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程娆人生中第三次来殡仪馆。
第一次是程洐去世,第二次是萧野在南非任务中出事儿那次。
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来第三次,而且,送别的人……还是他。
程娆下车站在一旁,看着工作人员将萧野的尸体抬进去。
她站在原地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耀眼的光。
黄萍和乔如章从另外一辆车上下来,两个人对视一眼之后,黄萍走到了程娆面前,抬起手来挽住她的胳膊。
“走吧。”她的声音很轻。
程娆回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没什么表情。
之后,他们三个人一块儿进到了殡仪馆。
葬礼的仪式很简单,程娆穿着一身黑色,看着他们将萧野的尸体往火葬的地方抬。
之前程洐去世的时候也是火葬的,但是程娆并没有亲眼看到那个过程。
黄萍私心也不太想让程娆看到这种残忍的画面。
所以,在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推着萧野的尸体走到火化炉前时,黄萍抱住了程娆。
“别看了。”她说。
程娆仍然不说话,她轻轻地推开黄萍,往前走了几步,目不转睛地盯着火化炉的方向。
黄萍看着她这样子,眼泪不断地往下掉。
乔如章从兜里掏出纸巾来,给黄萍擦泪。
他轻叹了一声,对她说:“让她看最后一眼吧。”
黄萍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从医院出来之后,整整两天的时间,程娆一句话都没说过。
她没哭,也没闹,不歇斯底里也不折腾。
她越这样,黄萍反而越是害怕。
她宁愿程娆哭闹,大哭也没关系,至少能将情绪宣泄出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她完全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黄萍知道她有多爱萧野,她将萧野看得比她的生命还要重要。
程娆站在火化炉旁边,亲眼看着工作人员将萧野的尸体推了进去。
那一秒钟,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滴落。
她抬起手来,用指尖轻轻地将眼泪擦去。
半个小时之后,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萧野的骨灰交给了她。
程娆低头看了一眼骨灰盒,用英文询问:“可以做项链吗?”
工作人员愣怔一下之后,马上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最近几年,有人为了缅怀死者,会将死者的骨灰做成标本带在身上,殡仪馆确实也有提供这种服务。
工作人员同样用英文回复程娆:“可以,你可以挑选一下样式。”
程娆点了点头,跟着他们一块儿到了外面。
黄萍和乔如章见状,马上跟了上去。
出去之后,他们两个人便反应过来程娆要做什么了。
黄萍抿了抿嘴唇,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当初萧野南非出任务“牺牲”之后,程娆就将自己困在回忆里不肯出来。
如今他们两个人结了一次婚,他再这样离世,程娆大概一辈子都没办法走出来了。
光是这么想着,黄萍就难受得不行。
她将头靠在乔如章的肩膀上,哭得眼睛都疼了。
殡仪馆定制项链需要时间,最快也要明天才能拿到。
所以,交完钱之后,程娆就抱着骨灰盒出来了。
黄萍跟上去,拉住她的胳膊,轻声询问:“骨灰要带回去吗?”
程娆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黄萍:“好,那就带回去。”
其实,她一点儿都不想让程娆随身带着骨灰盒,但是现下这种情况,确实没有什么办法。
打车从殡仪馆回到酒店时,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程娆抱着骨灰盒回到了房间,将骨灰盒放到了酒店的双人床上。
黄萍看到程娆做出这样的动作,心头又是一痛。
这两天的时间她都没怎么吃东西,短短两天的时间,整个人瘦了一圈。
黄萍强忍住眼泪,尽可能温柔地向程娆开口:“下去吃点儿晚饭吧,你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程娆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脱了鞋躺到了床上,双手抱紧了骨灰盒。
“娆娆。”黄萍走到床边坐下来看着她,“你还有我,有你乔叔,我们都会陪着你的,你别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了……萧野他也不会希望你这样的。”
“我想睡觉……”黄萍说了这么多话之后,程娆终于出声回复她了。
她的声音很哑,听起来气若游丝,“你让我和他一起睡吧。”
听到她这么说,黄萍又是一阵难受。
她既已经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她又怎么能拒绝呢?
沉默了几秒钟后,黄萍对程娆说:“等会儿我给你带点儿吃的上来,你这两天都没好好吃东西。”
程娆没说话,已经闭上了眼睛。
黄萍一阵无奈,却又不好再说什么。
如今她情绪不好,可能随便说几句,就会戳到她的痛处。
她哪里忍心?
纵然真的很想让她吃东西,也没办法用过要做了。
回去酒店的路上,黄萍问程娆:“要再多呆几天吗?还是回家?”
程娆闭上眼睛,说:“回家吧。”
听到程娆这么说,乔如章马上拿出手机,订了第二天回洛城的机票。
程娆晚上倒是吃了些东西,虽然不多,但至少比前几天饿着肚子要强。
黄萍看到她这样子,欣慰不已。
吃饭的时候,她将盘子里的牛排切好,推到了程娆面前。
“多吃点儿,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
程娆低头看着盘子里的牛排,好长时间没反应。
过了大概两三分钟,她才动了叉子。
………
吃完饭,回到酒店,程娆冲了个澡。
洗澡的时候,那种感觉又上来了。
她站在花洒下,靠着墙壁,手往下……
耳边是淅淅沥沥的水声,她整个身体抽搐,呼吸急促——
冲完澡出来,程娆无力地瘫倒在床上,再一次张开手臂抱住了骨灰盒。
夜里程娆睡得还不错,因为她梦见了萧野。
第二天早晨六点钟,程娆睡到了自然醒。
今天是回国的日子,她记得。醒来洗漱完毕之后,程娆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
萧野的骨灰盒她带在了身上,没有打算往箱子里头放。
但是,在过去机场之后,因为安检人员不让她把这种东西带上飞机,最后程娆只能选择了托运。
不过好在,她还有项链。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长,程娆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她一个人单独坐了一排,东西也没怎么吃。
过了十几个小,飞机稳稳降落在洛城机场。
这个时候,洛城是下午三点钟。
张助理提前接到了通知,在接机口等着他们。
程娆还是一路上都没说话,回到家里之后,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头。
黄萍想劝她,又不知道怎么劝。
程娆的反应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绪在逐渐恢复。
黄萍甚至在想,说不定她是真的想通了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真是再好不过。
吃完饭,程娆来到客厅,从鞋柜上拿起了车钥匙,准备出门。
黄萍问她:“你去哪里?”程娆说:“想出去透透气。”
“那我开车带你去吧,你想去哪儿?”说着,黄萍起身走到鞋柜前,准备换鞋。
程娆摇了摇头,“不用,你忙工作吧。”
她这话说得很镇静,看起来好像已经恢复了。
黄萍知道程娆的性格,她不想做一件事儿的时候,如果强求,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黄萍想了想,对她说:“那你开车小心。”
程娆“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拿到车钥匙之后,程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快步走上了楼。
之后,她将行李箱拎了下来。
程娆下来的时候,黄萍正好去餐厅了,并没有看到她的举动。
程娆拎着行李箱出门,将行李箱放到了车后座上。
然后,她上车,发动车子,朝着军医大的方向开去。
………
今天周六,往学校的方向有些堵车。
原本一个小时的路程,到今天翻了倍。
抵达学校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今天周六,学校没有课,校园里人很多。
程娆将车停在停车场里,然后下车,直接走到了实验楼。
虽然是周末,但是实验楼里仍然不少人在做实验。
医学生就是这样,周末也没办法好好休息。
程娆来到二楼,停在了她学生时代经常呆的那间实验室门前。
里头有五六个人在做实验。
程娆目不转睛地盯着,脑海中闪过了当初萧野陪着她一块儿总结数据的画面。
她的嘴角扬起来,那是很幸福的笑。
程娆在实验楼里呆了半个多小时,之后就是午饭时间。
她来到了食堂,十二点钟,食堂排队的人已经很多了。
程娆拿了餐具,排队买了午饭,然后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对面的位置是空着的,她一手捏着筷子,抬起头来看向对面。
这样呆了几秒钟,她抬起右手轻轻地摸了一下脖子上的项链。
假装他还在。
在食堂吃完午饭,程娆又去了图书馆。
学生时代,临近期末的时候,她时常会和萧野一块儿在图书馆复习。
萧野总是一到开馆就去找座位,他知道她喜欢窗户边,所以每次找的位置都是靠窗的。
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复习的时候,萧野经常会趁着她研究习题的时候偷袭她,比如低头在她脸上亲一口,或者是摸一下她的胸,之后又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程娆来到图书馆内,好不容易找了一个空位坐了下来。
她拿了几本书放在手边,然后趴在了图书馆的桌子上。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她的脸上,程娆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三点钟。
程娆起身,将手边的书放到整理架上。
她揉了揉眼睛,离开了图书馆。
接下来,程娆又去了宿舍楼下,学校的人工湖旁,以及校园内的林荫小道。
她看到了那棵树——当初萧野把她抵在这里亲吻。
隔了几年,这棵树比之前高了不少。
时值九月,洛城迎来了秋天。
程娆仰起头来,看到树上的树叶已经逐渐枯黄。
一阵微风吹过,树叶落了一地。
程娆低头看着脚下枯黄的树叶,突然觉得,这很像她的人生。
枯萎,凋零,最终化作尘土。
她弯腰,捡起了一片树叶。
起身后,她再次仰头看了一眼大树,之后转身,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尉赤跟温嘉鱼确认关系,已经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了。
两个人相处的过程中并无什么风浪,很和谐,一次架都没有吵过。
不过,温嘉鱼在感情方面也很主动。
那次之后,她时常会留在这边过夜,衣服也带过来不少。
尉赤虽然每次都会睡沙发,但两个人还是免不了有擦枪走火的时候。
只是,每一次,尉赤都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停下来。
不是不想做,而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
又是一个周末。
眼看着十月份就要国考了,温嘉鱼最近都在夜以继日地复习。
平时尉赤给她发微信问她做什么,她基本上都是在复习。
尉赤觉得她这样压力实在是有些大,于是打算周末带着她出去放松一下。
周六一早,尉赤跑完步之后,回家冲了个澡、换了衣服,就去找温嘉鱼了。
他没提前跟温嘉鱼说。尉赤之前已经知道了她公寓的密码,直接输入密码走了进去。
他进去的时候,温嘉鱼刚好从卧室出来。
她一个人在家里,上身穿了一件很短的吊带,下面是一条同色系的內裤。
温嘉鱼昨天晚上复习到了一点钟才睡,今儿起床有些晚了。
她本来打算出来随便吃点儿东西继续睡的,结果,刚出门儿,竟然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回头一看,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的尉赤。
尉赤的目光停在温嘉鱼身上,没有挪开。
温嘉鱼身材很好,是属于前凸后翘的那种。
她两条腿比例很好,带着肉感,但是又很清秀。
很白,泛着光。
之前他摸过,很滑。
她上面的吊带很短,肚脐露在外面。
尉赤盯着看了一会儿,没说话。
他是个正常男人,长时间没有碰过女人,看到这种场景,不可能无动于衷。
温嘉鱼本来还有点儿困的,看到尉赤过来之后,整个人都清醒了。
她也没介意自己身上穿这么少,直接走到尉赤面前,“你来之前怎么没告诉我一声呀?”
“我吵到你睡觉了吗?”尉赤问。
“没有,原本也打算起了。”温嘉鱼说,“昨天晚上复习得有点儿晚。”
说到这里,她钻到了他怀里,两条胳膊抱住了他的腰。
尉赤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安慰道:“不用太紧张,你肯定没问题的。”
停顿片刻后,尉赤对温嘉鱼说:“今天别复习了,出去放松放松吧。”
温嘉鱼点了点头,笑着问他:“你打算带我去哪里呀?”
“打篮球?”尉赤说,“我可以陪你打。”
“好呀。”温嘉鱼在尉赤下巴上亲了一口,“男朋友越来越上道了啊。”
………
温嘉鱼洗漱了一下,打了个底妆,带着球衣和球鞋跟尉赤一块儿出去。
尉赤带着温嘉鱼到了篮球馆,两个人各自换好了衣服,就开始了。
其实两个人打球并不好玩儿,但确实解压。
尉赤好些年没玩儿过篮球了,有些生疏。
他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竟然被温嘉鱼穿裆过了好几次。
每次温嘉鱼投中之后,都会回过头来,挑衅地看他一眼。
人在运动的时候,肾上腺素飙升,容易兴奋,自然就会做出和平日有反差的行为。
………
尉赤跟温嘉鱼两个人在篮球馆里呆了一整天,午饭都没吃,一直玩儿到了下午四点钟。
洗了个澡,换好衣服之后,两个人才去吃晚饭。
跟温嘉鱼打篮球的时候,尉赤并没有讨到什么好处。
晚上吃的是西餐,温嘉鱼要求的。
吃饭的时候开了一瓶红酒,两个人都喝了些。
喝完酒没办法开车,所以他们找的代驾。
这天晚上,温嘉鱼自然而然地在尉赤这边留宿了。
吃完饭回到家里,是八点半。
到家之后,温嘉鱼先去洗了澡。
洗完澡之后,她仍然是穿着小吊带和內裤就出来了。
尉赤看到她这么趴在床上玩儿手机,喉咙有些热。
他从衣柜里拿了睡衣,转身去了卫生间。
洗澡的时候,他将水温调得很低。
洗完澡出来,尉赤坐到了沙发上。
没一会儿,温嘉鱼出来了。
这一次,她直接坐到了他的腿上,双臂缠上他的脖子。
“你这样让我觉得我不是个女人。”温嘉鱼凑到尉赤耳边,“我把自己送到嘴边了,你真的不吃吗?”
尉赤喉咙一紧,摁住她的后脑勺,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嘉鱼,你别闹。”
“你别告诉我你是第一次啊……”温嘉鱼笑。
“我不想这么快。”尉赤说,“这样对你不好。”
“你想多了,我之前也有经验的。”温嘉鱼动了动身体,“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这种事情……没什么的。”
听到她这么说,尉赤手上的力道加大了几分。
“你确定。”他又确认了一遍。
其实,身体的反应已经很大了。
这一次,温嘉鱼直接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她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伸出舌头轻舔着。
这一个动作,瞬间将尉赤心头的火点燃。
他直接掐住她的腰,将她压倒在身下,反客为主。
同一时间,洛城。
程娆拖着行李箱来到了华悦城。
进门之后,她将行李箱打开,取出了萧野的骨灰盒,抱着它上了楼。
卧室里还有他们两个人一起生活过的痕迹,进去之后,仿佛能闻到他熟悉的气息。
程娆将骨灰盒放到了双人床的另一边,那是萧野平时睡觉的位置。
放下去之后,她脱了鞋,躺在了他的身边。
程娆翻了个身,打开抽屉,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了刀片。
这刀片是她之前面来给他的手动剃须刀里替换的。
那时她也没想到,会派上这样的用场。
程娆拿了刀片出来,将抽屉合上。
她侧目看了一眼旁边的骨灰盒。
过了两三秒钟,她凑上去,低头,在上面轻轻印下一个吻。
接着,她凝着旁边的盒子,嘴唇翕动。
“我马上就来。”
说完这一句,她拿起刀片,对准了左手手腕外侧的动脉,用力地割了下去——
鲜红的血液流出,那一瞬间,她仿佛又看到了他的笑。
她抬起手来,想要去触碰他的脸,却发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沉——
“我爱你,永远爱。”
“你一定要等我,我很快就来了。”
她凭着最后一丝力气说出这两句话,然后缓缓阖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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