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
和禧堂远看都笼在一片烟雨中,廊前打帘子的丫头眉宇间都有些发愁。
甄宁若给母亲请了安,安安静静的陪着母亲听陈嬷嬷汇报每日的家事,才和母亲一起用早膳。
应氏已略有些显怀,脸上带着孕妇的温和笑容,和甄宁若道:
“这雨下的,只怕今年……又有饥荒了!我已经让陈嬷嬷都存些米粮了,听说,如今米价便开始涨了的!”
甄宁若也浅浅的笑着:“是。我瞧着,药材火炭什么的,都要多存一些,以防万一。”
“你说的对。我倒没想到呢。唉,这天灾……”
应氏看了眼外头,到底没有再说下去,转而和甄宁若随口说道:
“你父亲昨天回来,蘅香院那位,举着伞的侯在二门口,你父亲没理她,只管往里面来,那一位便非要系个荷包在你父亲身上,说是如今一直下雨,出门各种虫蚁多,她特意让人配了驱虫的药物给你父亲戴的。
你这会儿一说药材……唉,我最近不出门,这些事还真是疏忽了。到底,她也是有心的。”
甄宁若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娘费心着整个家呢,不是比她更有心?您还怀着弟弟呢,别总想这些。”
“傻孩子,我可没有多想,只是正好说到药材才想起来呢!哦,我听你父亲还提过一嘴,上回,那个西南边城也会记账的县丞,不知怎么的也来了京城了,那县丞有个儿子,写了一本怎么记账的书,日日去守着你父亲出入的地方,求你父亲举荐呢!”
“什么?!”
甄宁若听的耳朵嗡嗡响了一下,忽然的低喝一声。
应氏楞了楞:“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甄宁若看着母亲因为怀孕略有些浮肿的眼睛,赶紧笑道:
“没什么,我一听记账这个事,便惊讶呢!不是甘尚书都已经报给皇上了吗?”
应氏便也没在意,应和道:
“可不是!你父亲回来提起,也就是因为这样呀!要不然,你父亲才不会提这些呢!
他说那范县丞的儿子不但写的好,说的也头头是道的,而且之前在西南的时候,他倒是应承过,带他们来京城,给他们举荐的。
如今他们还护送赖姨娘一行回来,他一个侯爷,总不能食言,如今便举荐了那姓范的县丞到了礼部当个书丞了。
至于那书,你父亲跟他们说,朝里早便有的,他们虽写的更好一些,但也不能得罪了户部尚书,不如让你父亲当个人情送给甘尚书,日后若是甘尚书有用的上的时候,还能想到他们呢。”
甄宁若只听的背脊里如长了刺一般的难受。
这范媛媛根本就没有兄弟姐妹,哪里会出来什么范县丞的儿子?
定然就是范媛媛本人!
可真是大胆哪!
这世上,她甄宁若,便只看见过清河公主穿了一身男装招摇过市。可她那男装,只要有眼睛的,一看便知道是女子。
而范媛媛,既然能骗过父亲的眼睛,让父亲真以为她是范县丞的儿子,那定然是扮的十足十的了!
太大胆了!还敢跑到父亲的营地去守着!
这哪里是一个女子敢做的事!
不,还是她甄宁若自己低估了她!
她可是个妖精呀!她甄宁若怎么能这么大意呢?
她以为的大雨不便出行,她以为的女子不能入官衙,在范媛媛眼里,根本都不算什么!
若不然,防备的这样紧,怎么还是让那个范金华钻了空子呢!
虽说只是个小小书丞,比前世父亲给他举荐的礼部司书还低了一等,可到底,还是被他们混进了官场!
应氏还在絮絮的说着一些家常,甄宁若根本就没有听进去,陪着笑又略应承了一会儿,便推说要看医书,立马要回漱玉斋。
应氏怀孕后也容易懈怠,闻言便也摆摆手让她走了。
甄宁若出了母亲起居的小厅,香云便迎了上来,小声和甄宁若道:
“小姐,那个姜妈妈果然又截住奴婢呢,还问奴婢怎么不戴那钗子,说奴婢看不起她么,到底她也是赖姨娘半个娘什么的,还又说,若是不喜欢,她另选一个式样,问奴婢喜欢什么。”
“你怎么说?”
“奴婢说,怪沉的,有些不惯。下雨出出入入又不方便,等天晴了便带给她看。她便还是缠着。多么奇怪!”
甄宁若心里有些乱,点头道:“你答的很好。我回去想一想,明儿再和你说,你先避着些。”
甄宁若赶紧的回了漱玉斋,一个人默默的坐着,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好好想了想,渐渐的倒安静了下来。
范媛媛这样的对手,根本就不能用常理来算,事实上她的做法也总是突破常理,这确实是让人头疼的地方。
好在如今他们没有了算账本事做推手,只是个芝麻大的小官,要在京城立足可不容易!范媛媛一定会像前世一样,主动求到广安侯府门上来的!
前世她甄宁若过的那么凄苦,若是如今只让范媛媛铩羽而归、全身而退回到边城过安稳日子,那不是太便宜她了?!
这样,也好!
倒是赖姨娘这边的事,决不能等!
甄宁若总觉得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甄宁若在房间里踱了几圈,把那梅花钗子又拿起来闻了闻,那股子似花似木的香味在鼻端如一只挠人的手,把甄宁若的心挠的上上下下的。
一个金钗子,哪里还的香味呢?
一只金钗子,既然赏了,又何必非要人家戴呢?
甄宁若干脆把那钗子一寸一寸的摸索,来回摸了三五遍,却在一朵錾刻的梅花花苞上,看见了一个极隐秘的接口。
接口正好连在一条梅花刻纹上,不是这么细致摸索,根本看不出来,可谓做作了功夫。
这越发让甄宁若心里起疑,裕庆楼做五百两一支的金刚宝石钗子,也不至于这么小心哪!
甄宁若拿指甲掰那接口,掰不开;用力拉,也拉不开。
折腾了足有一刻钟,甄宁若只觉的那香味隐隐的越来越浓,心下几乎料定这东西有问题。可一时打不开,气的她想将把那钗摔了,却又不甘心,只好拿那钗在榻几上大力敲了敲。
却听见极细微的“哒”的一声,隐在敲打声里。
果然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