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拉?布莉儿回到自己的营火旁,心痛不已。她打算唤出利比亚,让黑豹到兰尼斯特身边去,但又否定了这个主意。那堆营火不过是高处小径上的一个亮点,远在数里之外,理性些考虑,她没法确定那真的是兰尼斯特。
虽然现在他们朝着同一个方向,沿着更高的小径前行,稳步前行但也是痛苦而缓慢地前进。凯瑟拉?布莉儿害怕自己是弄错了。她看向弗烈特,后者正抚着白胡子在东张西望地看着平常无奇的风景,凯瑟拉?布莉儿真希望还有营火为他们指明方向。
“我们会到的!”这位爱整洁的矮人常常回身看着她怄气的表情,这么对她说。
早晨过去,到了中午。长长的阴影在风景画上堆积。
“我们必须扎营。”暮色初现时,弗烈特如此宣布道。
“我们要往前走。”凯瑟拉?布莉儿争辩说,“如果那是兰尼斯特的营火,那他已经比我们领先了一天,才不管我们有没有魔法马蹄铁!”
“我不希望在黑暗中找到那个洞穴!”矮人回嘴,“我们也许会找上一个巨人或是洞穴巨人,而且我确信这附近有很多狼,而一个洞会是例外吗?”看着凯瑟拉?布莉儿越皱越紧的眉头,弗烈特怀疑自己的挖苦是不是太过火了。
“哦,好吧!”好整洁的矮人嚷道,“我们会一直找到天全黑了为止。”
他们继续走着,一直到凯瑟拉?布莉儿难以置信地发现她的马走在自己身边,而弗烈特的小马险些跌跌撞撞地栽下山谷。最后,即使是固执的凯瑟拉?布莉儿也不得不让步,同意扎营。
他们一安顿好,她就找到一棵高大的松树,几乎爬到了树顶去守夜。这位年轻女郎决定,如果有营火的光芒亮起,她就立即动身,或者至少把黑豹派出去。
那一夜没有任何营火亮起。
晨光乍现,两人再次出发。就在出发一小时之后,弗烈特兴奋地一击掌,认为他已经找到了熟识的路径。“不远了。”他保证说。
起起落落的小径,穿进满是山岩和树木的山谷,又上坡穿过赤裸的风化岩。弗烈特将他的小马拴在树上,领路走上一座山峰的陡坡面,告诉凯瑟拉?布莉儿说他们已经找对了地方,只是要找到洞口所在。爬了两个小时的山之后,他们发现自己上错了一座山。
下午过了一半时,他们发现弗烈特之前保证说过“不远了”的地方才是正确的地点。他如是宣布时,矮人搜索到的这个洞口离他们的所在已经不到半里路了。但是即使是一个矮人,在山区里找到某个特定的洞也不是件简单的工作,而弗烈特只来过这里一次而已――而且是在二十年前。
他最终找到它了,又一次阴影在山中拉得斜长。凯瑟拉?布莉儿检查过入口及火堆后摇了摇头,火堆最后一次燃烧是在两天之前。有人小心照看过余烬,一位游侠才会这么做。
“他来过这儿,”年轻女子对矮人说,“两个夜晚之前。”凯瑟拉?布莉儿自火堆旁站起,将浓密的红褐色头发拂到耳后,看着矮人,好像这是他的错。她从洞口向外望去,回眺群山,他们扎营的地方曾看到过这里的火光。
“我们那天晚上到不了这里。”矮人回答道,“你可能会急坠落下山崖,而且――”
“火光会指引我们。”凯瑟拉?布莉儿打断他的话。
“能有多久?”矮人追问,“我们找到了一个制高点,高耸山峰中的一个缺口。一旦我们走下山谷,或是走近山坡,火光就会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那时我们会在哪儿,固执的阿莱格里之女?”
凯瑟拉?布莉儿紧皱的眉头再一次迅速制止了矮人的话。他深深叹了口气,扬起双手,不说了。
他是对的,凯瑟拉?布莉儿知道。那一晚之后他们深入山中不过几里,路径就变得危险,时起时落,在诸多石峰间蜿蜒蛇行。她和弗烈特走得相当远了,至少,找到了这个地方。而且即使她召唤利比亚,黑豹也没办法隔那么远追踪兰尼斯特。
这样的逻辑对压制凯瑟拉?布莉儿心中沸起的受挫感全然无效。她发过誓要追上兰尼斯特,找到他,把他带回去。但现在,站在荒郊野外一个被人遗忘的洞中,她面对的是幽暗地域的入口。
“我们回艾拉斯卓女士那儿去吧。”弗烈特对她说,“也许她有些盟友――她有那么多的盟友!――有人能更准确地找到皮克斯尔精灵所在的位置。”
“你在说什么?”凯瑟拉?布莉儿追问。
“这是次英勇的追踪,”弗烈特答道,“你的父亲会因你而骄傲,但是――”
凯瑟拉?布莉儿朝矮人冲过去,把他推到一边,踉踉跄跄地奔下洞的深处,奔向一条下倾地道入口的黑暗。她的脚趾重重绊到地上的一根尖刺,但没有喊出声,甚至没有哼一声,不愿让弗烈特发觉她有多可笑。但摸索着背包试着找到火种、灯和油的时候,凯瑟拉?布莉儿也同样认为自己很荒唐。
“你知道她喜欢你吗?”弗烈特不经意地问道。
这个问题让年轻的女子停住了。她回头看着矮人。洞外浅灰的夜色衬出他矮小的黑色剪影。
“我是说艾拉斯卓。”弗烈特解释说。
凯瑟拉?布莉儿没有回答。在艳美的银月女士身旁,她没有舒适感。有意或无意的,艾拉斯卓让她觉得自己渺小,非常卑微。
“真的,”弗烈特坚持道,“她喜欢你,而且羡慕你。”
“一个兽人才会那么想,”凯瑟拉?布莉儿生气地说道。她认为自己是在被嘲笑。
“你让她想起了她的妹妹,”弗烈特继续说,“多芙?鹰手,一位生气勃勃的女性,如果有谁称得上这个词的话,那就是她。”
凯瑟拉?布莉儿这次没有回答。她已经听过很多艾拉斯卓这位妹妹的故事,一名传奇式的游侠,而且真的幻想过自己能像多芙一样。忽然间矮人的话听起来不像是侮辱了。
“艾拉斯卓觉得遗憾,”弗烈特评论说,“她希望能更像你这样。”
“兽人才会那么想!”凯瑟拉?布莉儿不假思索地喊出来,没法制止自己。传说里的银月女士艾拉斯卓会有一丁点儿嫉妒凯瑟拉?布莉儿,这想法简直荒谬。
“是人类那么想,我说的!”弗烈特回嚷,“你们这个种族怎么回事,看来没有一个能正确地估量自己的价值?每个人不是妄自尊大就是妄自菲薄!艾拉斯卓喜欢你,是我说的,甚至羡慕你。如果说她不是这样,如果她认为你还有你的计划愚不可及,那为什么她还要自找麻烦?还有为什么,阿莱格里?战锤的女儿,她要给你这个?”
他抬起一只手,握着一件相当精致的物品,凯瑟拉?布莉儿认不出那是什么。她停了一会儿咀嚼着他说的话,然后走回他身旁。
矮人拿着一条细银链,一件嵌着块宝石的头饰。
“很漂亮。”凯瑟拉?布莉儿承认,观赏着那块灰绿的宝石,一线黑色自它中心穿过。
“不只是漂亮而已。”弗烈特说,示意凯瑟拉?布莉儿戴上它。
她把它戴上扣好,宝石正贴在额前,接着几乎是眼花缭乱地看着周围的事物突然摇曳着变得模糊。她能看到矮人――不只是他的剪影,而是真切地看到他的模样!她不相信地四处张望,瞧着洞内。这里看起来就像是沐浴着星光,虽然并不明亮,但凯瑟拉?布莉儿能认出那根尖刺,其他犄角旮旯的地方也瞧得一清二楚。
当然,凯瑟拉?布莉儿自己看不见,那块宝石正中的黑线像只瞳孔一般睁圆了。
“带着耀眼的火把走下幽暗地域可不是明智的行为。”弗烈特评论说,“单是一根蜡烛就能把你打上外来者的标记,变成靶子。而且不管怎么说,你能背上多少油?第一天结束之前灯就对你没用了。你瞧,猫眼石能解决问题。”
“猫眼石?”
“猫眼玛瑙。”弗烈特指着那块宝石解释说,“艾拉斯卓亲自为之附上的魔法。一般来说附上这种魔法的宝石只会让你看到灰蒙蒙的影子,但那位女士偏爱星光。诸国度极少有人能有幸收到这样的礼物。”
凯瑟拉?布莉儿点点头,不知该如何回答。重新审视自己对待银月女士的态度时,内疚的痛苦伴随着她。她竟然表示出怀疑――竟然让嫉妒蒙蔽了她的判断力――真是荒谬可笑。
“我被要求试着劝阻你进行这次危险的旅行。”矮人继续说着,“但艾拉斯卓知道我会失败的。你的确和多芙很像,任性又固执,永远乐观。她知道你会去的,即使是去幽暗地域。”弗烈特说,“而且,虽然艾拉斯卓担心你,她也知道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或能够阻止你。”
矮人的语调不卑不亢,凯瑟拉?布莉儿对此毫无心理准备,又一次不知所措。
“今晚你会留在洞里过夜吗?”弗烈特问,“我可以开始生火。”
凯瑟拉?布莉儿摇摇头。兰尼斯特已经在她之前走得很远了。
“这是当然的。”矮人悄语道。
凯瑟拉?布莉儿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她已经在向洞的深处前行,走下那条隧道。她停下召唤出利比亚,知道自己再继续往前就需要得到黑豹的帮助。当大猫实体化时,凯瑟拉?布莉儿回头看向洞口。想让矮人代她转达对艾拉斯卓的谢意,但是弗烈特已经走了。
“来吧,小关。”年轻的女子说着,脸上浮出紧张的微笑,“我们得找到兰尼斯特。”黑豹在隧道口探了探,接着走了下去,显然是找到了路。
凯瑟拉?布莉儿踌躇了好一会儿,凝视着身后的洞口。还有外面的星空。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再看到这些星辰。
他走过狭窄的隧道,走过宽阔得每个方向都看不到尽头的洞厅。他跑过泥泞的浅洼,跑过光裸的石面,没有溅水声,没有脚步声。兰尼斯特?伊斯坎达深入幽暗地域地道的每一步,都唤起他的一点儿回忆,回想起他在野外求生的日子,他还是猎人的日子。
他不得不找到那个内在的自己,那个在他心中的原始野人,那个能清晰地听到本能召唤的自己。在幽暗地域的荒野,没有时间做理性的分析,时间只够做出直觉的反应。
兰尼斯特憎恨必须屈服于野性,他憎恨这整个旅程,却不得不继续前行。如果他落败了,如果他在到达坎塞洛城前倒在了荒野中,他的冒险将会对朋友们不利。即使他已经死了,而黑暗精灵们却对此一无所知,仍会进攻秘银厅。看在阿莱格里分上,看在吉格斯分上,看在亲爱的凯瑟拉?布莉儿分上,兰尼斯特必须继续,必须再次变成原始的猎人。
他爬上廊道高高的洞顶准备第一次小憩,小睡一会儿。他头下脚上地倒挂着,小腿楔入一条细窄的裂缝,手指贴着弯刀钩住腰带。
假寐不过一个小时,遥远通道里的一声回音就将他惊醒。一声微响,也许是踩在泥浆中的一声足音。兰尼斯特一动不动,感觉着静谧空气中的扰动,聆听着细微的余音回荡,准确地猜出了声音的来向。
他抽出双腿翻身跃到地面,柔软靴子的足尖先着地分散了冲击力,让他悄然无声地站到地上。他跑走了,小心地避开那些回音,不希望在到达皮克斯尔精灵城前再有什么意外。
每前进一步他都更自信一些。他的直觉回来了,伴着那些孤身生活在幽暗地域荒野的回忆回来了。他走到了又一片泥地,气息和暖,滚烫的水流汩汩涌出,潺潺流泻。潮湿而闪动着微光的钟乳石和石笋在皮克斯尔感觉热能的眼中亮着温热的光,点缀着这片地方,将这条单向的地道变成了实质上的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