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芮奈知道她现在已经结婚了,不应该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是她很难体认到她已经结婚。
没有仪式,她也不知道丈夫是个怎样的人。她渴望着一些事情——一个至少有男性认为她是有魅力的象征,虽然她永远不能回应那些。
不过事情却不是这样发生,亚瑞伦男人尊敬她的程度就跟害怕她的程度一样多。
她成长的环境中没有家庭以外的情感,现在看起来依然如此。至少,她有凯胤跟他的家人。
不过要是她来亚瑞伦寻找的是接纳的话,她失败了。她必须满足于尊敬。
一个深沉、嘶哑的声音围绕在她身旁,纱芮奈转身发觉凯胤加入了路凯和依翁德的行列。
「叔叔?」她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回家然后发觉空无一人。
」凯胤说。「只有一个人敢偷走我的家人。」
「她没有偷走我们,父亲。
」路凯调侃。「我们只是听说你要做霍格希杂菜汤。」
凯胤看着他开心的儿子一会,摩擦着他长出胡子的下巴。
「他做了一桩好买卖,对吧?」
「一桩非常好的买卖。」依翁德说。
「上神保佑。」凯胤咕哝,将他坚实的身体塞进一旁的椅子里,纱芮奈挑了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你听说过国王今年预期的收入了吗?奈。」凯胤问。
「嗯,叔叔。
」
凯胤点点头。「我从没想过我会为了艾敦的成功而高兴。你的计划救了他一命。
而且就我所听到,依翁德和其他人将会收到杰出的谷物量。」
「那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忧心?
」纱芮奈问。
「我老了,奈,老人总是喜欢担心。最近我对你去伊岚翠这件事情感到很担心。
要是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爸爸可不会原谅我。」
「反正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不会原谅你。
」纱芮奈不经意地回答。
凯胤咕哝了一声。「这倒是真的。」接着他停了下来,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纱芮奈。
「你知道些什么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纱芮奈承认。「但是我希望你能纠正我的无知。
」
凯胤摇摇头。「有些事情不要纠正比较好。你父亲和我在年轻时都笨多了。
伊凡托也许是个好国王,但是他是个可悲的哥哥。当然,我也不是个很好的弟弟。
」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不同意某件事情。」
「不同意什么?
」
凯胤发出大笑,嘶哑的笑声。「不,奈。我可没有这么简单就被你玩弄在手掌心上。
你就猜吧,然后不许嘟嘴。」
「我不嘟嘴的。」纱芮奈说,努力尝试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听起来这么幼稚。
不过很明显的是,她从叔叔嘴中再也套不出话来了,纱芮奈最后决定换个主题。
「凯胤叔叔,艾敦的王宫里有任何的秘密通道吗?」
「要是没有,我大概会跟三个处女一样惊讶。
」他回答。「艾敦是我看过最严重的偏执狂,在那个他称之为家的地方,大概有十来个逃脱用的通道吧。
」
纱芮奈阻止自己不要指出,其实凯胤的家也跟国王的差不多。当对话的间隔时,凯胤转头问依翁德有关路凯的酸瓜买卖。
最后,纱芮奈站起来,拿起她的席尔剑,走向练习场。她让自己进入一种有规律、单一的模式里。
她的剑刃挥舞,而久经练习的动作也照着路径在走,她的心里开始想——艾希是不是才是对的?
她是不是让自己被伊岚翠,还有谜一般的领导者所分心烦忧了?她不能停止那些更重要的工作——拉森在计划某些事情,而泰瑞依也不可能像他表现出来的如此置身事外。
她得关心很多事情,她有足够的政治经验知道,当一个人想要过分多头并进的结果会如何。
不过,她无法抑制她逐渐对灵性感到兴趣。很难找到一个人的政治手腕能灵活到吸引她的注意力,但是在亚瑞伦她就找到了两个。
某种程度上,灵性比枢机主祭更令人着迷。当拉森和她明显地表达对彼此的敌意时,灵性对她的操控和欺骗,同时却又像个老朋友一样。
最令人担心的是,她竟然完全不在意。
尽管她用一些没用的东西来应付他的要求,他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像是大为佩服。
他还称赞了纱芮奈的节俭美德,说她捐献的衣物,看颜色就知道都是折价后才买的。
在所有事物上,他对她一直很友善,完全不受她的挖苦影响。
她感觉到自己在回应他。
在那里,一个被诅咒的城市中央,她找到一个能够接纳她的人。纱芮奈希望她能够因灵性机智的话语而笑,同意他的细微观察,接着分享他的烦忧。
纱芮奈看起来愈反抗,他看起来就愈不感觉到被威胁。他实际上似乎欣然接受她的反抗。
「纱芮奈,亲爱的?」朵菈平静的声音穿透了她的思绪。纱芮奈挥舞了最后一下,接着站直,凝视着她。
汗水从纱芮奈的脸颊上流下,渗入领子里,她没想到她练习得如此激烈。
她放松下来,将席尔剑的尖端放在地板上。朵菈的头发绑成了髻状,而她的制服也没被汗水浸湿。
如同往常,这个女人优雅地做着所有事——连运动也是。
「你想要谈谈吗,亲爱的?
」朵菈用着哄小孩的语气说。她们站在房间的一旁,而脚步声和剑刃挥舞声可以让人无法偷听到她们的谈话。
「谈什么?」纱芮奈困惑地问。
「我曾经看过那个表情,孩子。
」朵菈安慰着纱芮奈说。「他不是个适合人选,但当然,你早发现了这点,对吧?
」
纱芮奈脸色苍白。她怎么会知道?难道这个女人会读心吗?接着,她跟着她婶婶的凝视望过去。
朵菈看着苏登跟托瑞娜,当苏登秀了几个突刺之后,两个人笑成一团。
「我知道这很难,纱芮奈。」朵菈说。「被困在婚姻里,找不到情感的出口……从未见过你的丈夫,或是感觉到他对你的情爱。
或许再几年吧,当你在亚瑞伦的地位稳固了之后,你可以有一段……台面下的关系。
但是,现在还太早了。」
当看见苏登笨拙地掉了剑,朵菈的眼神变得很轻柔。
平常很保守的占杜人没有节制地笑着自己的错误。「除此之外,孩子,」朵菈继续说,「那是别人的。
」
「你以为……?」纱芮奈开口道。
朵菈将手放在纱芮奈的手臂上,微笑着轻轻地捏了捏。
「我这几天都在你的眼睛里看过这种神情,而我也看到了挫败。这两种情绪通常在年轻的心里一起出现。
」
纱芮奈摇摇头,然后微笑。「我对你保证,婶婶。」她真切且坚定地说,「我对苏登大人没有兴趣。
」
「当然,亲爱的。」朵菈说,拍拍她的手臂,然后离开。
纱芮奈摇摇头,接着走去找点东西喝。
到底朵菈说在她身上看到的「征兆」是什么?这个女人通常观察入微,不过很抱歉她这次误判了。
纱芮奈当然喜欢苏登,不过不是爱情的喜欢。他太安静了,而且对她来说,像依翁德一样太死板了。
纱芮奈知道她要的是,一个愿意给她空间的男人,也不会对她的指令言听计从的男人。
耸耸肩,纱芮奈将朵菈误判的猜测扫出心中,接着坐下来思考她要怎么曲解灵性最新的、巨细靡遗的要求清单。
第二十七章
拉森瞪着眼前的报告书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那是艾敦王的财务结算——透过那些德瑞熙间谍所完成。在某种原因之下,艾敦居然从船只和货物的损失中恢复过来,泰瑞依无法成为国王。
拉森坐在他的书桌之前。依旧穿着他刚走进房间时的一身铠甲。报告书动也不动地躺在他僵直的手指边,要不是他已经面对了够多问题,他也许不会对这项消息感到那么大的挫折,他这一生中应付过太多艰困的情况了。
但除了这个报告之外,他对每一个当地的仪祭提供了首席仪祭的地位,而每一个人都拒绝了他。
只剩下一个人可以坐上那个位子。
艾敦的恢复只是从即将倾倒的城墙上落下的另一块砖头,只不过那片城墙是拉森最后的一点自制力。
除了名义上以外,狄拉夫已经控制了整个礼拜堂,大半数拉森举行的聚会与布道,狄拉夫甚至不再通知拉森。
狄拉夫近乎报复地夺走拉森原本对他的控制。也许仪祭依旧在为了那个伊岚翠犯人的事件生气,或者狄拉夫将因纱芮奈让伊岚翠人人性化的举措,所产生的怒气和焦躁转移到拉森身上。
无论如何,狄拉夫已经一点一点地取得了权力。这看来有些不可思议,却似乎是无法避免。
这个狡猾的仪祭宣称,这些仆人的组织结构是「不配占用我主上的时间」,就某种程度而言,这个声称是很合理的。
枢机主祭很少跟礼拜堂的日常运作有关,而拉森也无法事必躬亲。狄拉夫因此填补了其间的空缺。
即使拉森没有屈服,做出任命狄拉夫为首席仪祭的明显决定,结果终究会是相同。
拉森已经失去了他对亚瑞伦的掌控,贵族们现在跟随狄拉夫而不是他。
虽然德瑞熙教徒依旧持续增长,但速度却不够快。纱芮奈以某种手法破坏了把泰瑞依推上王位的计划,而在访问过那座城市之后,凯依城的人民也不再视伊岚翠人为恶魔。
拉森对自己在亚瑞伦的活动中,立下了一个悲惨的先例。
而在这一切灾难之上,是拉森自己摇摆不定的信仰,这实在很不是时候对自己的信仰产生质疑。
拉森非常了解这个情况,然而理解——感觉的相反——正好就是他问题的根源。
如今不确定的种子已经在他的心中发芽,他无法轻易地将它连根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