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
熊宝贝以为是伍媚去而复返。
她赶紧用手背抹了抹眼泪，抬头，入眼的却不是伍媚。
熊宝贝眼神一黯。
“怎么蹲在门口？
还穿得这么少，宝贝，你……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于少卿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从电梯里迈出，见到蹲在电梯口的宝贝吃了一惊，目光触及她脸上的泪痕，更是微微一怔。
“少，少卿哥，小舞走了，呜~她不要我了，呜~”
熊宝贝一见到于少卿，哭得更厉害了。
熊宝贝只要一想到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小舞了，她的眼泪就怎么也停不下来。
“进去再说！”
室外温度低于10℃，宝贝身上却只穿着薄款的秋天睡衣，小脸都冻得红红的，鼻子上还挂着鼻涕，也不知道在外头冻了多久了。
于少卿拉过宝贝的手，把人拉起来。
熊宝贝的手冰得跟冰棍有得一比。
于少卿心疼坏了。
熊宝贝在外面蹲了太久，腿早就麻了。
于少卿拉她起来时，根本站都站不起来。
“上来。”
于少卿背对着宝贝，蹲了下来。
熊宝贝哭哭咽咽地环上他的脖颈，把头埋在他的后背，还是止不住地哭。
于少卿什么时候见过宝贝这种哭发，心都跟着拧成了一团。
宝贝跑出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关门，于少卿背着宝贝进了屋，关上门，把手中的档案袋放在茶几上，在把宝贝在沙发上放下。
先是打了一盆热水给她泡着脚，又去倒了热水，让她拿在手里取暖。
双脚太冰，在初碰热水的时候，熊宝贝的脚瑟缩了下，倒抽了一口凉气。
“痛？”
哪怕宝贝的声音非常地细微，于少卿还是听见了。
熊宝贝抽了抽鼻子，点了点头。
熊宝贝跑出去时拖鞋都没穿，现在双脚早就冻得没知觉了，冷不伶仃地接触到温水，冰冷的双脚骤然接触到温水，确实一阵刺痛。
于少卿蹲下身，缓缓地握住了宝贝的脚踝。
于少卿掌心的温度透过脚踝传来，熊宝贝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少，少卿哥。”
于少卿握住宝贝的脚踝，拨了点温水洒在她的脚背上。
于少卿要给熊宝贝洗脚，这让熊宝贝有些羞耻。
她不自觉地把脚缩了缩。
于少卿握住她的脚踝，“别动。你看你的脚，冻得都发紫了，必须要用热水促进一下血液的循环。”
熊宝贝低头一看，果然，脚背都肿了，“跟紫色的猪蹄似的。”
熊宝贝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
于少卿：“……”
这话还能让人怎么接？
这话简直让人没法接。
总不至于附和道，嗯，是呢，媳妇，我就是在洗你的蹄子吧？
于少卿只能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拨了点温水洒在宝贝的脚背上，等她的脚背适应了水温，再缓缓地将她的双腿放在水中。
四面八方的温热将熊宝贝的双脚包围，脚上的温度慢慢地扩撒至四肢百骸。
泡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于少卿去拿毛巾过来，给宝贝擦干净脚，就把人给抱回了房间，让她躺在床上，又替她把被子给盖上。
于少卿摸了摸宝贝的手，虽然还谈不上暖呼呼，好歹是有些暖意了。
熊宝贝蹲在外头的时候，光顾着伤心了，也没觉得有多冷。
这会儿坐在软乎乎的床上，盖着暖呼呼地被子，才总算感受到来自身体深处的暖意。
于少卿还替宝贝竖起了枕头，好方便她靠着。
熊宝贝握住于少卿的手，抬头看他，“少卿哥你怎么回来了？下午没上班吗？”
于少卿心想，总算是得到媳妇的关注了，也是不容易。
“我给发信息你没回，给你打电话你没接，不太放心，所以回来看看。”
于少卿揉了揉宝贝的头发说道。
于少卿给熊宝贝雇了出行保镖，换言之，在家里，宝贝是只有一个人的。
即便是湘堤半岛的安保素来做得不错，宋学一天没有伏法，他到底是一天不能彻底放下心来。
熊宝贝一听说于少卿给她发了信息跟打了电话，下意识地就要去看手机，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忘在客厅里了。
“对不起。”
熊宝贝低声道歉。
她又让少卿哥替她担心了。
纵然是虚惊一场，对于少卿而言，再没有什么比宝贝依然安然无恙来得重要。
“小舞来过了？”
于少卿想起宝贝刚见到他时所说的那几句话。
熊宝贝“嗯”了一声。
眼泪在眼眶里凝聚，又有落泪的趋势。
于少卿面露不解，熊宝贝只好强忍着泪意，哽咽地道，“是来过了。
小舞是过来跟我告别的。
她说她要出国了，可能，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说到这里，熊宝贝到底是没能忍住，眼泪再一次簌簌地往下掉。
从小学开始同桌到现在，她都已经习惯生活里有小舞了，可是小舞今天亲口告诉她，她要走了，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于少卿楼主伤心流泪的宝贝，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轻叹了一声，道，“或许，只有对小舞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少卿哥，你，你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
熊宝贝从于少卿的怀里抬起头，瞪着发红的眼看她。
所以，就连少卿哥都知道小舞家里出了事情，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成了那个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吗？
“不许别轻易冤枉人，我知道的未必比你早。”
于少卿一看熊宝贝生气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捏了捏她的鼻尖，去了客厅，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
于少卿没有说谎，他得知梁家出事，并不比熊宝贝早多少。
方怀远那个的性格，一旦决心要瞒什么事，绝对是滴水不漏。
于少卿是接到母亲宋方怡的电话，才知道梁家出了事的。
“你妻子是不是跟梁燕那个女儿走得非常近？
梁家垮了，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出来，不过圈内都已经传开了。
梁佑生会被判死刑。
我听说梁燕最近一直在拿钱活动。
不过梁佑生犯了那么大的事，又岂是钱能够解决的了的。
就连梁燕的第二任丈夫都年前就跟她离了婚，还有她那个继子，叫方怀远是吧？
呵，那对父子可真是对狠角色。
忍辱负重十来年，竟然是冲着倾覆梁家去的。
你要劝你的小妻子也犯聪明一点，跟梁燕的女儿离得远一些，省得被有心人利用，以为你也是梁家那一派，无端遭受牵累。
知道了么？”
于少卿看文件的动作倏地一顿。
宋方怡这几句话透露的信息量实在有些过大。
梁伯伯出了事，而且跟方叔叔还有怀远脱不了干系？
“梁老先生出什么事了？”
“你自己打电话问你爷爷吧，他知道的比我详尽些。
记住，让你的小妻子跟梁燕的女儿划清界限。
我挂了。
你……你工作的时候也要注意身体。”
大概是不习惯说此类关心的话，话落，宋方怡便有些不自在地挂了电话。
电话那端开始传来嘟嘟地忙音。
于少卿握着手机，有片刻的失神。
这段时间以来，他能够感觉得出母亲在对待他的态度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像以往，母亲给他打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每一次基本上都跟少北或者是要一起回老宅探望爷爷之类的事情。
于少卿捏了捏眉心。
仔细想想，母亲的这种变化，好像是从上一次，他替她挡了下那一刀开始的。
于少卿不知道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存在大彻大悟，或许是临界生死的一瞬间，母亲当真顿悟了，想着从今往后要好好地修补母子关系。
只是这种刻意的讨好，到底是，有点令人感到尴尬。
于少卿从万千思绪当中回过神来，给方怀远去了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于少卿眉头微拧。
职业的关系，方怀远很少会关机。
按说新年过后开始上班，大家都会处于非常忙碌的状态，这种情况下，方怀远的电话关机就显得极为不寻常。
没有再继续办公的心思，于少卿跟助理卫展交代了一声，让他有紧急事情再联系自己，就去了方怀远的律师事务所。
事务所的合伙人告诉于少卿，方怀远在年前就请了一段非常长的长假。
于少卿又去了方怀远的住处，不出所料，方怀远也没有在家。
于少卿想起母亲宋方怡在电话里所说的，如果想要知道梁家具体出了什么事，可以问问于老爷子。
于少卿怕电话里问不清楚，亲自回了趟于府。
老爷子早就料到于少卿会来找他问个究竟，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命人把于少卿叫到书房里，亲手交给他一个档案袋，也就是现在于少卿手里拿着的这个。
“打开来看看吧。”
于少卿对熊宝贝说道。
熊宝贝吸了吸鼻涕，打开档案袋。
熊宝贝接过档案袋，心跳忽然有些快速，她有点不知道该不该看这些资料。
小舞走的时候，也没有告诉她梁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出的事，说明她并不想让她知道，她这样，算不算侵犯小舞的隐私？、
“现在案件是还在调查当中，但是结局已经是注定了的了。
这件事牵涉太广，等结果一出，媒体就会报道出来，也不算是什么机密，现在看，只不过是提前获悉罢了。
与其到时候看见媒体添油加醋的报道，不如了解事情最原始的面貌。”
于少卿从宝贝迟疑的动作当中猜出了她的顾虑，他认真地解释道。
既然迟早都会通过媒体知道这件事，而且很有可能还是被加工以后，面目全非的真相，熊宝贝不再有任何的犹豫。
资料很厚，几乎有一个五角钱硬币那样的厚度。
熊宝贝只翻了几页，便已是触目惊心。
在位期间渎职，贪污天价公款，收受巨额贿赂……
全是梁佑生在位期间所犯的事情，都足以判个死刑。
与此同时，也有一大串名单赫然在列，不难想象，在不久的将来，将会有一大批官员被拉下马。
很显然，这是一场政治肃清的运动。
没有一场政治肃清是出于偶然，它的背后必然是政治博弈的结果。
熊宝贝一直以为这些党派之争离她非常遥远，当最亲近的人也被牵涉之中，才明白这样的政治覆灭有多可怕。
梁家垮了，彻底地垮了。
梁燕的房产公司如伍媚所说，已经被政府查封。
梁佑生的两个儿子都涉案其中，未来很有可能也将在监狱当中度过。
两家是彻底地完了。
唯有经商的梁燕，不过是公司被查封，倒是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
熊宝贝一页一页地翻着资料，捏着治疗的手微微地泛白。
“是实名举报。
这是复印件，原件怀远已经递交给警局了。
是爷爷动用了很多的关系，才要的资料。
梁家是不可能再起来的了，甚至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成为这个圈子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小舞应该是跟梁姨一起出国吧？
客观而言，梁姨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国，对小舞是一种最大的保护。
流言可畏，一旦梁佑生的事情被披露出来，墙倒众人推，到时候小舞面对的伤害是不可预估的。
如果换成是我是梁燕，为了能够给女儿一个更好的成长环境，我也会做这种选择。”
熊宝贝没有出声，她仍旧认真地看着资料。
这里头全部都是伍媚的外公，梁佑生违反乱纪的证据。
资料之详细，根本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收集得到的。
这得从多早之前就开始布局？
五六年前，或许，更早，十来年前？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熊宝贝的心中形成……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方叔之所以跟梁姨结婚，就是冲着梁佑生去的？”
这得是怎样的血海深仇，才能令一个男人带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娶一个女人，目的就是为了亲近对方，从而整垮她的家族？
而这个男人又得有多冷血心狠，才能跟一个女人同床共枕十来年，没有生出半点的情分，把这个女人的家族一手推向覆灭？
熊宝贝永远忘不了，她每次去小舞家，方叔叔跟梁姨那种琴瑟和谐的相处场景，曾经让她一度以为，那就是嫁给爱情最好的模样。
可如今，一切都成了镜花水月。
熊宝贝无法想象，当梁姨得知，枕边人是抱着整垮她家的目的而来的那一刻，会是真的伤心。
还有怀远哥……
如果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方叔叔从一开始就布好的局。
那么，怀远哥呢？
他在这当中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他对小舞的亲近跟亲热，也全是报复的一部分吗？
“从现在的结果上看，或许是……但是，我认为，方叔叔对梁姨未必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
于少卿想了想，决定还是客观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如果方叔对梁姨真当一点感情都没有，梁家所有的人都将面临牢狱之灾，又何以，唯独放过了方姨？
于少卿也是看过资料之后，才终于明白，那天在梁家，听见怀远对小舞说的喜欢那两个字，到底需要多大的破釜沉舟的勇气，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怀远明明喜欢小舞，而他跟小舞之间，却始终也没有更进一步。
想来，这些年，他所受的非人的煎熬，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了的。
“是啊，是有感情。只不过比起他当初接梁姨的目的，梁姨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微不足道而已。”
熊宝贝红着眼眶，讽刺地说道。
熊宝贝以前有多喜欢温文尔雅的方行止，现在就又多恨他。
因为如果不是他，伍媚的家不会散了，也不会被逼远走他乡。
于少卿没有说话。
他和宝贝都不是方叔，无法知晓方叔背负了些什么，才做出这样的选择跟决定。
站在第三者的角度，人们很容易就拿着道德跟心中大义去批判他人，但事实上，你我皆不是当事人，很多时候，如果我们处在那样的境地，或许所做的选择未必比对方就高尚得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