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慎行无措着，给他开门的小丫头此时也给他上了茶。
简慎行拱手谢过，喝了口茶，才觉得自己的心神稳了一些。
他不敢抬头看人，小声和甄宁若道：
“前些时，听闻了些甄小姐的传言。甄小姐这般聪敏，为了避开选妃，那个法子是极好的，只是……在下总觉得，甄小姐对自己，太残忍了些……”
甄宁若淡淡的话语声便传来，怎么听怎么好听：
“哦？连你都看出来了，我是为了避开选妃才出的计策，那你说，若是我不对自己残忍，又怎么能让人相信呢？”
“这……甄小姐说的对。”
室内又安静下来。
甄宁若倒开口道：“我想问问，简主簿对现今这些灾民的安置，有些什么看法？”
说到这个，简慎行不禁重重的叹了口气：“今上……不体察民情，只知道听百官歌功颂德，灾民只会越来越多。”
“简主簿，我们不谈政事。我们只说自己能做的。”
甄宁若淡淡一句话，却惊的简慎行不禁抬头看她。
她坐在椅子里，袍子下摆盖着脚，白皙纤长的手相互扣着，从容而优雅，她的唇轻轻勾着，似乎永远那么自信而独立，她的眼微微看着虚无，似乎从来不受这个世界的左右。
简慎行却觉得惭愧的不得了，竟然起身做了个揖：“愿听甄小姐指教。”
“指教可不敢，简主簿请坐下说话。我只是一介闺阁女子，但我想，有些事既然无法改变别人，不妨先改变自己。现下灾民越来越多，看似和我们没有关系，可其实，世间的事总是环环相扣的。别的不说，这几日开始连着有灾民死去，那，这么个天时，灾民聚在一起，最终会怎么样呢？简主簿有没有想过？”
“……甄小姐说的是……瘟疫？！”简慎行惊了一下。
“若在外，简主簿请慎言！京里的官，最怕有人提这两个字。可是，难道不提便不会发生了？依我看，原先灾民们还分散在京城四处，如今突然全部赶到几个空置的馆舍，或者把人赶出城门，灾民聚起来，病只会传的越快，可等到那时再治，只怕都迟了，不知多少人枉死。”
“这……甄小姐说的对。那我们这些人，又可以做什么呢？”
“防范，且教会所有的人防范，尽量让死的人少一些。这些，我们都能做的。”
甄宁若说着，想了想，吩咐青叶：“磨墨，铺纸。”
简慎行立即道：“我来。”
雅间的桌子上，简慎行站着，轻而柔的替甄宁若磨起墨来。
甄宁若也不拘束，只管坐了，快速写下一张药方，又画了一副画，指给简慎行看，道：
“这个东西，叫口罩。等会儿我的人来，我也会指点着让他们再做多一些，你若是需要，可以和他们拿。
还有这个方子，是我从古书上看到的，防治瘟疫的方子。我也会让我的人准备了，投放入各处的水源，以防万一。
但自古做这种事，总难免被人误会，我的人，只是一介商流，我自己，更不能出面，所以想问问，简主簿愿不愿意，出这个头？”
简慎行忙不迭的拱手：“甄小姐！你能如此仁心，我简某一介男子，哪里还有不愿意为百姓做事的？你只管吩咐。”
甄宁若便也不客气，直接吩咐道：
“那好。你就把这些东西交给右相。右相为人耿直，应该肯为百姓想。但礼部户部的人都在左相手里捏着，他若是在疫情没有开始之前提这些，正好成为左相弹劾他的把柄，他会顾忌。但要是有商户愿意自己出钱出力，他获个好名声，他定然愿意助你。”
“是。可是，这些真是不菲的银两……”
“与人命相比，这些不足什么。”
“甄小姐你真是，真是……”
简慎行看着甄宁若秀美的眉眼，只觉得自己胸腔里塞着东西，拥堵着，却也火热着，但说不出来。
甄宁若都没空理他的激动，又道：
“先不说这些。还有，你要和玉簪儿联络，我这里还有些要注意的事项，你记下来，让玉簪儿的剧团四处传唱，让百姓都知道自我防范，但愿能没有‘瘟疫’这两个字。”
“是！简某这便记下来。”
两人一个说，一个写，很快，简慎行便把防治瘟疫的事项都写了几份，还好奇道：
“若得病要时时通风？小姐，不是应该关闭门窗么？”
“不，应该要让空气流通。”
“这空气……是指元气？”
“不。空气这个物事看不见摸不着，但无处不在。其实我也是听说，自己说不太明白。总之，若是关门闭户，病人只会加重疫情。”
“哦！还要沸水烧煮被褥衣物？小姐……这是要做什么，这跟治病有什么关系？”
“瘟疫形成，据说是因为一些我们看不见的虫子传播而成的，病人的被褥衣物带着这些极小极小的虫子，沸水烧煮，能杀死那些看不见的虫子。”
“……小姐真是博学多智，简某惭愧。”
简慎行此时看着甄宁若，心中却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
她什么都懂，她什么都好，她……太高了，她在九天，高远的他只能仰望。
而甄宁若，此时心中也在暗自叹气：
“范媛媛，若是前世你说的这些东西有用，能减少百姓死亡，那我以后便放你一条生路！”
是的，前世，同样的时间，当疫情发生的时候，范媛媛还曾在哥哥甄英若的书房中说过一段话，就是关于怎么防治瘟疫的，当时范媛媛还赢得了哥哥甄英若的赞赏。
她曾说，防大于堵。如果老百姓都能知道防范，把病早早隔绝于外，便能减少很大的病发。
再加上这一世甄宁若学了医术，在净莲那里又讨论过瘟疫的防治，便立刻写出了一定会有效的方子。
甄宁若深信，至少，她能尽她自己最大的力量，让百姓少死一些。
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过去了，雅间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看着沾了一手墨汁的青叶，和正抄写方子的简慎行，甄宁若不禁嘴角轻勾，按住青叶的肩头，道：“大概是月四娘回来了，我来去开门吧。”
她拉开门时，嘴角还挂着笑，道：“你还挺快的嘛！”
然后，她便怔在门口。
谁能想到，门口站的，竟然是江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