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醉里挑灯看剑★~深呼吸·深),信区:DnD
标题:无声之刃一
发信站:饮水思源(ThuDec1921:17:282002),转信
译者
转自龙骑士城堡
第一篇
漠然
当我的刀在休息的时候,当我周围的环境似乎是平静的时候,我通常会坐下,思考我所感觉
到的混乱。在战争中,我们都希望和平重回大地,这是我为之奋斗的理想。尽管如此,在和
平时期——而且这在我七十多年的生命中的确罕有——我却从没有感觉到我已经做到最完美
了,反而好像我的生活中失去了什么东西。
这看起来真是个不协调的现象,这使我意识到我是一个战士,一个需要行动的人。在没有紧
迫地需要行动的时期,我会感到不安。非常的不安。
当道路上没有人冒险的时候,当没有怪物可打,没有山可爬的时候,我感到无聊。我已经开
始了解关于我的生活的这一真理,有关我是什么样的人的这个真理。也因此,在那些偶然的
无聊场合,我会找到击败无聊的方法。我会去找一座比我之前爬过的山都高的山去爬。
我现在在沃夫加身上看到了许多相同的症状。他从坟墓里回到我们身边,从厄图在深渊中控
制的角落那旋转着的黑暗里回到我们身边。但是令我害怕的是,沃夫加的情况已经不再是简
单的无聊了,而是到了漠然的程度。沃夫加也一样是需要行动的人,但是行动似乎无法治愈
他的倦怠和漠然。他的人民正在呼吁他行动。他们希望他来领导整个种族。甚至顽固的贝斯
加也必须放弃人人都想要的统治权的位置,转而支持沃夫加。他和所有其他的人都知道,在
这一微妙的时期,沃夫加,贝奥尼加之子,将会给冰风谷的游牧野蛮人带来比其他任何人都
要大的利益。
沃夫加不会注意到他们的呼吁。我知道这既不是因为谦逊也不是因为疲倦,也不是因为他害
怕自己不能胜任这一位置。所有这些问题都能够克服,能够解决,或者由包括我自己在内的
沃夫加的朋友们帮助他解决。但是不,不是因为这些可以克服的事情。
他就是漠不关心。
是因为厄图给他的痛苦是如此之大,如此之持久以致于他失去了和他人交流感情的能力吗?
是因为他看到了太多的恐怖,太多的痛苦,因而无法听到他们的呼吁吗?
我最害怕的是,除了这些症状之外,他的漠然本身无法被有效的治愈。并且,说实话,我看
到沃夫加的特征已经明显地被改变了,他现在是处于一种自我逃避的状态中,最近他自己遭
遇的恐怖经历遮住了他的双眼,让他无法看到事情的真相。也许他已经不能了解其他人的痛
苦了。或者也许,如果他能了解别人的痛苦,他也会将别人的痛苦与他在厄图监狱中遭受的
六年审判相比较,然后把别人的痛苦当作琐碎的事情丢开。失去与他人交流感情的能力将很
可能成为最持久,最深刻的伤痕。一个不可见的敌人,执着无声之刃,撕裂我们的心更甚于
打击我们的力量。没有与他人交流感情的能力我们算是什么?如果我们不能理解别人的欢乐
和痛苦,我们的生命中还有什么快乐可言?我还记得我逃出魔索布莱城之后在幽暗地域中度
过的那些年。除去偶然几次关海法的来访,我几乎是仅凭自己的想象才度过了那段显得比实
际长了好多倍的时间。
我不确定沃夫加是否还有想象的空间,因为想象需要一个人的内省,而我觉得,当我的朋友
这么做的时候,他只会看见厄图的喽罗,深渊的淤泥,还有恐惧。
他的身边有爱着他的朋友。他们将会尽力的支援他,帮助他越过他面前的阻拦,也就是他心
中厄图的地牢。也许凯蒂布莉儿,他曾经如此深爱(也许仍然爱着)的女人,将会对他的恢
复产生决定性的影响。我承认,看到他们在一起我感到痛苦。她以如此的温柔和同情对待沃
夫加,但是我知道,他感觉不到她温柔的碰触。如果她打他的脸,严肃地看着他,告诉他他
的倦怠表现,那会更好。我知道这些,但是我不能告诉她这么做,因为他们的关系远比这更
复杂。现在我的心里只想着怎样对沃夫加最好,但如果我告诉凯蒂布莉儿一个看起来不怎么
有同情心的方法,它可能,并且将会——至少在沃夫加现在的思想状态看来——被解释为来
自一个嫉妒的求爱者干扰他们生活的行为。
不是这样的。因为,虽然我不知道凯蒂布莉儿对于这个曾是她丈夫的男人的真实感情——因
为她最近已经开始相当好地隐藏自己的感情——我确实知道沃夫加现在还不能够爱。
不能够爱……在描述一个人的词语中,还有比这更令人悲哀的吗?我想没有了,我真的希望
现在可以对沃夫加的精神状态做出另一种判定。但是爱,真正的,诚挚的爱,需要与他人交
流感情的能力。它是一种分享——分享欢乐,痛苦,微笑,眼泪。诚挚的爱使一个人的灵魂
变成另一个人灵魂的镜子。而且,就如同在房间两面镶上镜子会使房间显得更大一样,两个
人共同的欢乐也被扩大了。而且,就象某些东西在这样的房间里显得不显眼了一样,痛苦也
由于两人的分担而不再那么痛苦了。
这就是爱的魔力,无论是在强烈的爱情还是友谊中都是如此。分享使欢乐加倍,使痛苦减半
。沃夫加现在在朋友身边,他所有的朋友都希望促成这种分享,就象从前那样。然而,他却
不能和我们分享,他不能撤掉当他被厄图的同类包围的时候,他所建立的,当时也是必须要
建立的心防。
他失去他和别人交流感情的能力。我只能祈祷他会再次得到它,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会对他
的朋友们完全的开放自己的心灵。因为没有与他人交流感情的能力,他的生活就不会有目标
;没有目标就不会有满意;没有满意就不会有满足;而没有满足,他将会没有欢乐。
而我们,我们所有人,都没办法帮助他。
——崔斯特·杜垩登
第1章
归乡异客
阿提密斯·恩崔立站在一座小山上,俯瞰着巨大肮脏的城市,试图整理好自己纷乱的思绪。
他抬起手来擦掉落在他嘴唇上和他新长出来的山羊胡上的灰尘。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几天
以来都没有刮胡子,他的络腮胡已经长到可以趴在脸上的长度了。恩崔立毫不在意。
风吹起了他脑后的长发,掠过他的脸颊,刺痛他的黑色双眼。恩崔立毫不在意。
他就在那里注视着卡林港,同时试着注视他自己的内心。他在这个南部海岸上的城市里度过
了他生命的三分之二的时间,他在这里成为了一名声名显赫的战士和杀手。这里是他唯一一
个可以称为“家”的地方。现在他在这里,俯视着它。沙漠无情的太阳照耀着豪华住宅那白
色的大理石,它也同样照耀着路边那些贫民窟中破烂的小屋和损坏的帐篷。那些道路是如此
的泥泞,因为在那里根本没有合适的下水道。俯视着卡林港,归来的杀手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自己的感觉。他已经知道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他已经达到了他那凶险职业的顶点,任
何一个提到他的名字的人都持着尊敬和恐惧的态度。如果有人雇用阿提密斯·恩崔立去杀一
个人,那个人很快就会死。没有人能逃脱。而且,尽管他已经树立了许多敌人,杀手还是能
够公然地走在卡林港的街道上,而不是躲藏在阴影中潜行,因为他确信,没有人会敢于与他
作对。
没有人敢于向阿提密斯·恩崔立射出一支箭,因为他们知道,这一箭一定得了结他的性命,
一定得了结这个似乎超越凡人的生命,否则,他一定会来找他们。而且他会找到他们,而且
他会杀死他们。
在他附近一个影子细微的移动引起了恩崔立的注意。当一个穿着斗篷的身影从岩石后面跳出
来,站在恩崔立面前大约二十尺的地方,手交叉放在结实的胸前,挡住他面前的路的时候,
恩崔立摇头叹息着,并没有感到惊讶。
“要去卡林港吗?”那个人问道,他的声音带有浓厚的南方口音。
恩崔立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但他的眼睛则警惕地注意着道路两边的岩石。
“你必须得付买路钱,”那名结实的男子继续说道。“而我是你的向导。”他鞠了一躬,露
出一抹邪笑。
恩崔立听说过许多关于这种威胁抢钱的事,但他以前还从来没有遇见敢于抢劫他的人。没错
,他意识到,他已经离开太长时间了。他仍然没有回答,结实的男子走过来,把他的斗篷脱
下来扔在地上,露出腰带下悬着的剑。
“你要付多少钱?”那个人问道。
恩崔立想让他滚开,但马上又改变了主意,只是又叹息了一声。
“你聋了吗?”那人说道,把他的剑抽出剑鞘,又往前走了一步。“你还是把钱给我吧,否
则我和我的朋友们会从你的尸体上把钱拿走的。”
恩崔立没有回答,也没有移动,更没有拿出他唯一的武器,一把镶满珠宝的匕首。他就在那
里站着,而他的行为似乎激怒了那结实的男子。
那人向一边——恩崔立的左边——悄悄地使了个眼色,但杀手清楚地看到了他的神情。他向
那边瞥了一眼,看到一个强盗的同伙在两块巨大的岩石之间的影子里面,手里握着弓。
“现在,”结实的男子说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恩崔立静静地把脚趾放在一块石头下面,除此之外没有做任何动作。他站在那里等待时机,
盯着那名结实的男子,眼角的余光瞄着那名弓箭手。杀手可以如此清楚的看到那男人的动作
,他最轻微的肌肉收缩,以及每一次的眨眼;然后,他首先移动了。恩崔立向左前方跳出并
且踢出右脚。他把石头向弓箭手的方向踢出去,但并不是要击中他——虽然阿提密斯·恩崔
立确实拥有这样的能力——而只是希望能转移他的注意力。当他开始滚翻的时候,杀手使他
的斗篷不受控制地飘起,希望这样可以把箭兜住,或者至少减慢它的速度。
事实上,他根本不需要担忧,因为弓箭手严重失误了。即使恩崔立一点都没动,他也不会被
射中。
在他落地之前,恩崔立抬起脚调整自己的方向,冲向那名剑士,同时注意到另外两个人同时
从道路两旁的岩石后面出现。
他仍然没有拿出武器。恩崔立令人预想不到地向前冲去,在毫厘之间低下身躲过了剑士的攻
击,然后从挥动的剑后面出现,用一只手抓住了攻击者的下巴,另一只手绕到那人的脑后抓
住他的头发,轻轻地一扭把那剑士举了起来。这时,恩崔立松开手来控制那人拿武器的那只
手,防止他试图再度攻击。那个人重重地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同时恩崔立的脚踩在了他的咽
喉上。那个人逐渐地放开了武器,就好像他正把武器交给恩崔立一样。
当另外两个人一个从前面,一个从后面向恩崔立冲过来的时候,杀手跳了开来以防他的脚被
倒地的人缠住。恩崔立的剑闪耀着光芒,他左手持剑向正前方的敌人攻击,随后又是一次让
人眼花缭乱的旋转着刺出。正前方的敌人轻易地躲开了恩崔立的攻击范围,但是这次攻击只
不过是一个虚招。恩崔立剑交右手,两手一起握着剑,然后突然向后踏出,同时把他的手和
兵器转向身后。他把他的剑向后刺出。杀手感觉到了他的剑尖刺穿了后方敌人的胸,听到了
当那人的肺部被切开时空气的声音。
杀手的本能使得他转向右边,并且把那个被刺穿的人留在剑刃上。他把那个人的尸体当作一
面避免弓箭手攻击的盾牌,而弓箭手也如他预料的一般再度射出一箭。但是他再一次的严重
失误了,这一次箭射到了恩崔立前方几尺的地面上。
“白痴。”杀手喃喃自语道,同时猛地一拉,把他前一个杀死的人扔在地上,并优雅地把剑
收回手中。他杀人的动作是如此的流畅优美,剩下的那名剑士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根本无法与
他相匹敌,他转过身飞快地逃走了。
恩崔立再次快速地转过身,将剑掷向弓箭手所在的大致方向来做为掩护。
时间缓缓地从他身边流逝。
“他在哪?”弓箭手喊道,他的声音中有着明显的恐惧和挫折感。“莫克,你看见他了吗?
”
又经过了一段时间。
“他在哪?”弓箭手再次喊道,这次他显得更加狂乱了。“莫克,他在哪?”
“就在你身后。”杀手低语道。一把镶着珠宝的匕首闪现,将弓弦切断,然后,在那震惊的
弓箭手能够做出反应之前,匕首已经停在他的喉咙上。
“请别……”弓箭手结结巴巴地说,他的身体抖动得太厉害了,虽然恩崔立并没有动,匕首
还是在他喉咙上划出了小小的伤口。“我还有孩子……对,许多许多的孩子……十七个……
”
他突然停了下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恩崔立已经从他的耳朵之间把他给切了开来,同
时脚踩着他的后背,然后把他脸朝下地踢倒在地上。
“那你就应该选择一个比较安全的职业,”恩崔立回答道,但这时,那个男人已经听不到了
。
杀手很快就看见了强盗团伙的第四名成员,他正在岩石的影子中试图潜行。那家伙很明显是
在往卡林港逃跑,但是又不敢在光天化日下没命地奔跑。恩崔立知道他能够抓到那家伙,也
可以把弓弦修复,从这个位置一箭射倒他。但是他没有。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个。他甚至没有
费心收集尸体上的战利品,而只是细心地把他的魔法匕首擦干净并且收入鞘内,继续走在大
路上。没错,他已经离开太长时间了。
在他离开这座城市之前,阿提密斯·恩崔立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在世界上和在卡林港的地位。
现在,在他离开好几年以后,他盯着这座城市,想到了他以前在这里的生活。他了解他生活
过的那些为黑暗组织所控制的地区,并且意识到,在那些阴暗肮脏的小巷中,很多事情很可
能已经有了变化。以前的同伴们大概已经死了或是离开了,而他的名誉并不会使得他进入统
治者的小圈子——现任的公会和派系的领袖多数是些自封为领袖并且鼠目寸光的小人。
“你对我做了些什么,崔斯特·杜垩登?”他轻笑着问道,因为,一个叫做帕夏·普克的人
曾经交给他一个任务,从一个逃亡的半身人身上收回一件红宝石魔坠。当他开始进行这项任
务的时候,阿提密斯·恩崔立的生活开始了一场巨变。恩崔立曾认为这是一件极其简单的工
作。杀手认识要找的那个半身人瑞吉斯,他绝不是自己的敌手。
恩崔立那时并不知道,瑞吉斯已经奇迹般地为自己找到了许多强有力的盟友来保护自己,其
中对恩崔立造成最大威胁的就是黑暗精灵。恩崔立沉思着,自己遇到崔斯特·杜垩登以来已
经过了多少年?自从恩崔立首次遇到他的战士对手以来,谁能够象崔斯特这样,让恩崔立意
识到自己的存在只是一场幻梦呢?他意识到,近十年以来他似乎已经老了些,慢了些;但同
时,那个能活六个世纪的卓尔精灵几乎一点也没有受到年龄的影响。
是的,崔斯特使恩崔立开始了对自身危险的反省。当恩崔立再次的与黑暗精灵的家族成员一
起追踪崔斯特的时候,危险只不过是再度扩大了。崔斯特在秘银厅外面一块突出悬崖的岩石
上击败了恩崔立,而且若不是一个黑暗精灵机会主义者贾拉索救了他一命,杀手那时就已经
死了。后来,贾拉索带着他去了黑暗精灵的巨大城市魔索布莱城,那里同时也是混乱之后罗
丝的要塞。人类杀手在那座满是阴谋和残忍的城市中地位与从前明显不同。在那里,每个人
都是杀手,而恩崔立虽然在谋杀技术上有着非凡的才能,只因为他是一个人类,就被下令必
须处于社会的最底层。
但是在杀手居住在黑暗精灵的城市的时期内,给了他深刻打击的不仅仅是简单的地位高低的
问题。还有他更加认识到自身存在的无意义。以前,由于他有着经过苦练的高超的战斗技术
,他觉得自己在周围的乌合之众中间已是鹤立鸡群;然而在那座充满了如恩崔立一样的杀手
的城市中,他开始认识到自己以前想法的荒谬,更感到由这想法而来的自信是如此的愚蠢。
现在,他已经明白了很多事情。他俯瞰着卡林港,这个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称为家的地
方,他最后的避难所。
在黑暗神秘的魔索布莱城中,阿提密斯·恩崔立学会了谦卑。
当他开始回到遥远的卡林港的旅行时,恩崔立常常怀疑是否自己真的需要回来。他知道自己
旅途的开始会很危险,但是他并不是因为害怕死去而犹豫的。他是害怕继续自己的生活。
至少从表面上看来,卡林港并没有什么变化——恩崔立喜欢称呼它为“百万乞丐之城”。这
是一个真实的写照。他走在路上,路边都是些可怜的家伙,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或者干脆
就没有衣服。他们的大多数人可能是在早上被卫兵给扔到某个地方,以免他们挡了显贵商人
的路,然后他们就一直呆在那里。他们向恩崔立伸出发抖的,瘦得皮包骨头的手。冷酷的杀
手快步走过他们只需要几秒钟,然而他们的双臂是如此的瘦弱,以致于他们甚至不能把手抬
起来坚持几秒钟。
该到哪去呢,恩崔立默默地想着。他的老雇主帕夏·普克早就死了,当恩崔立完成了收回魔
坠的任务之后回来找他的时候,崔斯特的朋友魔法黑豹杀死了他。当这个不幸的事件发生之
后,恩崔立也没有在这个城市中呆很长时间,因为他带瑞吉斯到这里直接地导致了他雇主的
死亡,这对于恩崔立作为杀手的荣耀简直是一个极大的污点,而他的杀手同伴们也决不会放
过他。他当时完全可以更好地处理这件事,也许还相当容易,只需要继续为另一个强大的公
会会长服务就可以了,但是他选择了离开卡林港。恩崔立已经决心要专心致志地对付崔斯特
,并不是因为普克被杀——杀手根本不关心那个——而是因为他和崔斯特在这座城市的下水
道中曾经激烈地战斗过,但并没有分出胜负,而恩崔立相信自己应该会赢。
现在,他沿着卡林港肮脏的街道走着,他必须考虑在他离开之后,他身后留下的是什么样的
名声。毫无疑问,许多其他杀手在他不在的时候会说很多他的坏话,他们会夸大在瑞吉斯事
件中恩崔立的失败,以这种手段来为他们自己谋取利益。
当他考虑过了现实——而且他知道现实必然是如此——之后,恩崔立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他
的坏话只会在私下里传播。即使他不在这边,其他的杀手也同样会害怕他的报复。也许他已
经不再了解这个世界中他自己的地位。也许魔索布莱城的人们已经把黑暗的……不,不是黑
暗的,而只是在他前面放了一面镜子,但是在这里,他不能否认,他仍然是受尊敬的。
尊敬。他可能必须重新赚取别人对自己的尊敬,他尖锐地提醒自己。
当他沿着熟悉的街道走着的时候,越来越多的记忆浮现在他脑海中。他知道大部分的公会建
筑曾经位于何处,并且猜测除非某些合法的城市领袖进行了一次大整肃,那些建筑物可能仍
然在那里,并且没有遭到损坏,很可能已经被他认识的杀手同伙所利用。普克的帮派在他被
杀时已经摇动了根基,后来懒惰的半身人瑞吉斯成为了普克位置的继承者,他的帮派则继续
瓦解。恩崔立已经解决了瑞吉斯这个“小问题”,他把半身人驱赶到北方去了;而且,虽然
这使得整个帮派一片混乱,它还是没有彻底解散。也许它现在仍然存在着,但是杀手只能试
着猜测现在是谁在统治着它。
恩崔立可能会去那里,那里可以算是一个比较合乎逻辑的地方,他可以在那里重新建立起他
的权力;但他只是耸耸肩,并没有选择去那里。他只是想漫无目的地转转而已,他想道。但
是很快,他又到了另外一个他熟悉的区域,并且意识到他在潜意识中已经选择了这里作为目
标。
这里是阿提密斯·恩崔立年轻时第一次在卡林港崭露头角的地方。在这里,只有十几岁的他
击败了所有痴心妄想的挑战者;在这里,希伯斯·洛尤赛特,帕夏·巴沙多尼公会的副长官
曾指派一个人来消灭恩崔立。恩崔立杀死了那个杀手,稍后又杀掉了丑陋的希伯斯,这桩巧
妙的谋杀使他得到了巴沙多尼的青睐。他成为了在卡林港,以至于整个卡林杉都是最有势力
的公会之一的副长官,而这时,他才仅仅十四岁。
但是现在,回忆起这些故事并没有给他的脸上带来一丝微笑。他想起了在这之前的事情,想
起了他来到这里后遭受的痛苦,想起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过分残酷的试炼,想起了遭到所有
他认识和信任的人的欺骗和背叛,其中最令他伤心的是他的父亲。但现在,他根本不在意那
些,甚至感觉不到痛苦。那些事情根本毫无意义。
他在一座小屋的阴影中看到一名妇女正把洗过的衣服挂起来晾干。她看见他的时候,小心翼
翼地把自己躲藏在更阴暗的地方。他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在这里,他是一个陌生人,
穿着对于这个贫民窟而言过于贵重的旅行斗篷。在这种地方,陌生人通常会带来危险。
“从那儿到那儿,”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喊声,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自傲,但却带着一丝恐惧
。恩崔立缓慢地转过身来看看这个年轻人。他又高又瘦,手里握着一个钉头棒,神经质地挥
舞着。
恩崔立死死地盯着那男孩,他在那男孩脸上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不,他意识到,这不是他
,因为这家伙明显非常紧张。这个人不会活得很久。
“从那儿到那儿!”那男孩更大声地说道,用手指着街道的两头,恩崔立走来的这一头和较
远的另一头,也就是杀手将要去的地方。
“请您原谅,少爷。”恩崔立说道,浅浅地鞠了一躬,他的手如同往常一般摸着藏在他斗篷
下面的魔法匕首。他的手腕只需一个迅速的动作,就可以将那把匕首投掷出十五尺,穿过那
个小子的笨拙防守,深深地插入他的咽喉之内。
“少爷。”那年轻人重复道,他的语调显示他并不怎么相信。“没错,少爷。”他的语调变
为决绝,很明显他非常喜欢这个称呼。“我,塔迪奥少爷,管辖这条街道,所有这些街道,
不允许任何没有经过我允许的人通过。”说完之后,他不停地用自己的拇指戳着胸口。
恩崔立站直身体,一瞬间,杀意闪现在他的黑色眼睛里,并且他的思想里重复着“死掉的少
爷”这几个字。这个小家伙刚刚挑战了他,阿提密斯·恩崔立,而他在几年前曾是一个接受
并且击败所有挑战的人;他可以很轻松地把年轻人在他现在站着的地方杀掉。
但现在,自傲的闪光悄悄地从恩崔立的眼中溜走,他甚至觉得这一切并不让他担心,也没有
使他受到侮辱。他认命地叹息了一声,觉得自己根本不想在一天之内又卷入另外一场愚蠢的
战斗。有什么必要吗?他这样想着,面对着这可怜的,慌乱的小男孩:他“管辖”着这条空
空荡荡的街道,任何一个还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宣称自己“管辖”着这样一条街道。“我请您
原谅,少爷。”他冷静地说。“我不知道您所说的事情,因为这里对我来说是全新的,我不
知道您的规矩。”
“那你就应该学学!”年轻人愤怒地回答道,他从恩崔立恭顺的答话中得到了勇气,向前走
了两大步。
恩崔立摇摇头,他的手再度摸向匕首,但是他还是改变主意,摸向自己的钱包。他拿出一个
金币,将它扔到那趾高气扬的年轻人脚边。
这个男孩平时喝着下水道的水,吃的东西是他在商店后身的小路找到的食物,当他看到这样
一个宝物,他没办法掩饰自己的惊奇和敬畏。但是他很快又恢复了镇静,再度以优越的姿态
看着恩崔立。“这还不够。”他说。
恩崔立丢出另一个金币和一个银币。“我只有这些了,少爷。”他双手摊开说道。
“如果我搜你的身并且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那年轻人威胁道。
恩崔立再次叹息,决定如果那年轻人靠近他,他会快速地、慈悲地杀了他。
男孩弯腰捡起那三个硬币。“我告诉你,下次你应该带更多的钱来我这边。”他大声说道。
“现在滚吧!从你进来的地方滚出这条街!”
恩崔立向后看着他来的路。事实上,此时对他来说,一个方向和任何其他方向都是一样的,
因此他浅浅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塔迪奥,而塔迪奥则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一天有多么的幸运
。
*****
这座建筑物高达三层,装饰着精细的雕刻和光亮的大理石:毫无疑问,它是最给人深刻印象
的盗贼公会驻地。通常来说,这种邪恶的组织会试图保持低姿态,它们的驻地从外面看起来
没什么了不起,但事实上它们内部的装修相当豪华。但帕夏·巴沙多尼的房子则不是如此。
老人——而且他已经很老了,接近九十岁了——喜爱奢华的生活,而且喜欢向所有人展示他
的公会的力量。
在二楼中央的一个大房间,也就是巴沙多尼公会的主要负责人的会议室;其中有两个男人和
一个女人,他们是真正负责庞大公会每日活动的人。现在,他们正在接待一个年轻的街头恶
霸。他几乎还是个孩子,外表无法给人任何深刻的印象;他很明显是依靠帕夏·巴沙多尼的
力量来威胁他人而非他自己的老谋深算。
“至少他是忠诚的。”汉德评论道。他是一个安静的,感觉敏锐的盗贼,当塔迪奥离开后他
这样说道。“两个金币和一个银币——在那个贫民窟地段可是一笔很大的财富。”
“前提是,如果这是他从他的客人那里收到的全部东西的话。”夏洛塔·维斯帕轻蔑地笑着
,回答道。夏洛塔在三位负责人中个子最高,达到六尺一寸;她身材苗条,动作优雅,帕夏
·巴沙多尼给她取了个绰号,把她叫做他的“垂柳”。巴沙多尼把夏洛塔当作情人已经不再
是秘密了,虽然他老迈的身体有时已经无法做“那件”事情,他仍然把她当作情人。所有人
都知道,夏洛塔经由这种关系为自己牟利,可以说她是从巴沙多尼的床上爬到现在的位置的
。她甚至自己也承认过是这样,不过在此之后她通常会把这么说的人给杀了。她的头轻轻摇
了一下,把及腰的黑色长发甩到一边的肩膀上;汉德可以清楚地看见她所想要表达的轻蔑。
“假如塔迪奥拿到更多,他就会交给我们更多。”汉德向她保证,他的语气除了压抑不住的
忿怒之外也隐隐有些挫折;卡札·乔迪恩,三人组的另一成员在与总是趾高气扬的夏洛塔打
交道时也常有这种感觉。汉德管理着巴沙多尼公会的杀手,扒手和市场上的妓女;而卡札·
乔迪恩则管理公会所属的军队。但是夏洛塔,“垂柳”,“管理”着巴沙多尼的耳朵。她担
任帕夏的随从,现在那老人已经很少出现,她便充当了他的代言人。
当巴沙多尼最后死掉的时候,毫无疑问,这三人将会展开对公会统治权的争夺:那些只了解
公会的周边状况的人或许会支持急性子大嗓门的卡札·乔迪恩,而象汉德这样对现实的内部
工作有深刻了解的人知道,夏洛塔·维斯帕在组织中的地位已经相当巩固,并且她仍然在继
续加强、巩固自己的地位,有没有那个幽灵般的老巴沙多尼都是一样。
“我们要为这孩子的事情浪费多少时间啊?”卡札·乔迪恩抱怨道。“三个新来的商人在市
场中离咱们的房子很近的地方建了一座凉亭,而且根本没有得到我们的允许。那才是一件更
重要的事,需要我们注意的事。”
“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件事了。”夏洛塔回答道。“你想要我们允许你派出你的战士,甚至是
派出一个魔战士,来教训一下那些商人。但是这次你不会得到我们的允许。”
“如果我们得等帕夏·巴沙多尼亲自出面处理这件事,其他商人将会认为他们也同样不需要
向我们交保护费的。”卡札转向汉德,他们两个在与夏洛塔的争论中总是站在一边。但是盗
贼根本没有在听,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那男孩塔迪奥给他的那几个硬币。他发现另外两人都看
着自己,于是抬头看着他们。
“那是什么?”卡札问道。
“我没看过象这样的东西。”汉德解释道,把硬币扔给卡札。
卡札抓住了它,飞快地看了一眼,然后惊讶地把它递给夏洛塔。“我也没看到过有这种标志
的,”他承认道。“我相信这不是本城的钱,也不是卡林杉任何一个地方的钱。”
夏洛塔小心地研究着硬币,然后她慑人的浅绿色眸子闪过一丝熟悉的光芒。“新月,”她说
,然后把它翻过来。“一只独角兽。这是来自银月城的一个硬币。”
另外两人惊讶地面面相觑,发现这个事实的夏洛塔也同样十分惊讶。“银月城?”卡札怀疑
地重复道。
“那是在很远的北方,深水城东方的一座城市,”夏洛塔回答。
“我知道银月城在哪,”卡札冷淡地说。“艾拉斯卓女士的管辖领域。那不是我惊讶的原因
。”
“一个来自银月城的商人为什么要到塔迪奥那边的贫民窟去呢?”汉德问,这个问题同样说
出了卡札的疑惑。
“的确,有人会在那个区域拿着比两个金币还多的财富确实使人好奇。”卡札同意道,做出
使他那又长又黑的小胡子一边比另一边高的表情,这使得他的黑脸显得十分不庄重。“现在
,这件事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一个坐船到卡林港并且下船来游荡的人将会毫无疑问地在无数的街道中迷路。”汉德说。
“这个城市的大多数部分看起来都差不多。一个外地人四处乱逛也没什么奇怪的。”
“我可不相信这是个巧合。”夏洛塔说。她把硬币在两手间抛来抛去。“把它送到我们的一
个巫师那去——吉温塔·戴文纳就行了。也许吉温塔能找出这个硬币以前的拥有者留下的痕
迹。”
“我们有必要花这么大力气调查一个甚至不敢拒绝付买路钱的家伙吗?”汉德问道。
“我再说一遍,我不相信这是个巧合。”夏洛塔重复道。“我不相信有人能被那个可怜的塔
迪奥给威胁到,除非他知道塔迪奥为帕夏·巴沙多尼工作。而且,我不喜欢一个这么了解我
们工作的人自由自在地在我们的地盘上游荡。也许他在找什么东西?是在找我们的弱点吗?
”
“你做的假设太多了。”卡札说。
“我必须注意到可能的危险。”夏洛塔反驳道。“我将每一个人都视为敌人,除非他能证明
自己与众不同;而且我发现,如果我知道了我的敌人,我就可以提前防范他们可能发起的攻
击。”
这句话有反讽卡札·乔迪恩的嫌疑,但是即使是他,也不得不点头赞成夏洛塔的洞察力和预
防措施。一个来自远方的银月城的硬币进入了卡林港的贫民窟——这可不是每天都有的事。
*****
在这座城市中,他最了解这所建筑物。它的外表看起来毫不起眼,就象是一座普通的仓库;
但在里面却悬挂着用金线缝制的挂毯和华丽的武器。这所建筑物的旁门现在被一个老乞丐占
据,做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地方;然而在这扇锁着的门里面,就是一个豪华的大舞厅。在这里
,漂亮的女人舞蹈着,散发着吸引人的香气;以及香水浴和来自被遗忘国度各地的美食。
这栋房子曾属于帕夏·普克。他死后,它被恩崔立的头号敌人送给了半身人瑞吉斯;半身人
一直统治着这里,直到恩崔立认为那小蠢货已经享了太长时间的福为止。当恩崔立带着瑞吉
斯离开卡林港时,也就是他上一次看到这座肮脏的城市的时候,这栋房子处于一些派系争权
夺利的大混乱中。他猜测昆汀·波迪尤,一个在公会中工作了超过二十年的退伍军人盗贼,
最后会赢得这场斗争。他所不知道的是,在这样的混乱和暴行之后,这场斗争的胜利还有没
有价值。也许其它公会已经占据了这里。也许这间褐色仓库里面现在和它的外表一样的不起
眼。
恩崔立想到这种可能,不禁轻笑起来;但是这些想法在他脑海里不可能持续很长时间。也许
他真的会潜行进入这里,只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也许不会。
他在旁门附近逗留了一会,走到那看起来只有一条腿的乞丐身边,发现这家伙只是狡猾地把
另一条腿绑在大腿的下面藏了起来。很明显,他是一个哨兵,恩崔立发现在他面前的破麻布
袋中只有很少的铜币,而它们被他有意地摆放过,以更好地掩饰他的伪装。
没问题,杀手想道。他装作一个对卡林港一点都不了解的陌生人,走到那男的面前,摸着自
己的钱包,把一个银币扔到他的破袋子里面。杀手注意到,在他把斗篷撩开拿钱包,并且露
出了他那广为卡林港人所知的魔法匕首那镶满珠宝的刀柄的时候,那个装作很老的男人眼睛
闪烁了一下并且睁得更大了一点。
他应该显示自己的这个武器吗?恩崔立走开的时候一直在考虑这一点。他来这个地方并不是
因为他有暴露自己的意图,但同样地,他也没有故意掩盖自己的意图。如同他考虑普克公会
命运的时候一样,现在这些问题和烦恼也根本没法在他的脑海里停留。也许他确实犯了错误
。也许他只为了一些刺激而不顾死活地露出了匕首。而且,不管那个人是因为认出了它是恩
崔立的标志,还是因为它的确是一件漂亮的武器才注意到它,这根本就无所谓。
这根本就无所谓。
*****
拉威尔非常努力地保持自己的呼吸平稳,他的同事们在他身边紧张地窃窃私语着;他试着不
去注意他们,因为此时他正注视着自己的水晶球。那个装作乞丐的哨兵报告了外面的事件,
一个男人以战士般安静而自信的步伐走过来,而且他还带着一把匕首:这件武器倒是很适合
国王卫队的队长使用;他给了这个哨兵一个奇特的硬币作为礼物。
多数的公会成员都听到了对于那把匕首的描述,包括巫师拉威尔,而他们都陷入了莫名的慌
乱。拉威尔曾与危险的阿提密斯·恩崔立长期相处并作为他的同伴,他曾经近距离地看到那
把匕首很多次,而现在,他正在用他高超的知识和他的水晶球来搜索着这个陌生人。他的魔
力之眼在卡林港的街道上进行着地毯式的搜索,在阴影中移动:然后他看到——或者说是感
觉到了那匕首,恩崔立的匕首,的确已经回到了这座城市中。现在,那匕首的图像开始成形
,男巫和神经紧张的昆汀·波迪尤以及两个年纪较小的杀手都看到了它,而他们将会知道,
这把匕首是否还是由杀手中最致命的那一位所携带。
一间小小的卧室进入了水晶球的焦点之内。
“那是点头汤姆旅馆。”道格·佩里说道。他自称为掏心者道格·佩里,因为他曾经练习过
足够迅速地把人的心脏掏出来,使那个垂死的人能看到它的最后一次跳动(虽然除了道格·
佩里本人之外,实际上根本没有人看到过这样的场面)。
拉威尔举起一只手,示意其它人静下来;此时图像变得较为鲜明了,它聚焦于搭在床头的皮
带上,皮带上正挂着那把泄露了秘密的匕首。
“那是恩崔立的。”昆汀·波迪尤呻吟道。
一个男人走过皮带旁边;他光着上身,显示出他那年复一年努力锻炼过的身体,每一次运动
都使得他的肌肉一跳一跳的。
昆汀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他研究着那个男人,他那长长的头发,山羊胡子和不整齐的洛腮
胡。他知道恩崔立对每个细节都一丝不苟,是一个极端的完美主义者。他看着拉威尔,试图
从他那里找出答案。
“那是他。”巫师阴森地回答道;而他很可能是本城最了解阿提密斯·恩崔立的人。
“那么他想做什么?”昆汀问道。“他是以朋友还是敌人的身份回来的?”
“他更可能根本不关心这类事情。”拉威尔回答。“阿提密斯·恩崔立是一个自由的人,他
从不对任何一个公会显示出特别的忠诚。他进入过所有公会的储藏室,谁对他的服务出价最
高,他就为谁服务。”当他这样说的时候,男巫看了看两个年轻的杀手;两个人都是除了知
道恩崔立的名声之外并不了解他更多。两人中年纪较小的查尔西·安奎因紧张地——并且是
聪明地,拉威尔想道——吃吃笑着;而道格·佩里想着水晶球中的男人时,他的眼睛危险地
眯了起来。他在嫉妒,拉威尔知道,因为道格·佩里最想要的东西恰恰是恩崔立的名誉:作
为最致命杀手的最高名誉。
“也许我们很快就会需要他的服务。”昆汀·波迪尤说道,他很明显地在控制着自己的紧张
情绪,因为在卡林港盗贼公会这种险恶的地方,神经紧张就相当于弱点。“那样我们也会更
好地了解他回到卡林港的意图和目的。”
“也许我们只要杀了他就行了。”道格·佩里提出,而拉威尔则只是轻笑了一下:这个如此
平庸的观点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道格·佩里根本就不了解阿提密斯·恩崔立。拉威尔从来
就不喜欢这种性急的年轻杀手,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希望昆汀会满足道格·佩里的愿望,把
他送到恩崔立面前。
但是虽然昆汀从没有和恩崔立本人打过交道,他可还记得很多关于那个杀手事迹的故事;也
因此,公会会长看着道格·佩里时的表情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怀疑。
“如果你需要他的服务,就去雇用他。”拉威尔说。“如果你不需要,那也不用把他当成威
胁。”
“他只不过是一个人,而我们公会则有成百上千的人。”道格·佩里反对道,但是已经没有
人听他说了。
昆汀刚想回答拉威尔的话,但又停了下来,虽然如此,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拉威尔他正
在想什么。他很明显是害怕恩崔立会占据公会的头把交椅,而且他的想法并不是毫无道理的
。毫无疑问,这名危险的杀手在城市里仍然有很多有力的同盟,而这对于强大的恩崔立来说
已经足以推翻象昆汀·波迪尤这样的人的统治。但是拉威尔不认为昆汀的恐惧会成为现实;
他对恩崔立有着充分的了解,恩崔立从没有渴望得到一个象这样需要负责任的职位。恩崔立
是一个独行侠式的人物,而不是一个公会会长式的人物。在他罢免半身人瑞吉斯的公会会长
职务后,这个公会就完全属于恩崔立所有了;但他却毫不迟疑地离开了卡林港,把公会留给
其他人来争夺。
不,拉威尔不相信恩崔立回来是要统治这个公会或任何其他的公会;而且他很好地向神经紧
张的昆汀暗示了这一点。“无论我们最终的选择是什么,我都认为我们应该首先观察一下我
们这位危险的朋友。”巫师说道,这也同样是为那两个比较年轻的杀手着想。“看看他究竟
是朋友还是敌人,或者两者都不是。除非必要,否则要对抗象恩崔立这么强大的人是不理智
的;而且我不认为有这种必要。”
昆汀点点头,很高兴能听到这个结论。拉威尔鞠了一躬并向房间外面走去,其他人都跟着他
。
“如果恩崔立威胁到我们,我们就应该除掉他。”道格·佩里在巫师房间门口的走廊赶上他
并对他说。“波迪尤大人将会看到,事实和你的说法是不一样的。”
拉威尔狠狠地盯着他;这小子对于比他年纪大一倍的巫师的关照丝毫不感激,而且他对于应
付这样的事情毫无经验,相反,拉威尔在道格·佩里出生之前就已经开始与象阿提密斯·恩
崔立这样危险的男人打交道了。“我不是不同意你的意见。”他对那男人说。
“那么你对波迪尤的建议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恩崔立是应其他公会的请求而回到卡林港的话,波迪尤大人的任何动作都可能给我们
的公会带来可怕的后果。”巫师边走边胡编乱造着。“你肯定知道阿提密斯·恩崔立是在帕
夏·巴沙多尼那里学到了一身的本领。”
“当然。”道格·佩里撒了个谎。
拉威尔假装在沉思,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可能这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个难题。”他说
道。“一个年纪更大、速度变慢了的恩崔立,一个也许在城市里几乎没有盟友的恩崔立回到
了卡林港——想想看,这个消息传开之后,那危险的家伙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了。”
“他有很多的敌人。”道格·佩里热心地补充道,好像他已经被拉威尔说的话和语气给鼓动
起来了。
拉威尔摇摇头。“阿提密斯·恩崔立绝大多数的敌人在他离开卡林港之后的这些年里都已经
死了。”巫师解释道。“但威胁他安全的人不仅仅有他的敌人,还有他的对手。想想看,有
多少年轻狡猾的杀手在渴望着自己可以一刀杀死恩崔立?”
道格·佩里眯起眼睛,他才刚刚开始明白拉威尔的意思。
“从本质上来说,杀死恩崔立的人就相当于杀死了所有恩崔立杀死的人。”拉威尔继续说。
“只需要一刀,就可以得到如此的名誉。杀死恩崔立的人将会马上变成城市中最昂贵的杀手
。”他耸耸肩,然后推开他房间的门,把明显已经开始感兴趣的道格·佩里留在走廊里,而
后者的脑海里仍然在思考着他的话。
事实上,拉威尔根本不关心那年轻的麻烦制造者有没有把这些话往心里去,但是他的确非常
关心杀手回到卡林港这件事。恩崔立使得巫师烦躁不安,在拉威尔许多年以来一起工作过的
危险人物中,恩崔立对他的影响最大。拉威尔借着做出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的低姿态,不管
是谁在公会中最有势力,都毫不犹豫地为他服务的态度才活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他曾经极好
地为帕夏·普克服务,而当普克死了的时候,他马上就完全转变为忠诚于瑞吉斯,甚至说服
了瑞吉斯的保护者黑暗精灵和矮人相信他不会造成威胁。同样地,当恩崔立要把瑞吉斯赶走
的时候,拉威尔就向后退开,静观二者的争斗(当然,拉威尔从没有对二者中谁会得胜产生
过怀疑),然后马上表示对胜利者的忠诚。时间就这样过去,恩崔立离开之后,获得公会会
长的就是昆汀·波迪尤,拉威尔仍然保持了自己的地位。
虽然如此,拉威尔对于恩崔立的态度和对于其他人的态度还是有着微妙的区别。几十年以来
,拉威尔在自己身边建立了一个相当有效的防卫系统。他努力工作,这使得他在这样一个每
个人都象是在玩命的世界中竟然没有树敌;但他也同样了解,即使是旁观者也可能在一次普
通的战斗中被抓住杀掉。因此,他在自己身边建起了强大的魔力护盾,一旦有人——例如说
道格·佩里——不论因为什么原因而想要杀掉拉威尔,他会发现巫师早就做好了保护自己的
准备。但拉威尔知道,对于恩崔立来说这一切都是白费力气,这也是只要看到恩崔立就足以
使他烦躁不安的原因。许多年以来他一直观察着这个杀手,拉威尔现在知道,恩崔立关心哪
里,哪里就一定没有充分的防守。
这一夜直到很晚,他一直坐在自己的床上,试图记起他曾经与杀手打过的交道,细细地分析
每一件事和每一个细节,并且试着理解恩崔立回到卡林港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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