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阴沉着一张脸进门,秋娘冲着她福了福身子,轻声唤道:“二舅母。”
因为杜氏不喜欢文氏,所以连带着连秋娘也不喜欢了,秋娘搬进木樨园这么久,杜氏还是第一次来。
不过现在杜氏可不是来参观的,她任由着身后的丫鬟为自己脱了披风,才说道:“好了,没你们的事儿了,屋子里所有的人都下去罢!”
跟在杜氏身后的人依言都下去了,倒是红櫵和璞玉没有动,只是看着秋娘。
秋娘对着她们点了点头,她们俩儿这才下去了。
等着屋子里没了人,杜氏这才开门见山,“那晚,信哥儿都与你说了些什么?”方才在来之前,她还专门问了香茗,是不是秋娘有意勾引自己儿子的,或者说,两人有没有做出没了规矩的事儿,可香茗却说是自己儿子单相思,秋粮一直都不晓得这事儿。
当她听了这话之后,觉得有些开心,又觉得有些失望,自己儿子那样优秀,怎么会喜欢秋娘?更何况,还是单相思!
秋娘看了杜氏一眼,只觉得外头的寒冰都没有她脸上的表情冷,轻声说道:“那晚,三表哥说想要娶我为妻,不过,我拒绝了,我晓得,三表哥是英国公府的嫡孙,年少有为,我压根就配不上三表哥,也从没有妄想过高攀。”这,是实话!
这话说的杜氏心里头才稍微舒服了点,不过依旧缓解不了她心中的怒气,“既然你晓得分寸,那别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不管信哥儿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不要心存幻想,信哥儿的媳妇不仅要我点头,还要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都点头的,我说一句难听的话,你这个身份,是不可能嫁给信哥儿的。”
她就怕最开始秋娘没存什么心思,但被自己儿子这么一搅合,就生出什么心思来了,毕竟英国公府和王家,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更不要说自己儿子和王中耀相比,那更是天壤之别。
说实在的,若换成了是她,也都不会难保自己不会动心。
秋娘紧紧捏着手中的帕子,轻声说道:“我会记得二舅母的话的,不过三表哥那儿,还请你好好劝一劝。”这几日,她不仅没有去看文信之,后来想了想,连东西都没有派人送过去。
为了这事儿,文竹之还来问过她,可却被她推脱过去了。
这下子,杜氏这才放心了些,点了点头,“那就好,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话毕,她站起身来就走了。
这一路上,杜氏的心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来,从小到大,文信之一直没有让她失望过,就算是自己和英国公、英国公夫人闹得那样僵,但文信之还能在其中为他们说和,没惹得英国公和英国公夫人厌弃,这样的本事与孝心,不是谁都有的!
可自己这样优秀的儿子,居然会喜欢秋娘?还会为了秋娘闹得如此境地?杜氏之觉得心里不大舒服,但同时又有点心疼自己儿子,从小到大,好像儿子都没有开口向自己要求过什么,就算如今喜欢秋娘,也是去求了英国公,而不是来找自己!
一想到这儿,她的心就很难受,像是堵了团棉花似的!
特别是当她看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文信之的时候,心里简直能滴血了,顿了顿,开口说道:“若是你真的那样喜欢秋娘,娘成全你,娘可以与你祖母说一声,让她给你做妾……”这事儿虽有些不厚道,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行的。
文信之瞪着杜氏,从喉头发出几个字来,“不……不可以,你不能去……去找秋娘……”他娘的性子,他实在是太了解了,只怕会对秋娘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这话一说完,他就觉得喉头很痒,剧烈地咳嗽起来。
杜氏得一颗心顿时又揪在了一起,忙扶着他,说道:“好,好,娘答应你,娘都答应你。”
说着,她忙安置文信之躺下了,瞧见自己儿子咳的脸都红了,眼眶又跟着红了,“信哥儿,你说你这是何苦呢?这天下的好姑娘多得很,为什么,为什么你就偏偏瞧上了秋娘?我就想不明白了……”
文信之没有理她,只是闭着眼睛,不说话。
杜氏却是絮絮叨叨说着,“你是咱们二房的唯一的嫡子,日后咱们二房是要分出去过的,你娶一个得力的妻子,日后不晓得能轻松多少!娘晓得,你心气高,想着以后的一切都靠自己,可你想过没有,英国公府的资源大多都是留给大房的,等着你祖父祖母没了,就你大伯那性子,怕是连我们是谁都不记得,更何况,你爹也是个靠不住,到时候你一个人该怎么办?娘又怎么舍得看你一个人辛苦?”就算不娶一个阁老家的姑娘,起码也要是勋贵之家!
文信之依旧没有说话,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似的。
杜氏无法,只得唤过侯在门外的丫鬟,将药端过来,可都到了这个时候,文信之依旧不肯喝药。
她将勺子凑到文信之嘴边,文信之却是固执地将头别过去,药汁就顺着文信之的嘴角流了下去。
就他这个样子,已经持续了好几日了,杜氏这个时候不免有些恼火,冷声说道:“信哥儿,若是你再不吃药,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娘方才都答应你的要求了,你就不能让娘放心吗?”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文信之终于睁开眼睛,看了杜氏一眼,微微张开嘴,杜氏见了,慌忙凑过去喂药。
就这样,终于喂完了一碗药,杜氏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这样才是好孩子,要是不喝药,你的病怎么能好?你爹马上就要回来了,若是叫他看见你这个样子,不知道有多担心呢!”
“以后,我会喝药的……”文信之艰难吐出这几个字来,对于他娘的性子,他实在是太清楚了,若是他执意不肯喝药,只怕他娘真的会去找秋娘麻烦。
那晚从木樨园出来之后,他只觉得心都冷了,恨不得当即死掉算了!
年少时候,人总是这样,爱和恨都是单纯的,喜欢上了一个人总会无数倍放大,让自己无法自拔。
但现在,文信之却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好好活下去,若是自己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只怕秋娘也会跟着遭殃的,更何况,就算是自己不能娶秋娘为妻,但自己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秋娘嫁入那样的人家!
想及此,文信之这才有了动力,总算是肯喝药了,英国公府为他请来的要么是京城名医,要么是太医,这药效自然是好得很,没过几日,他的身子就已经大有好转了。
这一日,文信之正有香茗伺候着喝药,外头传来了小厮的声音,“少爷,国公爷来了。”自从文信之病了,这还是英国公第一次来。
文信之微微一愣,正准备下床的时候,英国公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虽是文臣,但这么些年一直勤于锻炼,所以身子骨一向很硬朗,如今一把按住了文信之的手,说道:“你病还没有好,就暂且在床上躺着,和我讲究那么多虚礼做什么?”
“祖父……”文信之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当他看到祖父眼尖下冒着几分青紫的时候,很是自责,“这段时间,让祖父担心了。”开始,他娘还与他抱怨过说祖父没有来看望他,但是他晓得,祖父这是在给他时间,让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想清楚。
英国公坐在了床边,摇了摇头,“我们爷孙之间还说这些做什么?最近觉得身子怎么样?好些了没?”他一直派人盯着文信之这边的情况,说是文信之的病已经好多了,但就他看来,文信之脸色很难看,只怕这些日子遭了不少罪!
但很多事,一味的劝说是没有用的,男子汉,总要放手让他闯一闯,就算是摔得头破血流,也无所谓,经历了事情,才能成长。
文信之点了点头,说道:“好多了,孙大夫说再过个半个月,差不多就能痊愈了。那个时候,爹爹差不多也该回来呢!”他打算好好养着身子,免得他爹回来了也跟着担心。
“身子有好转就好,这样我也就放心了。”说完这话,英国公转而对着屋子里的人吩咐道:“都下去罢。”
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小厮都下去了,英国公这才问道:“如今你是怎么打算的?”
文信之自然是晓得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低着头说道:“先前是我胡闹,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当务之急,我要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春闱上,至于要娶秋娘为妻这种话,我也不会再说了。”说了也是白说,反倒还会为秋娘增添很多麻烦!
英国公点了点头,很是赞许,“你想明白了就好。”自己这个孙儿,果然没有叫他失望!
文信之却有些犹犹豫豫的,好一会儿才说道:“祖父,我有个要求,不晓得你能不能答应我。”说实在的,他都觉得这个要求有些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