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嬷嬷把周婆子硬塞过来的荷包交给阿贵,道:
“这是咱们二小姐和赖姨娘赏给你们这些迎候的人的。
这位周婆子说了,咱们二小姐和赖姨娘,喜欢有人迎着,喜欢日后府里的人都知道她们是主子。
那你们便听这两位主子的话,好好在这迎着吧。”
阿贵恭敬的应着“是”,双手接了荷包,直起身来,招呼原本在台阶下等着的几个仆妇:
“都上来。原来二小姐和赖姨娘喜欢咱们迎着,不是接着,来来,都站好了,大声些,要让府里都知道,二小姐和赖姨娘回来了。”
周婆子一听,急眼了,可那些人动作迅速行动起来,周婆子拦都拦不住,只好张着嘴看着,手伸着,“哎哎”的尴尬着,却一时没了主意。
很快的,六七个仆妇在大门口站成两排,大声的喊道:
“恭迎二小姐回府,恭迎赖姨娘回府。”
这么大声喊了三四遍,马车里的人终于呆不住了。
满头珠翠的头又探出来,一双水凌凌的眼睛像长出了两根冰凌子,向依然站在高高台阶上的陈嬷嬷戳了几戳,极不甘心的下了车。
另一个穿周绸衫的婆子扶住了她,小声道:“夫人啊,刚回来,还是收着些的好,老奴不是和您说了吗,凡事在枕头边说最好……”
满头珠翠的头生硬的点了点,抓住那婆子的手紧了紧,紧的那婆子不禁呲了呲牙。
而车里,一个刁蛮的声音还在喊:“我不下!我不下!这算什么!我们还不如在西南呢!谁不是敬着咱们!老刁奴!合该她来给我跪着!”
声音很大,方圆三丈应该都听的见。
满头珠翠的头往台阶上看了看,却见那陈嬷嬷还是那副威严样子,一点情绪也没有。
满头珠翠的头便又探进车子去,小声说着什么。
总算,车里的人下来了。
不过十二三岁年纪的小姑娘,梳了高高的灵蛇髻,灵蛇髻两边插了两排点翠的金钗,耀眼夺目,反倒使原本又大又圆的一双眼睛失了神采。
小姑娘穿的是件大红的织锦衫子,脖子里一个手指粗的金璎珞,瞧着怪沉的,底下一条大红的留仙裙,喜气也霸气的很。
她踏在脚凳上的鞋子头也镶了珍珠,虽不大,却也闪着光。此时她泄愤似的把脚在凳子上碾了好几碾,才“哼”的一声,跳下了脚凳。
周婆子飞奔着过去扶她,夸张的喊着:“哎哟,我的小姐!可小心着些,若是弄疼了脚,侯爷可要担心啰!”
站在门口的下人,不自禁都抖了抖,相互看看,又大声喊恭迎喊了起来。
那二小姐一把甩脱了周婆子,“蹬蹬蹬”的往台阶上跑,一下子站在陈嬷嬷面前,一双圆眼睛瞪着她。
陈嬷嬷依然那副表情,却缓缓的敛衽行礼:“老奴陈氏,恭迎二小姐回府。”
老人头发花白,半蹲着,身姿笔直,头微垂,有礼却冷漠。
甄二小姐便这么瞪着她,就是不叫起。
僵持了好一会儿,她“哼”了一声,咬牙道:“原来你便是陈嬷嬷?我倒不大记得你,可怎么样都是个奴!还和我摆起谱来了!那你便蹲着吧。”
陈嬷嬷身子不摇不晃,她微微抬头,表情水波不兴,缓缓答道:
“是。老奴谨遵二小姐令。不过,请容老奴提醒二小姐一句,广安侯府一等淑人应夫人有令,本府但凡有要老奴行礼的主子,此主子也当给老奴还礼才是。老奴一定好好在这蹲着,好等二小姐给老奴还礼。”
“你!你!”
甄二小姐手指着陈嬷嬷,气得头上的灵蛇髻摇来晃去的像要掉下来,最终却跺了跺脚:
“起来吧!你厉害!比主子都厉害!看我告诉父亲。”
陈嬷嬷缓缓站起来,依然有礼有节:“谢二小姐夸赞。不敢劳动二小姐,若需要告知侯爷,老奴等会儿便去跑这个腿。”
身后,满头珠翠摆着架势,扭着身子,慢慢的上了台阶,阴阳怪气的插嘴道:“呀,还劳动陈嬷嬷等在这里,真是不敢当呢。”
陈嬷嬷侧身给她行礼:“恭迎赖姨娘回府。”
“哟!您老快起来!我可不敢当。”赖姨娘皮笑肉不笑的答着,草草的还了半礼。
陈嬷嬷便道:“赖姨娘到底是侯爷教导着的,就是明白咱们侯府规矩,还给老奴还礼,老奴受宠若惊。如此,老奴便等着二小姐给老奴还礼了,若不然,大家伙看着,还以为二小姐不是赖姨娘教导的,不知礼数呢!”
赖姨娘被噎住,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门厅里一片寂静,只听见甄二小姐大声的喘气,突然嚷道:“哼!我就不!我就不!凭什么让我一个主子给奴婢行礼!我不!”
嚷嚷了半天,众人都只当没看见,赖姨娘得意的冷笑了一声。
陈嬷嬷威严的脸也扯了扯,向左右道:“无妨。咱们奴婢,怎么能和不懂规矩的主子一般见识呢。既然都回来了,那便进府吧。不过,阿贵,咱们还是要听主子的话,按主子的意思行事。”
阿贵恭敬的应了“是”,高声喊起来:“二小姐回府啦,赖姨娘回府啦!”
几个仆妇便也跟着,一边往里走,一边喊起来,一时间甚是热闹。
赖姨娘走在后面,听着那一声声的“姨娘”,气的咬碎一口牙。
却不想,喊了一会儿,还没过外院,便传来一声厉喝:“喊什么呢!回来便回来,吵什么!”
陈嬷嬷顿住脚,带领众仆妇赶紧跪下了:“给侯爷请安。”
甄庆棠寒着一张脸,站在外院和内院的交接处,看着众人一会儿,抬了抬手,众人才起身。
甄二小姐赶紧扑过去,仰着脸喊:“父亲!她们欺负我!欺负我娘!”
甄庆棠看她一眼,眼睛又移到后面赖姨娘的身上,上下打量一番,眉头皱起来,不出声。
赖姨娘身子半靠在那绿绸衫子的婆子身上,早没了刚才虎虎生风的样子,娇柔不禁风着给甄庆棠行礼:
“侯爷!侯爷万安!妾身可回来了!妾身和思若……还以为,还以为见不到侯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