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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还早,沅城正大街街面上还不怎么热闹,一架黑漆平顶马车在道上哒哒缓跑。

赶车的是城东段家的车把式孙巳,里头坐着段家大奶奶闫凤笙,赫赫有名的段家老大段伯烽的原配妻房。

段伯烽如今辖着东四省,是正宗的一方封疆大吏。

沅城人人羡慕闫凤笙嫁的好,而闫氏巨富,也堪配段总督。

马车跑得很稳。凤笙靠着车厢闭目养神,丫头春雁捡着趣事说给她听。凤笙听得并不怎么仔细,思绪跟被风捉了似的,飘飘荡荡没有着落。

又是一辈子了。

上辈子太长太久,久得叫她疲倦无力。

如今还要从头来过。

“……城北新开了家洋布行,叫庆丰号,生意好得不得了,听说买十尺布,就送一盒胭脂。一尺只要九分钱,比棉布还要便宜一分。昨天玉翠让陈溜带了十尺做被面,我看了,那颜色可俏了。”春雁喋喋不休地说着,“四小姐也说,打算明天去北大街逛,顺道去庆丰号看个鲜。奶奶,咱们要不要也跟着去?”

凤笙摇摇头:“再说吧。”

春雁见她恹恹的,像是晚上没睡好,不敢太劝她。

孙巳把马车赶到闫府门口,在下马狮前“吁”地停了马,跳下车。春雁率先撩开车帘下去,再来扶凤笙。

凤笙下车后跟孙巳说:“先把车赶去马房,把礼盒搬去前厅吧。”

孙巳应下,赶着车去了。

大管家蒋老实让守门的仆妇去后院通报,带着人迎了出来。

“姑奶奶回来了。”

“姑奶奶回来了。”

凤笙道:“爹怎么样?叫姜大夫来看过没有?”

蒋老实道:“起早晴姨太太已经让叫姜大夫来看过了,说是旧疾,得慢慢调养。姜大夫还留了张药膳方子,让老爷照着吃,比吃药好。”

凤笙点点头。

俞程礼病在床上,她就直接去了正院。

穿过前厅,进去是个小园子,沿着抄手游廊绕过假山,就是正房。

姑奶奶回来,除了徐晚晴,俞程礼的两位姨太太都整整齐齐等在门口。

跟前世时一模一样。

见到凤笙,大姨太夏宝珍忙慌慌迎上来:“姑奶奶来得可早,一路上担心坏了吧。”

凤笙喊“姨太太”。

二姨太素梅跟着喊“姑奶奶”,看向凤笙的笑容明显很局促。大概是怕凤笙知道,徐晚晴已经搬进正房好长一段日子了。

不料凤笙早已知道。

进了院子,就听到闫凤业在跟徐晚晴闹腾:“凤业,好好吃饭,不许打扰你爸爸休息。你爸爸正病着呢。”

闫凤业道:“不要,不要,我就要爸爸。爸爸陪我吃饭嘛。”

依稀听到俞程礼的笑声。

一家三口非常开心。

蒋老实低着头,跟凤笙赔笑:“姑奶奶不在家,家里如今也就少爷能叫老爷高兴上一阵。”

凤笙不说话,抬脚进了屋。

里头丫头已经报说“姑奶奶回来了”,俞程礼说“赶紧让姐儿进来”,徐晚晴无比喜悦地说“凤业,你姐姐来啦”。

门帘掀起来,闫凤业的奶娘石妈妈,赶上来朝凤笙见了个礼,堆笑道:“姑奶奶可回来了,老爷少爷三太太都念叨您好些日子啦,可把您盼回来啦。”

凤笙侧身让开,静静地看了她两个呼吸,道:“您老糊涂了,我父亲只有一个兄弟。家里可没有三太太。”

她的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眼睛里的光沉得像汪冷玉。

满屋的丫头仆妇,忍不住倒吸冷气。

这……是她们家姑奶奶?

数月不见,竟像变了个人。

怎会如此?

一时便没人敢接话。

俞程礼在里头咳嗽:“人呢?怎么不进来?”

凤笙看一眼石妈妈,往里走。

俞程礼披着长衫,靠坐在床头,见凤笙进来,问道:“来的这么早,吃过饭没有?”

大丫头秋霞搬了个圆凳在床边。

凤笙坐下道:“吃过了。”喊了“三姨太”,“凤业”。又跟俞程礼说,“刚听蒋叔说,姜大夫今早已经来给您看了脉,留了方子。您看,是先吃上一阵中药,还是我请段家那边的二叔伯瑞,带您去省城教会医院做个检查?”

因那句“家里可没有三太太”,俞程礼原本还有些不高兴。听凤笙说要拜托段家,千里迢迢送他去省城教会医院做检查,顿时就心平气和了。

自觉还是女儿真心牵挂他,便道:“老毛病了,先试试姜大夫的方子再说吧。”说着话,脸上不由得也带出了三分得意。

晴姨太太看得在心里冷笑,把闫凤业推到俞程礼怀里,俞程礼笑得更加开怀。

徐晚晴笑着跟凤笙说:“你嫁去段家这几个月,过得还习惯吧?婆家不是娘家,你爸爸一直不放心,怕你在那边受了气,还憋着不肯说。”

她倒是真把自己当成了长辈,只是说的话实在不像样。

凤笙不接她的话,跟蒋老实说:“姜大夫给爹开的方子呢?”

蒋老实把收在盒子里的方子找出来。

凤笙仔细看完,道:“家里的虫草还剩多少?”

“不多了。怕存多得用不完放陈了。”蒋老实如实道来。

“那我明天跑一趟北大街吧。”凤笙把方子递给蒋老实,蒋老实放回盒子里收好。

俞程礼道:“你才刚回来,怎么还往外跑。”

凤笙摇摇头:“您不知道,普通的虫草好买,青海的野生虫草难得。段家跟济善堂做了几十年交易,我去看看,看能不能碰到好的。”

俞程礼道:“还有这样的事?”

凤笙笑道:“可不是,说起来,从前咱们家怕是尽让人糊弄了。”

俞程礼高兴了,笑着说:“还是丫头最知道心疼我。”

凤笙腼腆笑笑。

徐晚晴一时插不上话,便悄悄推了推闫凤业。

闫凤业缠着俞程礼的脖子撒娇:“还有我,还有我。”

俞程礼拍着他的脸大笑。

徐晚晴看得由衷得意。

她知道,俞程礼尽管真心疼爱闫宛留下的长女,却也打心眼里更偏爱自己的儿子。

晚上俞程礼喝了药,觉得身体恢复得不错,本想早点睡,好好养养精神,不料晴姨太太穿着他最钟爱的西洋露肩裙,掀开被子一下钻进了他怀里。

这么美丽动人的人儿投怀送抱,俞程礼自问没有拒绝的定力,便搂着美丽的姨太太,在被浪里好一阵欢乐。

完事后,晴姨太太用柔软丰满的胸,紧贴着他磨蹭:“程礼,那件事,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俞程礼累得发困,迷迷糊糊地问:“哪件事?”

徐晚晴急得推他:“别睡。”

俞程礼很无奈地打了个哈欠,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徐晚晴道:“还能说什么?不就是日昌号跟兴业行那点事嘛。”眼睛里闪着动人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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