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一碧如洗,明媚日光懒懒地落下,令人昏昏欲睡。
传闻中的一品阁则位于闹市之中,与外面的慵散相比,楼里热闹得有些嘈杂。
这是家茶馆,准确地来讲,是一家书茶馆。
在这繁华的王都扶掖城中,一品阁的茶排不上前几,真正的文人骚客也不会来此品茶。
能保证一品阁名声赫赫,屹立不倒的,源于这家茶楼的说书先生——品先生。
据说他不惧权贵,不畏强权,无论出自何处的秘辛故事,只要他有心情,只要听众乐意听,他皆愿评说。
近日,这王都广为流传的故事,无非两桩。
一是当今王上嫡长子靖德王大婚,二是当朝太尉府千金扬言要嫁给王上胞弟木亲王。
而今日,品先生讲的上半段恰恰是靖德王大婚。
“品先生,我们要听太尉府千金的故事,你怎的一直讲靖德王婚事?”
有人不乐意了,毕竟,相较于已成定局的靖德王婚事,已然没有太尉府千金的故事来得新鲜刺激。
对于此人的质问,知情人微微一笑:“你莫是不知,太尉府千金之所以要嫁给木亲王,正是因为靖德王要大婚?”
“胡说,这有什么关系?”
……
茶楼大堂靠窗位置,稳稳坐着两位少女,皆不过十七八岁妙龄。虽行为举止极为低调,但从两人穿衣打扮来看,当是一主一仆,且衣料上乘,不似普通人家。
略微年长点儿的黄衣少女时不时左顾右盼,似乎出现在这里有所顾及。
另一位穿身素色衣裙,除了素白的裙摆上绣着几株红似火的璃梅,衣襟袖口落了花纹,别无他物,朴素的不像话。
未拢好的青丝微挡了眉目,令人看不清她的真实面容。虽着装简单,但她身上,自有股令人无法忽视的淡漠气质。
她抿了口茶,正聚精会神的听说书先生评说她的前尘往事。
听到众人在为这段故事争吵,她扭过头,淡淡地问身旁侍女,“桐夏,我之前,真说过要嫁给木亲王的话?”
被唤作桐夏的侍女点点头,又摇摇头,欲言又止。
自靖德王当日宫宴上请旨迎娶吏部侍郎之女后,小姐一度失踪了整整七日。
七日后的那个大雨夜,被靖德王浑身是血地送回太尉府,之后,又昏睡七日才醒来。
只不过,九死一生醒来后,绝口不提靖德王,也不再随意出入王宫,而是待在府里钻研史书。
而今日,靖德王大婚日,她提出要出来走走。瞒着夫人悄悄出府,竟是到一品阁来听书?
尽管桐夏没有明说,商言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依稀想起了有那么一幕,面对那个男人决绝的背影,她隐约是吼了句,“轩辕云之,倘若你当真要娶她,我就嫁给木亲王!”
她是商言,却也不再是商言。
西泽永耀二十年二月初二,商言魂穿异世,重生于云裳大陆。
二十一世纪,原本属于她的一场婚礼,最后竟变成她的耻辱。而她,更是拜曾经深爱男人所赐,推她摔下楼梯,要了她的命。
她在那个世界死去,来到这个异世,借这具身体重生。
关于这具身体的主人,商惊颜,当朝太尉府的掌上明珠。
半月前,她心心念念的良人轩辕云之当着她的面另择他人为妻。而她愤怒之下动手伤了那女子,被那男人一顿怒斥。
之后,她失踪了七日,为了暗中寻找她,太尉府险些翻了整个王都。
直到,被轩辕云之送回。
轩辕云之对此的解释是,她出去散心,被人暗算,身中剧毒,正好遇到了他。
太尉府的人自然不信这番说辞,一度认为她这番模样与轩辕云之有着莫大关系。
只是,她这一昏睡,又是整整七日。
醒来后,壳子里的人已经换成了商言。
宿主其他的记忆商言倒是继承了,唯独这失踪的七日,她毫无印象。
自然,这七日,成了一个谜。
呵,命运是如何的捉弄人,又是如何的相似。
两个女子,皆是爱错了人,导致赔上身家性命。在这个世界,她不过十八岁啊。
可笑的是,前世的自己,活了二十二年,到头来的结局依旧是亲人抛弃爱人背叛。
醒来那日,她便告诫自己,既然上天给她一次重生机会。那么,这一世,她不负天意,定要为了自己,恣意而活。
一声清脆的醒木声,打断了她的回忆。
商惊颜抬头,儒雅长衫,标准说书先生装扮的品先生,用手势示意大家安静。
“商小姐扬言嫁给木亲王,无非是一怒之下所言。她与靖德王青梅竹马长大,从小爱慕他,面对靖德王的选择无法释怀!而木亲王则是靖德王亲叔叔,倘若商小姐当真嫁给木亲王……”
他的声音珠圆玉润,字正腔圆,听之不免令人心生愉悦。如果放在现代,大抵,将是播音界翘楚。
商惊颜在这听了大半时辰,发现品先生不仅相貌好,声音好,连人心拿捏也出奇得准。比如话到此处,故意停顿,引得听众私下讨论。
他后面还分析商惊颜不可能嫁给木亲王。虽说木亲王妃已过世,木亲王府暂无正妃,但年龄相差太大,太尉大人不可能仍由自己掌上明珠拿终身大事开玩笑。
“不知大家最近是否发现一个问题,商小姐,已经很久没露面。”品先生再次顿了顿,最终抛出一个深水炸弹,“其实,商小姐,已经病入膏肓……”
商惊颜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
“姑娘,太气人了,他胆敢诅咒于你!”纵然桐夏性子沉稳,也容忍不了别人诅咒商惊颜。
她一直陪伴在商惊颜身边,自是知道,她是当真险些……
“没必要听了,我们走!”
嗓音清冷坚韧,令为她打抱不平的桐夏噤声不语。
商惊颜之所以到一品阁听书,无非是想多了解了解这个异世,便于生存。只是,不曾想到,这具宿主的前尘往事,居然成了坊间谈资。
“关于商小姐为何而病,且听下回分解。”敲响醒木,预示今日说书到此结束。
不知何时,台上多了两名手捧铜盘的小厮。
品先生话锋一转,郎朗一笑,“老规矩!现在开始下注,一赌商小姐活,二赌商小姐红颜薄命,撑不过今夜。”
至于为何撑不过今夜,自然是因为今日乃靖德王的大婚之日。
商惊颜起身,正欲离去,听闻品先生这话,才知还要以今日话题开设赌局。
她勾了勾唇,恍然明白一品阁真正赚钱靠得是什么,不由对幕后老板的经营手段心生佩服。
“女人都伤情,肯定活不成了,我压商小姐红颜薄命。”
“我也是!”
……
商惊颜顺势坐下来,不经意间扫了眼台上,发现没有一人押她活。
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问,“桐夏,带钱没有?”
桐夏疑惑地望着起身又坐下的主子,如实回:“带了!”
“你上台去,押我活!并搁上一句话,今日还要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靖德王婚礼上。”顿了顿,商惊颜托腮狡黠一笑,补充了句,“押上你带的所有钱。”
姑娘,这样作弊真的好吗?
桐夏虽然心有微词,但动作麻利,疾步挤上去,掏出钱重重地压在空盘里,并豪气道,“我压商小姐活,并且今日还要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靖德王婚礼上。”
光从钱袋份量来瞧,这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顿时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就连品先生也不由对桐夏频频侧目,似在揣摩此人用意。
“姑娘,你是不是疯啦?”
“这要血本无归啊!”
……
场面有些乱,商惊颜不愿多留,桐夏成功下注之后,两人穿过人群径自离去。
一品阁大门前扒拉着群没抢到位置的听客,出门时,商惊颜被挤了下,不得已踩了络腮脸大叔一脚。
“抱歉!”她微微颔首表示歉意。
“不打紧!不打紧!姑娘小心别摔着!”大叔头一回被漂亮小姑娘道歉,老脸一红,挺不好意思。
等等,他觉得,这姑娘好生眼熟啊。
想了半晌,他突然张嘴惊呼:“刚刚那个,好像就是商小姐呢?”
旁边人听他咋呼,狐疑道,“商小姐?不可能吧,品先生不是说,她重病不起吗?你是不是看错了?”
“好像没有吧?”被同伴这样一问,他也不确定了,因为人已走远。
“姑娘,我们现在回府吗?”
“不!”商惊颜抬手挡了挡日头,遥望着一个方向,唇边带了丝笑。倘若用心看,不光她的目光是淡漠的,连笑,亦是冷冽。
“去靖德王府!”
既然平白无故霸占了她的身体,那理应为她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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