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得半刻钟,孟津川暗自诧然,宁舟怎还支撑的住,他向四周看去,见被宁舟挤开的灵机,已是复又还转归来。
按理来说,被这般暴烈絮乱之气环绕,自是法力必要受到影响,收拿不住,自行虚浮不定。
此乃天威,逃脱不得,便是金缕玉烟功,此功特异,如铅丸铁石抱成一团,也仅能勉强摆脱一些,但时隔一长,便是孟津川自己,也不敢说丝毫无事。
虽说有金烟和流沙阻隔,看不见宁舟真实境况,却能通过斗法来辨别强弱。
孟津川暗中感知,只觉对方法力汹涌澎湃,鼓荡不休,似是余劲绵绵,与自家金玉烟相持不下,不显疲态。他一时也不清楚,宁舟到底是使了什么妖法,才可使自身无碍。
其实,宁舟之所以无碍,只因他身具力道功行,浑身成一块,铁板浇筑也不过如此,自身坚如金刚,琉璃无垢,一切异气,皆是难以透过躯壳,来动摇他的法力。
故此,自身法力丝毫不受不悔峰之地的影响。
他先前做出那一番动作,来旋走部分杂乱暴烈灵机,就是为了麻痹孟津川,等的也是这一刻,法力相持。
他与孟津川不曾打过交道,但凭那一纸斗书,就可推敲出来,孟津川背后必然有人。
或许背后之人,还借宝给了孟津川。
面对或许有的未知宝物,宁舟不敢托大,故此显示自身一个破绽,引孟津川依仗功法来压他。
而孟津川丝毫不知,他已然入瓮矣。
这回属宁舟谨慎多想了,指使孟津川的屈少彬,自是有宝物的,只是他手上的宝物,也算不上可以一击致命的决胜珍宝。另外,借出后就会将他自己显露人前,他怎会做这般不智的事情。
孟津川背后的背后,戚怀忱也因和屈少彬同样的顾虑,没有将宝物借下。
再斗半刻钟后,孟津川已是满头淌汗,狼狈不已,法力相持,最是耗损气力不过,能坚持到此时,金缕玉烟功已经是占了莫大功劳。
只是功法亦有限,人力有时穷。
战至此刻,无论的金缕玉烟功,还是孟津川,都已经坚持不住了。孟津川手腕一颤,洒下一把汗水,暗自叫苦不迭,他此时法力近乎告罄,再斗下去,恐难活命。
略一犹豫,便想求饶,但屈少彬站在人群中,无有丝毫感情冷冷的看着他。
孟津川又是一个激灵,知道自己即便求饶,事后也无好果子吃,当即心一横,牙一咬,又撑了下去,“或许宁舟比我还不如,也罢,拼了这一场,富贵险中求。”
宁舟运用照鉴之术,默查对方气机变化,发现对方气机起伏不定,忽高忽低,不过总体态势却是一路走低。
宁舟心知,对方法力已然不多,知是时机已到,也不耽搁,暗运一口气,将法力再度释放一分。
这一分不多,但压在金玉烟上,就是压倒对方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听噗地一声,金玉烟被两极流沙生生崩断,再过数息,噗噗声连绵响起,金玉罗网全面溃散,一败再败,终是彻底败退。
轰一声大响,无数流沙飞溅而出,将罗网扯得七零八落,几不成形,浩浩荡荡的朝孟津川裹去,长江大河般的无匹罡烟,被宁舟全数催发,罡气呼啸,气派恢宏,说是摧枯拉朽之势,也不为过,流沙越堆越高,入目尽是灿灿银辉。
孟津川额头汗水直冒,心下大急,连连挥洒伏灵砂,但此举却又怎敌得过,江河湖海之势,宝物用尽时,见那银虹一闪即过,他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
有人暗自叹息,想孟津川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公开宣称要打死宁舟,如今却是身死道灭,连尸骨也被辗压成粉,丝毫不存。
又见那流沙余势不歇,飞扫过去,不悔峰上满山土石,俱被一一掀开,卷到天空,如下一场雹石。
碎石肆掠,狂风扫落叶,流沙贯天,烈劲荡山河,波澜壮阔的浩气星河,给人莫大震撼,修为浅薄的弟子,一个个如是泥雕木偶,呆在当场,脑中全是那最后一手,倒峡泻河,大气磅礴。
宁舟徐徐收功,满空银沙逐渐回卷,一一从躯壳中钻了进去,异象消散,恢复如常,他目视一圈,朗声道:“诸位,谁若还自认为我宁舟,罪孽深重,不妨下场一战。”
笑话,孟津川入箓境十数载,说打死就打死了,谁还会上去一战,另有方才孙靖宇之言,不少人都打消了心思,纷纷道:“宁师兄说笑了,那孟津川欲为自己博得名声,心怀不轨,胡乱攀咬,此般下作手段,我等岂会为之。”
“不错,孟津川觊觎真传大位已久,此番随意寻个由头,就想对付宁师兄,其心思真是卑劣无比,肮脏难言,我等虽则不才,却也不会作如此选择。”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说这些话的,有的出自真心,有的许是假意。
但无论如何,孟津川与旁人,也无多少交情,谁也不会帮死人说话,来得罪一个活生生的人。
人死如灯灭,概莫如是。
或许有人,真有心想压宁舟一头,但在此情此景此时,绝不会跳出来,说什么言语,不然,只会惹人耻笑。
至此,孟津川惹出来的闹剧,终是结束了一半。
宁舟微微颔首,“诸位都是明是非,懂道理,知大义的。”
又有一人,道:“不似某些人,藏在暗处,居心叵测,心怀不良,真真的卑劣至极。”
这话一说,屈少彬脸色微变,他虽知来者不是说他,却也不敢多待,匆匆而去。
暗中的戚怀忱,听了这话,脸皮一抽抽,哼了声,挥袖便走。
宁舟听声便知来者是谁,循声望去,见一着素净白袍的修士,飘然而至,一脸恬淡,周身白气环绕,隐有一抹嫣红闪烁,端的是潇洒不群。
见得此人到了,识得的,纷纷上前见礼。
来者一路淡笑应对,行至宁舟身前,上下打量一眼,淡笑道:“宁师弟身怀大\/法,竟是深藏不露,端的是妙。”
宁舟摇头笑道:“玉师兄也知,师弟我从前难处,不敬之处,望师兄担待一二。”
来者正是玉策候,他早已立在云端观望此战,看看宁舟得了玉简后,风火一气进境到了何等地步。
未成想,自始至终,宁舟不曾显露出过风火手段,全然是一种陌生的对敌法门,观其路数,却是像星属所修功典。
玉策候也知宁舟从前境况,若不藏拙,恐会被人害去,再者宁舟对他,也有恩德在身。
而宁舟因自身碍难,无有如实相告,这点在玉策候看来,实是不算什么。
举凡修士所修手段,往往不会告知他人,以作底蕴。
数此种种,玉策候自是不会怪罪,笑道:“无妨。”语罢,又对宁舟资质产生好奇之心,问道:“师弟你真正的气相……”正想问个清楚,忽然醒觉,问究根底却是不妥,忙改口道:“师弟你无需告我。”
宁舟不是献宝的顽童,会四处炫耀,对方既然不问,他也不再说。
二人攀谈一阵后,玉策候忽道:“你那所使道术,看着眼生,门中不曾见人用过,我观来,似是洗墨象宿谱这个路子。”
宁舟点首回道:“我修功典,脱胎于洗墨象宿谱,名唤两相一录。”
玉策候略略一想,终是忆起这门两相一录,从前门中也有人修过,据他所知,欲习此功,最好是身具阴阳二相和星相,三相在身,修此功才事半功倍。
如三相不全,缺少一个,那练起来便有许多波折,此前有几位前辈,抱有人定胜天之念,择选此功,不过因机缘不足,多是惨淡收场。
数论下来,仅有一人,步入大修士之列。
念及于此,玉策候暗自钦佩,宁舟竟能逆水行舟,将两相一录修得像模像样,往后如有机缘,未必不可得洗墨象宿谱,加以参修,登上大修士的行列。
他却是未有将宁舟的气相,往阴阳二属具备上去想,盖因此相非人力可及,不得天助,无有大机缘,任你根骨多好,资质多高,均不会达成。
月有盈亏,气相亦是如此,少有圆满之相。
玉策候又道:“此番师弟你一回来,便遭人挑衅,其中诡计依你才智,想也无需我来说明。今次你做的很好,孟津川一死,其背后之人,也不会再出来搅风搅雨。”
宁舟应声称是,如孟津川背后的人,还要出来对付他,那么痕迹便太重了,惹人非议不说,单单指使孟津川陷害同门此点,就足以为人诟病。
玉策候稍作勉励后,丹罡一展,拔空遁入鸿冥,逐渐去的远了。
屈少彬一路回转,行至半截,忽而想起不妥之处,望了望左右见无人注意,他从袖中摸出一稻草人来。
这稻草人一手来高,与孟津川形貌几近相同,眼耳口鼻,应有尽有,便是顶上,也生有一根毛发。
此毛发,正是孟津川所有。
屈少彬既然驱策孟津川,就不会留有把柄给人,今次孟津川胜则还罢,如是认输降了,他便使用物藉之法,千里诛杀,不将自己显露人前。
这稻草人非是凡物,乃是用数种宝材炼制编织,寄托有孟津川的神魂气息,已经祭练如一,杀草人即杀孟津川。
同时,使用秘法,通过此物,可感应孟津川的迹象。
屈少彬看了一眼草人,只见小人眼目微阖,口鼻有烟气喷出,肚腹也在微微起伏。
这一看,他顿时脸色一白,额头起了一层细密冷汗。
无他,盖因小人那征兆,表示孟津川还未身死。
此时屈少彬哪里还不明白,宁舟最后的星光流沙声势浩大,分明是故意为之,此举在旁人看来,是炫耀武力。
但此刻屈少彬想来,却是宁舟掩人耳目,活擒了孟津川。
此念一起,屈少彬当即坐不住了,生怕宁舟将孟津川弄醒,逼问出他来。
将草人收了,速速回了府中,屏退左右后,取出一只一指长的白玉瓶来,启开封塞,顿时就有一股恶臭之味,弥漫开来。
此物名为‘黑狗血’为污秽之物,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此乃俚语,是个浑话,但也说明屎尿为肮脏之物,充满秽气,黑狗乃此中翘楚,秽气盈满自身,流淌血脉之间。
如需此物,只消捉拿一只黑狗精怪,闭其气机运转,活活将其闷杀,使得秽气不得出,郁结一团而死。
再引出黑狗血,添以其它宝材,动用秘法炼过后,用物藉之法使出,可以坏人神魂,蒙蔽五感,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硬生生的整残。
若是成功,孟津川定是活死人一个。
一小瓶黑狗血,顺着草人的头顶洒下,只见草人头顶上,陡然升起一座火宅,光焰燎人,将黑狗血烧的噗噗作响。
“宁舟。”屈少彬脊背都湿透了,咬牙切齿地的说出这两字。
宁舟早有防范,怕上回害他的人,与孟津川是一伙的,在以流沙收拿之时,已是暗中贴了一张火侵炼宅符书上去。
火侵炼宅,此道符书可以防备袭杀,保护神魂。
有火侵炼宅阻隔,屈少彬灭口之招,第一手算是夭折了。
不过屈少彬的手段,也不会就此技穷。
此番斗法,与上回不同,这次他与宁舟之间,斗的是孟津川的性命,他却是没有上回那般顾忌。
略略一想,屈少彬又取一张符纸在手,骈指一点,这张符纸悬在草人头顶不动,从底端往上烧去,灰烬是淡青色,点滴不少的缓缓洒下,落到草人的头顶上。
宁舟此时已经回到还丹峰,将孟津川倒出来后,就见到孟津川头顶忽有黑气洒落,似是粘稠的血一般。
他已观得御镜篇,知晓这是对方,在用污秽之物害孟津川。
正要有所应对时,又见孟津川的头上,有淡青气垂落,竟然将火侵炼宅,一一的腐蚀殆尽。
见此一幕,宁舟暗自一叹,知晓败局难挽,难以从孟津川身上,得到什么了。
一息之后,屈少彬再取符书在手,搓成一蓬火星子,朝草人身上一盖。
与此同时,还丹峰上的孟津川,无知无觉,三魂俱被烧灭,立时身死。
物藉之法,诡异凶险,死都不知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