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时,路铭心被身旁的人叫醒,眼罩早被浸湿了,眼妆也‘花’得一塌糊涂。
刘芬芳坐在她后排,走到前面看到她这样子,皱了眉说:“你眼睛发炎了?”
不是她后知后觉,而是她跟了路铭心这几年,从来没见她在拍戏之外哭过,从来都是没心没肺过日子的人,突然流泪流成这样,她只能认为她是眼睛发炎了。
路铭心抬手擦擦眼泪,摇摇头说:“不是。”
西北的日光强烈,刚出航站楼,她眼前一‘花’,差点就跌倒了,还是刘芬芳快手拉住了她:“路大美‘女’,到底怎么了?”
她摇头冲刘芬芳笑:“没来得及吃早饭……”
她刚才上飞机就睡了,飞机餐当然也没吃,刘芬芳虚惊一场,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埋怨她:“你也自己注意点身体,我们赚个薪水够不容易了,别再给我们增加负担了。”
话说的难听,路铭心却知道她是关心自己,忙说自己会注意。
待上了去酒店的车,她坐在后座,悄悄把眼睛又合上,免得眼眶里的泪水再滑出来。
她真的很傻,在早上听到他那么说,居然就真的信了。
如果一切真的是她入戏太深的臆想,那么那些画面又为什么那么深刻,又为什么她梦到和想到的,都是他在剧本里不曾写到过的内容?
而且记忆是骗不了人的,她在飞机上,也终于想起了更多,那些回忆穿起了一个人的一生,密密麻麻的细节让她无法去否认它们的存在。
车一路开到剧组定下的酒店,她在下车时,被刘芬芳惊讶地说:“铭心,你的手在流血?”
她有些茫然地举起手掌,看到掌心正中那些早上还只是淡淡破皮痕迹的伤痕,现在已经完全裂开了,和前世她曾受伤的痕迹一模一样。
路铭心早上走的匆忙,也就没有注意到,直到她出‘门’前,顾清岚都没有离开卧室。
听着楼下的声响归于沉寂,知道她已经离开,他才用手撑着身体,从沙发上起身去拿放在‘床’边的手机。
只是短短的几步,他额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将身体靠在‘床’上,他拨通了任染的电话,接通之后,他轻闭上眼睛,说:“我预料错误……情况好像更严重了。”
自从上次给他诊治过之后,任染一直留在B市,因此不到一个小时就赶了过来。
他今天并未去医院工作,所以穿了颇具古典风格的黑‘色’劲装,走进来时他看到顾清岚的脸‘色’,就紧锁了眉头:“你这是怎么了?”
顾清岚轻咳了声,抬起头看着他微微勾了‘唇’:“可能是中毒……”
不过短短的一个小时,他如今的情况,比路铭心刚走时还要严重许多,不但无力移动分毫,连脸‘色’和薄‘唇’也都泛出淡淡青紫。
任染一愣,快步走过去给他把脉,诊断出的脉象让他也震惊无比:“这是什么毒,毒‘性’这么烈?”
顾清岚此刻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东西,连任染的声音在他耳边听起来也遥远无比,他勾着‘唇’,微微笑了下,吐出两个字:“鸩酒……”
他说这,缓了一下,才能继续说出:“我前世……死在这杯酒之下。”
鸩酒毒发之后,毙命不过是一时半刻之内的事,任染也不敢怠慢,抬手就封住了顾清岚‘胸’前的‘穴’道。
他很快从随身的医‘药’箱里拿出银针,将他‘胸’前的‘穴’位封死。
鸩酒到了现代,已经是一种传说中的毒物了,大部分考据党都会说“鸩”这种鸟类是虚构的,那么鸩酒并不是浸泡了鸩鸟羽‘毛’的酒,而是对于毒酒的统称。
在大齐朝,鸩酒也的确只是一种说法,皇家和公卿家中一般都备有毒‘药’,而大齐朝的“鸩酒”,则大部分是用剧毒蛇虫做出来的。
至于究竟是用哪种毒物做出来的鸩酒,每个公卿家的配方都略有不同。
有现代医学手段,再加上他的医术在大齐本来就出类拔萃,这毒不是不能解,只是对他来说,需要些时间缓冲。
任染知道他前世是在狱中服毒自尽的,可也没想到毒素会突然出现在他这一世的身体内。
情急之下,他也不管顾清岚还有没有余力回答,追问:“你是怎么中毒的?”
躺在‘床’上合着双目,顾清岚的呼吸已经越来越微弱,他却还是听到了这句话,当任染以为他已经不会再开口时,他勾了‘唇’,轻声说:“阿心都记起了……”
任染还想问更多,却看到他轻咳了声,接着微微侧了头,‘唇’边就涌出了一道鲜红的血痕。
毒‘性’让他的神智越来越模糊,于是前世所经历的那一切,反而越来越清晰。
那时他被关押进天牢里,他原本就没想过还能幸免,却在当晚,就见到了父亲派来的人。
那人将一壶鸩酒放在他脚下,只说了一句话:“顾相说你知道该如何做。”
他当然知道,只要他还活着,就会被兵部会审,还会被陛下御审,这时无论顾家是和他恩断义绝,还是偏帮偏袒,都要经受非议。
他已是身败名裂,无论如何都会令顾家声名受累,唯有速死,才能让顾家尽快‘抽’身事外。
不待那人离开,他就讲酒杯送入了口中。
似是被他的决绝所感,那人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就向顾相复命了。”
他闭上双眼,再不去看眼前的人和物。
他这一生,真如父亲所说:一事无成,于人于己皆无裨益。
之所以走到这一步,与其说是造化‘弄’人,不如说是咎由自取。
那毒的发作不是很快,开始不过是腹痛而已,尚且可以忍耐,而后就是五感渐失,眼前唯余一片空茫。
他不知陛下是什么时候到的,他知道抱着自己不住哭泣的人是陛下,他也知此生再也无法和她相见。
她也一定是不愿再见他了,不然他被抓捕回来时,她不会连到牢房里见他都不肯。
他深知那一面会是永诀,她却还是没有来。
他想起她骂过自己的话,她说他伪善凉薄,不懂何为真心,在她心中,他这样一个人,自然不值得她再来相见。
他的确不懂何为情爱,不然也不会多年来清心寡‘欲’,连自己的姻缘都无心过问。
她说他不懂如何以真心待人,他也确是不知,如何让他人看到他,就觉得他已经捧出赤诚热心。
临到终点,他想起她曾说过的这些话,仍是觉得她说的不错。
他的确薄心寡情,所做的那些事,也不过是审时度势,救她和莫祁,是因为军中可以少了督军,不能少了大将。
用青鸟传书教她兵法,是因为她的确是可塑之才,他注定命不长久,衣钵可以得传,也是不错。
他只是觉得疲倦,倦到什么事都不愿去想,这一世落到这种下场,他并不悔,只是若有来世,他只愿相忘烟水,再不相逢。
路铭心在来到西部的第一天下午,就接到了从B市打来的电话,号码显示是顾清岚别墅的座机,开口说话的人却是一个她有些陌生的声音:“路小姐?你想不想救顾先生?”
路铭心心里一紧,下意识问:“清岚怎么了?”
那人却只是说:“如果想救,你尽快回来一趟。”
直到挂了电话,路铭心才想起来,这应该是在顾清岚那里出现过的那个‘私’人医生任染。
她搜寻了前世的记忆,并没有发现有这个人存在的痕迹。
可他给她的感觉,却一直有些异样,现在她能确定,这个人一定也跟她的前世有着联系。
她甚至没有试图给顾清岚打电话,任染在别墅里,给她打过来电话。
已经证明了两点,一是顾清岚肯定是身体又出了什么问题,二则是顾清岚的情况已经严重到不能亲自打电话给她。
她只说自己有急事,让刘芬芳订了最早一班回B市的航班。
西部影视城距离B市并不近,即使她用了最快的方式,赶回别墅的时候,也已经是深夜11点钟。
不过是一天时间,她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世。
冲进卧室里,她就看到任染正站在‘床’边,而‘床’上的顾清岚却闭着双目,‘胸’前的起伏微弱得几乎注意不到。
这一瞬间她几乎不能呼吸,眼前仿佛又看到他躺在冰棺中毫无生气的样子。
任染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开口:“你走后不久,他就昏‘迷’了。”
路铭心径直走过去,她半跪在‘床’边,握住他有些发冷的手,低头轻‘吻’了‘吻’他的薄‘唇’。
任染再旁看着她,问:“你都记起来了?”
路铭心点头,她看着他脸‘色’苍白的样子,眼泪又要留下来,却又咬牙强忍住了。
任染继续说:“既然都记起来了,那么你是怎么死的,也记起来了?”
路铭心又点头,顾清岚写下的只是他知道的事情,他去后的事他并不知道,她自己的结局,也绝不是《山河踏碎》的剧本里写的那样,获封‘女’将安然百年。
任染看着她微微颔首:“那好,看在你待顾先生也有几分真心,我就帮你。”
路铭心又低头看了看躺在她面前的顾清岚,说:“你可以帮我的,就是让清岚好起来……强过任何助力。”
她语气坚定,任染也只是淡看了她一眼,接着就开口说:“顾先生自从记起前世后,身体常有不适,这恐怕你已经知道了。”
看路铭心点头,他就又说:“你们两人在一起后,情形更加复杂,前世你们所受的诸多伤害,也都一一出现在了现实中。这种情形我修道多年,从未遇到过
“原本顾先生再接近你,我就反对,只因我也不知你回忆起前世后,顾先生会不会真的痊愈。现在看来,你们两个都记起来前世后,这种因果关联反倒更加强悍起来。”
路铭心只关心怎么让顾清岚好起来:“那我该怎么做才能救清岚?”
任染看着她:“救顾先生,也是救你自己……不然你要如何呢?待顾先生去了,再殉情一次?”
路铭心却不说话了,她恢复了记忆后,身上就多了种不动如山的气度,毕竟是战场拼杀过的将士,气质上总归和原来的都市丽人有所区别。
任染也不在意她对自己的态度没有原来敬畏了,只是淡淡说:“待顾先生醒了后,你劝顾先生和你一起去剧组,扮演沐亦清,也就是前世的他自己。”
他说着,又淡漠地补了一句:“是生是死,全在此一役。”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谢:顾先森啊,你快要被你‘女’人卖了!
顾先森:……
路‘花’瓶:哪里叫卖,我这叫拯救美人计划!
莫影帝:真的来抢戏了……
曹小天王:看来我是没机会出场了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