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玉山玉波峰
“曾师弟,张师兄突破炼气六层,低阶弟子无不登门道贺,就连后崖的一些正在闭关师兄也纷纷赏脸光临,你作为新入门弟子,更该有所准备才是。”
山脚沈易曾经居住的那座荒地屋舍中,院中四口碎缸还在,两人的对话声依稀传来。
“王师兄,我说过了,张洪跟那陈放交好,满峰皆知,我曾千修为虽然平平,但也能分清是非黑白,有道是近墨者黑,那陈放是什么人想必师兄你也清楚,不说沈师兄对我有搭救之恩,就凭这人名声,我也绝没有去祝贺的道理。”
只见堂中王林抚茶高坐,曾千站在一旁,眉眼低垂,虽然面对的如今隐隐风头直盖沈易天才之名的王林,依旧神色如常。
“曾师弟,我知道你与沈易有些交情,但你别忘了,这里是玉波峰,不是谁的山头,张师兄天赋异禀,入门数年,勤修不缀,正是我辈楷模,于情于理,都该过去请教请教。”
“沈易虽然天资卓绝,但一味树敌,很是不智,等他这次任务回来,我都要去劝劝他。”
王林说着抿了口茶水,深深地看了一旁的曾千一眼,眉毛一挑,又是说道:“对了,还有件事,曾师弟应该听听。”
“王师兄请说。”曾千目不斜视,不为所动。
“呵呵,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王林将茶杯放下,看向院外,娓娓说道:“说来还是与沈易有关,也幸亏王某交友广泛,才得到消息,说是这回杜师兄出关,本欲找陈师兄好好交流交流,却得知陈师兄已经被囚,当即十分恼火,现在已经放出话来,说不会轻易放过沈易。”
“王某说来与他沈易也是一同入的门,也算打了些交道,虽然王某不似他那般执拗,处处树敌,但好歹也是同门一场,言尽于此,曾师弟若是铁了心要随他一路,也不妨先行告知,有个准备。”
说来沈易出山前那天,王林去沈易阁宇,还一口一个沈师兄叫得殷勤,如今不过区区几日,已然是直呼其名,言语之间,更是有平起平坐之意。
换做平时,曾千岂是能忍,但现在却是不同,就在沈易走后一天,王林便突破炼气二层,又隔了两天,随即突破三层,说起来,比之沈易的天赐之赋,这等修炼进度,不可谓不更显得妖孽,不仅突破当夜便得到南风的亲自召见,据说赐下了不少丹药符箓。
“谢王师兄相告,沈师兄回来,我一定转告与他。”
听闻王林此言,曾千眼中也是闪过一缕焦虑之色,沈易是炼气四层巅峰修为不假,但毕竟是杂灵根,就算有三层的天赋,现在却也被王林短短数月赶上,这回张洪若真的要对付沈易,南风的态度,还很难说。
看曾千一脸忧虑,王林心中也有些妒忌,自己从入门之初便开始网罗,现在随着修为的提高,又结交了不少高境界的弟子,身边也算是簇拥甚多,但向曾千这种忠心耿耿之人,却是一个也没有,见天色已晚,站起身来,随意拱了拱手,道。
“那曾师弟,方才之言,你好好思量思量,我等求仙问道,讲的不是江湖义气,个中道理,你要是明白过来,王某和认识的诸位师兄,都愿意替你指点迷津。”
曾千心中有事,便也不留,回了一礼道:“那王师兄慢走,我这粗茶陋居,莫怪师弟怠慢。”
“呵呵,曾师弟非要来住这沈易住过之地,能有什么办法,你什么时候要是想住好一点,来找我,我给你安排便是。”
王林这话说的倒是很有底气,原因无他,正因为他的修为精进之后,南风态度转变,之前已经不让他做的很多山中事物,都又重新交代了下来,这替新弟子摘选屋舍之事,他确实能在其中说道几句。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门口,王林见曾千一直左右言他,也不着急,道了声“止步,止步。”便顺着一条干涸的溪涧,踩着鹅卵石负手掠去。
院子中,见王林走远,曾千脸色霎时间又沉下来几分。
张洪,陈放,还有内门的贺明杰……
沈师兄,你这次回来,可真是四面皆敌啊……
而此时对玉波峰上丝毫不知的沈易,却因为白头乌的暴露,瞬间从一名天赋卓绝的山门弟子,成为了封阳玄青门药坊的座上宾。
从林家被梁习硬是拉回了药坊之后,待安排好独门独院,沈易是倒头就睡,连续几日的战斗和恩怨的交织,让其早已是心力交瘁,眼皮一闭,无边无际的疲惫与虚弱顿时涌上心来。
一场梦中,这几日所有的一切,全部从眼前浮现,崔九被自己挫骨扬灰,周吉被烧成焦炭,硕大一个林家被付之一炬,林玉泉生死不知,林夫人最后也没被发现……
陈雪依旧还是那个在竹林中善良得令人心疼,可怜得让人心碎的模样,陈瑶也不再狰狞,变成了一名温婉端庄的妇人,在一片朦胧中向自己欠身,似乎说着什么,鸡笼里一个小小的顽皮背影,一定是潘宝……
熟睡之中,一滴热泪,从沈易眼角滑下,心口处的一缕残魂,也似是看到了沈易脑海中的画面,一丝触不可及的温度,悄悄温暖着那道冷若寒冰的魂魄。
“呼……”
“呼……”
窗外的天色黑白交替,粗重的呼吸渐渐变得悄无声息,二十四个时辰如流水般淌过,玄青门的药坊也罕见地连续闭门三天,往来的修士一开始驻足门外,时间一久,也纷纷离开,带走了五方观折戟玄青门的传言。
第三天清晨。
“唔……”
沈易从床榻上悠悠醒来,
满身的伤口传来一阵酥麻之感,本来乱成一团的经脉也恢复了大半,兵匣的玄光术一直持续,直到现在依旧还有星星点点的乌光留在血肉之中,每分每秒,沈易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停地好转起来。
身上穿的还是当日那身破烂不堪的衣服,床头早已挂上了一身青花新衫,塌下鞋子也换成了一双镂云乌天履,一支檀木发簪放在案几之上,另有梳子水盆,柳枝若干。
“梁师兄真是周到。”
沈易咧嘴一笑,伸了个懒腰,从床下跃下,无论是鞋履,还是例外衣衫,无不刚好合身,用料也都是上等,比之在门中得到的陈放那身,还要舒适美观。
三两下梳好头发,插上云簪,感受到身体里炼气三层澎湃的力量,眉梢上的悲意,也冲淡了一些。
尽人事,听天命,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凡事不可能有十全十美,但求问心无愧。
“哈哈哈!沈师弟,你可醒了!”
沈易的气息刚一出现在院中,便听见梁习的声音响起,一道白色的身影,如惊鸿一般,从院中矗立的十丈亭台顶端翩身而来。
“哈哈,梁师兄!”
沈易哈哈一笑,尽显精神,朝梁习遥遥一抱拳,招呼道。
梁习脚尖在院中铜鼎上一踏,稳稳落在沈易身边,上下打量了沈易上下,脸上露出一抹惊叹,说道。
“啧啧,不可思议,便是吃下灵丹妙药,也难以恢复得如此之快,沈师弟睡这两天三夜,看来不简单啊。”
沈易攥了攥右掌,微微一笑,却是不言。
梁习见沈易不愿谈及,也不追问,拍了拍沈易肩膀,说道:“我本欲替你疗伤,但见你恢复神速,怕关心则乱,也不敢贸然,便闭门谢客,在这院中打坐,心中担心,在此刻才算放了下来。”
沈易闻言脚步一顿,一看梁习,只见其身上果然还是当夜所穿,只是脸上疲态尽消,而是多了几分期待。
沈易心中了然,看自己身体恢复得不错,也不耽搁,当即便道:“梁师兄如此爱护,师弟惶恐。林家应承之事,随时可以兑现。”
“哈哈!沈师弟,你这么一说,让师兄我好像是专门在此等你这句话一样,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梁习闻言双眼骤然一亮,但随即又是有些尴尬汗颜,连连摆手,只是这毫不遮掩的爽口直言,倒是让沈易反而觉得少了几分不自在,眼神朝院中莲池假山望去,轻轻道来。
“梁师兄何必客气,你我同门,师兄你是炼气九层的封阳出山大弟子,经营宗门产业,何等身份,而在下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名不见经传。”
“而师兄不仅先有救命赠丹之情,更有后来援手护短之义,这白头乌虽然能炼筑基丹,但却是死物,那天对我遥遥无期,对师兄来说,却是迫在眼前,师兄能救我于命悬一线,我又有何不可帮师兄于燃眉之急呢。”
“沈师弟……”
梁习闻言浑身一颤,这筑基丹之珍贵对于炼气期弟子来说堪比仙丹,莫说沈易一名普通弟子,便是当时梁习所在的山门,十几年修炼下来,也是区区可见,无不是偶尔宗门境界大比之冠军,运气极好之时,才可能奖励下来。
沈易不知道的是,他这番慷慨,对梁习来说,对他的仙途,是怎样的一种改变。
“梁师兄莫要再说那些生份话,我此番事了,就回宗门去取,介时托付同门给你送来。”
沈易与梁习并肩而行,转眼来到庭外,四周三三两两的弟子,看着自己师兄与沈易走在一起,都知道其中缘由,也晓得这位师弟慷天下之慨,愿意将白头乌拿来助梁习筑基一臂之力,无不面带喜色,尽管一些身上还带着当夜伤势,也连连向二人拱手,笑意盎然。
“送来?”
梁习闻言一愣,这等珍贵之物怎可放心假手他人,不过见沈易年纪尚轻,也就释然,微微一笑,一手搂过沈易肩膀,当着院中众人的面,大声道。
“沈师弟的事我在仙鹤那里早已听全,师弟侠肝义胆,可为我仙门弟子表率。”
“我梁习身为宗门外派封阳出山大弟子,坏事不可扬,好事却不能不宣!今日趁早,沈师弟伤愈,我封阳药坊,亲自送沈师弟回山!”
话音刚落,只听身边梁习哈哈一笑,脚下一道剑光兀然出现,只听铖的一声剑鸣,眼前景物霎时变换起来。
“梁师兄!”
沈易连忙站稳,只见此刻已经站在院上空中几十丈,整个封阳,落目可见。
“铖!铖!铖!铖!”
一片剑鸣声中,满院弟子,在沈易惊愕的眼神中,几十道剑光,呼啸尾随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