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宁若赶紧吹灭了灯,摸索着墙壁快步往外走。
已经能听见人声,却是在呜呜噜噜的哼着小调,回响在整个过道里,甚是愉快的音调呢!中间还能听见大声的“咕嘟”,或者“啊”的谓叹,似乎在喝什么东西,且无比满足。
甄宁若大胆的又往前一些,便看见刚才那井底明亮的灯火里,有个肥大的人影在灯火里摇曳,而琴音,正躲在阴影里,紧贴着墙,一副要吓死过去了的样子。
甄宁若小心的移过去,用脚尖碰了碰琴音。
琴音转回头,惊恐的眸子里有惊疑、懊恼、担心、愤怒、害怕,复杂的说不清。
甄宁若自知理亏,也不能出声,和她一起紧贴着墙,想着办法。
肥大的人影还在愉快的唱着小调,口齿十分不清楚。
甄宁若大着胆子探出头去看,却见还是一个胖头圆脸、满面红光、一把白须、脸上不笑也像在笑的……普照!
不过,此时的普照,没有穿那件耀眼豪华的锦襕袈裟,也不是刚才那身藏青色棉袄棉裤的老农样子,却是一件棕色的绸棉袍,腰里还扎着根嵌金丝的腰带,好似一个富商,手里还捏着个酒葫芦,时不时的灌一口。
甄宁若呆了。
她往头顶看看,再往那富商样的普照看看,忍不住的脸抽动起来。
而此时,那富商样子的普照,却开始打开了一个箱子,哼着小曲儿,半趴在箱子里翻东西,肥大的屁股翘在外边晃来晃去。
忽然,甄宁若眼前一晃,却见琴音如一道闪电似的从她眼前掠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普照死命往箱子里一推,她自己整个人趴在箱子盖上,冲甄宁若呲牙:
“快走!”
普照的两只肥脚还在外面乱挥,箱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琴音死死按住箱子盖,一张脸憋的通红。
甄宁若惊了惊,却四处看了看,随手抓了条裤子,把普照两只脚绑住,又另扯了样也不知道什么衣物,不管中间还压着普照肥硕的大腿和棉袄,手忙脚乱的把箱子盖和下面的把手系住,拉起琴音便往梯子上爬。
地下箱子里“呜呜”的大吵,箱子盖也“砰砰”响,甄宁若和琴音前所未有的默契而迅速,出了井口,拉着手,拎着裙子恨不得飞起来的往外跑。
跑出梅林,跑过大悲寺的院墙,即将要到禅院口的时候,琴音忽然顿住了脚,拉扯的甄宁若差点摔倒。
琴音喘着粗气,看着同样喘着粗气的甄宁若,一屁股坐在地上,捂住嘴大哭起来。
甄宁若也喘的说不上话,却听琴音压抑着哭声,道:
“小姐,奴婢冒犯大师了!奴婢冒犯神仙一样的大师了!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
四下无人,北风呼呼的吹着,这里还能闻见梅花香呢。
甄宁若略喘匀了气,趴在琴音耳边,竟然还笑的出来,小声道:
“快走!那个不是普照!回去我再告诉你!千万不能让人知道,快走!”
琴音惊愕的哭都忘了,被甄宁若拽着,两人埋着头回了禅院。
应氏还没有起,禅院依然安静,门口的婆子低头给甄宁若行礼都不敢出声,甄宁若挥挥手便混了回去。
推开甄宁若歇息房间的门,香云坐在罗汉榻上打瞌睡,一听门响,立马睁开了眼睛。
“小姐……琴音,你们怎么了?”
望着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的两人,香云惊讶的问道。
甄宁若笑笑,摊摊手:“没什么,我在梅林里迷了路,琴音就吓哭了!可其实稍微转几圈,我们就出来了。”
香云皱眉看着琴音,道:“真是!小姐都没哭,琴音你哭什么呀?快洗漱洗漱,瞧着夫人快起了!快些吧!”
琴音看看甄宁若,一句话也不敢说,赶紧替甄宁若洗漱,自己也洗漱过了,却依然哭丧着脸。
甄宁若一个人坐在罗汉榻上,静静的想了想,却又兀自笑了起来。
哎呀!今日这大悲寺一趟,真是值得呀!
谁曾想,前世的事,世人只知其一,范媛媛知道其二,而她甄宁若,今日竟然知道了其三!
她可不害怕,知道结果的人,怎么会害怕过程呢!
只是这结果竟然和前世的有些不一样,倒让她也惊讶了一回。
香云出去倒水,琴音咬着唇过来,压抑着悄悄的说:“小姐!奴婢求您,你以后再别这样了!奴婢觉得,自己快死了!”
甄宁若看着她的样子,大乐,也小声道:
“琴音,你真行!若不是你,我还出不来呢!”
“小姐你还说……”
“嘘!都跟你说了,那个不是普照,你等一下就知道了!记住,千万别告诉人!”
少顷,应氏起来了,禅院里又走动起来。
很快,应氏便带着甄宁若往前面大殿里去,虔诚的又拜过菩萨,手里捧着签筒诚心的祝祷一番,再捧着那如希望般的签,在小沙弥的带领下,往解签的一间静室走去。
琴音扶着甄宁若跟在应氏身后,手把甄宁若越抓越紧,越靠近那静室,越不敢抬头。
直到听见“施主请坐,让老衲来看看,是支什么签”,琴音才忽的抬起头。
眼前的普照,依然笑容慈祥,脸色红润,白须飘飘,看着都如传说里的老仙翁一样,可是……
琴音咽了口唾沫,看看甄宁若,满脸的郁闷。
甄宁若紧紧埋下头,不让自己笑出来。
静室里传来应氏的询问:“大师觉得怎么样?”
普照慈悲祥和的答着:“鹤自云中出,人从月下归,新欢盈脸上,不用皱双眉。却是上上好签!近期家宅安宁,子女孝顺,凡是遂心,更有家主行运当时,真是再好不过的了!”
“确实如此?”
“确实如此!夫人只管放心!”
“多谢大师!”
应氏又让陈嬷嬷捐了好些香油钱,才和普照行礼告别,心情愉快的带了甄宁若回去。
一路上,脸上的疲倦也消失了,又和女儿话些家常,很快便回了府。
琴音再没有机会说话,一口气直憋到晚上,香云回厢房睡了,甄宁若身边再没有人,她才抓住甄宁若手臂,一脸的困惑道:
“小姐,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甄宁若眨眨眼:“天机不可泄露。快睡觉吧,我累了。”
“小姐,奴婢,奴婢觉得,那普照……他……”
琴音不喊大师了。甄宁若盖上被子,只管睡,背后传来琴音的话语:
“是不是双生子啊?若不然,怎么会一摸一样的?那,那什么分身之术……”
甄宁若拍拍枕头,笑一声:“世上哪有什么分身之术!世上也没有神仙!琴音,千万别泄了天机。睡觉。”
从此,人们提起普照,琴音和甄宁若一个动作,埋头,撇嘴,忍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