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舟所言牵丝惑戾,他们闻所未闻,听罢不免有些惊疑不定。
惊宁舟缘何知晓此气名目效用,疑则是怕宁舟虚言编造。
一时间诸人意带探寻的盯着宁舟,似在怀疑他居心不良。
宁舟却是面色如常,眼目中尽是平淡之色。
越长信自是欣喜,宁舟这番话,无疑是让玄门诸派暂时罢手,为无量解了围,将目标转向晋神宗。
寇心准唔了声,道:“宁道友既出此言,想必早已验证,”言罢就不再说了,可人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要宁舟以身试法,以验真假。
宁舟身怀九返象元这门异术,虽可推彼返己,由此知彼,心演玄法。但牵丝惑戾气,妥实非同一般,他也是化解不得,只能堪堪拖延罢了。
如若让此气缠魂过深,同样要被迷了神智。
见宁舟不答,姚弘象不禁冷笑,“宁道友怎不说话,方才那凿凿之言,我等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不太明白具体施为方法,劳请道友示范,如真有效,姚某必当感佩在心。”
来采庚推波助澜,笑了笑,“所言极是。”显然也是赞同之极。
宁舟从钟毓秀这,得到关于牵丝惑戾的只言片语,深知此气乃是大毒之物,万一过度沾染,下场可说是极为凄惨。
但现今被话头逼住,如若解释不清,也是一桩麻烦。
深陷困境,事到如今,玄门之间的谦恭友好,伴随着生死存亡,一步步撕开它可笑的面纱,事到如今,只差掀桌,卸下最后的面皮。
掀桌并不是因为他们想杀人,更不是因为他们生性残忍,仅仅是为了生存。
不让他们生存的,统统都要撕个粉身碎骨。
宁舟也不觉得他们举动奇怪,眼神眄视,“诸位怕是忘了,我已言明,牵丝惑戾,气伏于身,百般撩拨,似惑人心之鬼。你们现如今应当可以猜到,青剑湖等人是如何互相戮害而死。依仗牵丝惑戾,虽有种种异能,但同时也会遭此侵染。”
他们不禁回想起青剑湖一众,死时的惨状,当时百般不解,匪夷所思,现今来看,确实与宁舟所言的牵丝惑戾有些吻合。
在场之人,皆是一方俊才,稍作思量,便知宁舟所言不虚。
可如此一来,个个都是犹疑起来,深怕被那牵丝惑戾害了。
一时间默默无言,边崖月想起一事来,道:“这牵丝惑戾这般了得,未知如何防范?我等若中此法,又当如何祛除?”
诸人回过神来,暗道惭愧,只顾着犹疑,却没问个清楚,这下听边崖月开口,个个竖起耳朵,不敢漏听半个字。
宁舟轻轻一叹,旁人见了,心头一跳,暗道不好。
果然,只听宁舟说道,“此气遍布碑界,山河林气,一概混同,如是水银泻地无孔不入,贫道才疏学浅,却是不知防范法子。”
边崖月微微色变,“这般说来,驱除法子也没了?”
宁舟摇了摇头。
这下寇心准、姚弘象、来采庚等人互看一眼,眼神相触,都是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戒备。
事已至此,无人不心情低闷,愁眉不展,也无心再留。又问了些许牵丝惑戾的细节,齐齐长叹一声,各自苦笑而去。
霎时间,只剩下无量四人在此,之前有人,他们不便与宁舟叙话,这刻人走了,更觉尴尬,却是想起从前,欲将宁舟惩处的事情。
宁舟虽知种种原因,但依然心存芥蒂,与项、王二人无话可说。
越长信正要与宁舟叙话,问问近年的近况,不料王朝棕神色亢奋的站了出来,“越师兄,瞧他们去时眼神闪烁,不定打什么注意。不若咱们先行一步,找到晋神宗,杀之夺取修道资粮。”
越长信有些意动,“此言有理,但那牵丝惑戾。”
王朝棕哼了声,“宁师弟所言,未免有些危言耸听,即便真能坏人心智,我等也无需惧怕。须知这碑界存时已久,就算那颜风秀何等高人,留下什么秘术,其威力早也所剩无多,这十几年来,我们一直无事,便是最大明证。”
宁舟心中冷笑,这十几年无事,是因邪心不动,故而能与牵丝惑戾相安,若真破了心境,正是干柴遇上烈火,飓风吹拂碧波,真是一点就着,其势定当汹汹,浪如涛海,淹没人心。
王朝棕大声道:“越师兄不必犹豫了,如若担心,就由我来引动牵丝惑戾。”
宁舟微觉诧异,他知王朝棕这人,有时勇武蛮横,但并非一味蛮干之人。这时怎会以身试险。
事出反常,他不免存疑,当即凝神,悄然观之,细细查看下来,从表面也未看出什么来,唯独眼目晦暗,似孕魔光,当下顿时有些猜测。
忖度道:“王朝棕既生此意,虽不明其想法,但料想也有牵丝惑戾推弄之故。”想到这,便动了心思。
念至于此,不再迟疑,“越师兄,事到如今,我等已无退路,须得早做准备。”
王朝棕见宁舟也支持,脸上一喜,“原来宁师弟也赞同,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以往你我多有误会,日后还要多多亲近才是。”
王朝棕说出这样的话来,可算是破天荒的,宁舟微微一笑,更觉警惕。
王朝棕又道:“项师兄怎么说?”
项青鼎颔首道:“我哪有什么主意,不过你说的有理。”
王朝棕一拍掌,哈声一笑,“看,越师兄,民心所归,大事可成,便由我来打这先锋。”
众人听他说的有趣,纷纷大笑。
越长信略一沉思,知道有理,不论牵丝惑戾有何大害,若他们一旦没有外物增补修为,自身孱弱下去,与那羔羊无异。
思及之下,唯有甘冒大险,就算牵丝惑戾的万古鸩毒,也得饮鸩止渴。
“这牵丝惑戾似有凶险,不如我来引动此气。”越长信道。
王朝棕把手一推,“越师兄身为道传,干系重大,岂可犯险,此等小事就由小弟来做吧!”
听他说是干系重大,不能犯险,但又说是小事,明显前后矛盾,越长信却是感动非常,能听出其中的关切之意,长长一叹,“委屈你了。”
稍作准备,王朝棕默默闭眼,潜心感应,片刻不到,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见他神色,越长信问道:“如何?可是察觉到晋神宗一行所在?”
“嗯嗯,不太清晰,需得再探上一探。”王朝棕心不在焉答了句,心里却是回味无穷,只觉随着牵丝惑戾的释放,浑身血液穴道,孔窍发梢,无不舒泰。
仿佛已然化作微风,融入天地中,凉丝丝的气流涓涓溪水般流入体内,本来久已不动的法力,竟然就此进步少许,其速之快,令他由衷开心,尽管不是头一回见识,但还是忍不住感慨震惊。
若非这里不光他一人,他定然会仰天长笑,抒发喜悦之情,暗自想到:“只要长此以往,持之以恒修炼下去,不需多久,越师兄也不是我的对手,届时出去,道传之位,岂不俯身即拾。哈哈,如此好处,却不能告诉他们。”
“我隐隐感到,这碑界有一处所在,似有一物,对我至关重要,倘若被我得到,那必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这些同门与我一起,恐怕会夺我机缘,须想个法子才是。”王朝棕定下心计,缓缓睁开眼目,伸手一指,大喜道:“往此处去。”
话音刚落,宁舟就见项青鼎目透寒光,眼含厉色看着项青鼎,虽则一闪即逝,还是被他查知。
还未来得及多想,王朝棕已然拔身而去,其速之快,猴急火燎的,诸人随之跟上,一路遁行,终于来到一处地界。
宁舟远远望见,远空云层滚滚,电闪雷鸣,雨如瓢泼之水,在电光雷火之下,如下沸水金汤,雾气蒸蒸,层层铺开,绵展万里,乍一看去,似是山河演变,升腾降伏,千年一瞬,大有雄壮苍凉之感,电光破云,如雷神持戟,撕裂疆土。
见此奇景,不约而同地叫了声好。
透着雷水雨气,隐隐可见有一座峻峰,只是一眼,他就认出这是昔年钟毓秀存身所在。
他倒也没觉得诧异,他当年探寻灵气所在,在冥冥指引下,也来过这里。
王朝棕虽是勾动牵丝惑戾,与他不同,但这两者都是颜风秀所留,兼钟毓秀这等人物也在此,不想可知,必不是一座寻常山峰。
越长信伸手一指,“可是这处了?”
“不错。”王朝棕又惊又喜,到了这里,体内功元转如飞磨,澎湃不绝,只想更快得到那对自己有裨益的东西。
但来到这里,也感应到不少断断续续的其他人气息,登时眼底一红,杀意暗涌,快速的冲了上去,一眨眼就没入云层,没了影踪。
项青鼎脸上一急,没有二话,亦是随之消失不见踪迹。
越长信摇了摇头,“这两位竟然这般性急。”
宁舟道:“未必是性急。”
越长信眼神微动,“师弟想说什么?”
宁舟道:“我曾听过一则故事,说一士子,秋高气爽,出城踏青游玩,一时迷途,到了一座深山,因迷路之故,沮丧至极,见那山高路远,更觉难受,胡乱游逛下,忽然发现一座奇地,风光正好,水清縠皱,波纹似圈似线,水飘如烟,远山花红映火,锦簇壮丽,顿时喜出望外,霎时忘了其它,只想久居在此……”
故事刚讲到此,越长信目露奇光,看着宁舟,微露怒色“你……。”忽地又吁了口气,呵呵一笑,“师弟你说此故事,借彼寓此啊。”
宁舟不言,只是看着越长信,后者慢慢道:“我就好比这士子,迷途到这碑界,说来不怕师弟笑话,初到此地,我还不觉得如何,后来暗感后路之事艰难,内心惶恐,长独自暗叹。直到一年前,我知这样下去不成,非得想出法子不可,于是我暗中消磨牵丝惑戾,机缘巧合之下,居然悟出奇门,与天地相合,进境颇快。这法子也简单,师弟莫怪我不传授,毕竟你也说牵丝惑戾,暗藏凶险,我却不能害了你。”
宁舟暗叹,知道这是必然之事,没有资粮,已成绝途,而因牵丝惑戾,如觅得奇缘,天降甘霖,如饥似渴,任是怎样也忍不住抓住这一切。
他眼含怜悯,“师兄忘了我曾说过,关于牵丝惑戾的凶险么?”
越长信道:“师弟你当时,还真是把握吓了一跳,不过这些年下来,并无什么不适之处,可见危言耸听,又或是此气与你所说的牵丝惑戾不是一类。”
说到此,声缓下来,低沉一笑,“就算是有如何,我也给师弟说一个故事,说是有一所在,遭遇天灾,干旱无比,天地颗粒无收,官府迟迟不来赈灾,无粮可吃,险些闹到易子而食的地步,只好啃树喝尿,呵呵,顾不得了,顾不得了。”
宁舟感慨不已,在这等环境面前,道传越长信,也不过是俗人罢了。
官府无疑暗指无量,因久困在此,门中没有相援,就算越长信修养再好,也忍不住生出了怨怼之情。
左人右谷是谓俗,人生在世,谁能无所求,而吃东西,不过是最基本的欲\/望罢了。
他想到这里,摇头一笑,自家又如何不是俗人呢!
他道:“我的故事还没完,越师兄可有兴趣听。”
越长信此时意兴索然,“讲吧!”
宁舟道:“那山谷内景色优美,奇花异草,奇珍多不可数,香气堆积,让人闻之欲醉。士子心旷神怡,也不觉有异,体力渐增,力能生撕虎豹,可他却不想想,世间哪有这般好地处。终有一天醒来,突然浑身酸软无力,勉强爬起来,行至水边一看倒影,居然衰老了数十岁,登时觉得天都塌了。他丧魂失魄,摇摇晃晃,一步滑入水中,就此沉了下去。“说到此,看越长信脸色不好看,又道:”在那水深处,见一奇珠,能发神光,鬼神神差下,他伸手捉住珠子,一口吞咽下去,霎时返老还童,体生无穷之力。原来那珠子,是山谷香气郁积,乃菁华所在,有别于其他普通花香,日积月累之下,成了宝珠,正可解花香之毒。”这话却是安慰了。
越长信脸上有了振奋之色,“毒物过处,百步之内,必有解药么!希望如此吧!”言讫,一甩长袖,飒然随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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