也肯买给我的。”
轩辕泓静静看她几息,冷着脸道:“胡说什么!自然算数。好好护着你家小姐。”
月四娘咧嘴一笑,也不再多话,转身跃上墙头欲走,却终究忍不住,自己个低低嘟囔着:“啧!没见过这么老实的男人!活该吃苦头的!”
轩辕泓皱着眉头看着月四娘身影跳下围墙,心中却涌起疑惑。
老实?吃苦头?
她的意思是说,甄小姐不理他,是因为他轩辕泓老实吗?
可是,怎样才是不老实呢?男女情份,难道还要他轩辕泓拿出对付那些兄弟的计谋吗?
不,他永远不会对甄宁若用计谋!
轩辕泓静静站着,任思绪飘摇。
然而,净莲从屋中出来了,她笼着手站在门口,静默看轩辕泓几眼,无奈与怜惜尽在眼底。
轩辕泓回头瞥见,却只觉得自己本就觉得委屈,但尚不愿意被人知道的一颗心,似乎忽然掉在了酸水里,只觉得涩涩的。
净莲走过来,看定他,淡淡道:“委屈了?要退却吗?”
轩辕泓看着这如亲生母亲般的人,微转过脸,只余刚硬侧面,不出声。
好一阵,他薄唇轻抿,轻轻道:“姨母说笑了。”
“呵呵!”
净莲再看他许久,却忽然笑了。还轻轻吟道: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出其闉阇,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她便这样慢慢走了,脚步还似乎十分轻快,守在门边的谨姑姑扶着她,竟然也回头对轩辕泓笑了一下。
轩辕泓惊讶的看着两人,许久,许久,不禁也哑然失笑。
“是啊,如云如荼者,匪我思存,世间只有她,聊乐我员。
这么多年,只有她,让他的心这么悸动!
罢了!即便她不理我,我只想着她,都是欢喜的。
那还要怎么样呢?”
日子飞快,已是十月中。
昨儿下了一场雨,甄宁若一早醒来唤琴音,琴音撩起帐子,甄宁若便感觉一股清凉的寒气吹进来。
“还在下雨?”甄宁若含糊的问琴音。
她还有些睡眼惺忪。
昨晚上,睡梦里有一双眼睛,总是看着自己,刚开始她觉得害怕,可细看,她又觉得那眼睛温柔繾綣的很。
她也看它,它长睫扑闪,竟然流下泪来,让人心软心酸,渐渐让她不再设防,在睡梦里又睡过去。
嗬!不像梦的一个梦。
“不下了。但有些冷。夫人一早便让人来吩咐,今日起屋子里要添个碳盆了。”琴音一边整理帐子一边道。
可不是,连夏日的粉色帐子,也早已换成了姜黄绣兰花的厚帐子了,快入冬了呢!
甄宁若怔怔的坐起来,却见香云拿着一套衣裳也过来伺候。
甄宁若便问道:“香云姐姐今日不去霓裳坊帮忙吗?”
香云笑起来,梨涡深深,道:
“小姐忘记了,夫人前儿都生气了,说小姐少人伺候,每日看书便把自己看瘦了,奴婢哪里再敢天天往外跑!如今奴婢只做跑腿便行了!不过霓裳坊还等着小姐出冬天大衣服的样子呢,小姐别忘记了。还有琴音的大哥还要奴婢带话,那园子装饰妥当了,买的人也都在园子里住下了,正练着呢,问小姐几时去看看。”
“呀!事情可真多!”甄宁若不禁苦笑道。
自从明心庵回来,甄宁若便抱住两本书苦读。
这么做,首先是不让她自己有分毫的时间想别的事;其次,倒实在想不到,轩辕泓的画工十分精妙,他的《异物志》里,一草一花都细细描绘,特性功效都写得清楚,和净莲的《医纲纪要》相辅相成,让人不知不觉间就着迷,使她这小半个月的苦读既有成效,又觉得愉快。
“只是,轩辕泓那双眼睛……
终究,我伤了他吗?
可是,我这样的重生之魂,实在不是他的良人!”
甄宁若想至此,不禁有些伤感。
当日她与母亲说,这辈子不会再嫁,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前世,一颗心浸在苦水里,受尽欺骗欺辱,却又挂念家人,终究不敢随便死了,日日苦苦挣扎。
如此生死辗转,便只觉得短短一生无端漫长,已把所有对人世的依恋和美好印象都消磨殆尽了。
所以,最终,当知道父母哥哥都已经不在的时候,明知杀不了江源之,还是飞蛾扑火要去杀他,只求速死。
那般痛苦,这一生里,她能与谁说?
甄宁若默默地起床,随意吃了些早膳,便强迫自己画这写那,不得一丝空闲,到得近午,应氏便来了。
甄宁若赶紧放了笔,笑着迎出去。
应氏也已经换上了一件姜黄镶蓝边的夹衣,配了点翠的一只五尾凤钗,容光焕发。
甄宁若扶住母亲的手臂,顺便已经搭上了脉息。
应氏配合的笑着坐了,见女儿小小脸上一派认真模样,心里十分欢喜。
“娘!比之前好多了!等一下我再把里面的几味药材添减些,这个冬天便这么吃了。”甄宁若也很高兴,十分有成就感的看着母亲。
应氏爱怜的摸摸女儿的脸,道:“真想不到,我家宁儿这般本事!原先也没当一回事,这几日吃了那些药,我自己也觉得睡得安稳了好些,真是奇了!好孩子,你可别累着了。”
“娘,我十分喜欢这些医术,不会累着的。娘放心。”
“对了,昨儿我收了左相府的帖子,三日后,左相老夫人五十六岁寿辰,宁儿可要随我去江府?”
应氏随口问着,甄宁若却如忽然被黄蜂蜇了一下似的,捧着茶水的手抖了抖。
应氏吓了一跳,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甄宁若赶紧打起精神,笑道:“如今看书看得入了迷,咋一听这些个寿筵喜筵的,竟然吓得很,娘,我可不想去。”
应氏嗔怪到:“瞧瞧,我说你太入迷了,再不会错的。不去也没什么,我自己还不想去呢!
可我不去应酬一下还不行,你不知道那江家李氏的为人,若是不去,便诸多口舌,不是说什么勋贵人家看不起他们,就是背地里和人说我们是为了省贺礼!讨人嫌的很!
你父亲不在家,只好我去应了场子便回来,原先你不是和江家……那个大孙小姐玩的挺好,我还以为你会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