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闹钟刚刚鸣叫,电话铃也响了。是奥托教授。
“埃米莉,”他说道,“关于您的挖掘特许权问题,看来还需要一个必要的步骤。委员会的成员们希望了解您计划挖掘的范围。午饭后请来一下,我们一同到安全区走一趟。到时您把您需要挖掘的地点指给我。”
她一下子慌了神:“我一定赶到,但暗堡的具体结构和壕沟、弹坑在花园的准确方位我都不知道呀。”
“您得找个简图,”奥托说,“或者,更好的办法是——您在柏林能否找个比我更熟悉现场的人,让他帮您确定应当在何处挖掘。”
对纳粹建筑有深入研究的福斯特的名字立刻浮现在她脑中。“对,我想可以找到一个。”她说。
接着奥托给她约定了下午在东柏林会面的时间和地点。
为了镇定情绪,她故意放慢工作节奏。
她先洗个淋浴,清醒一下头脑。尔后穿起工作服——一件红色棉布衬衫外套一条蓝斜纹粗布连衣工装裤。又向餐厅的房间服务处订了早饭,这才给福斯特挂电话,准备详细、准确地了解元首暗堡。
接通他的房间,但无人回答。他一大早就出去了。可能整天不会回来。她很失望,不知再找谁好。
她忽然想起曾经当过一段党卫军卫兵的福戈尔。正巧福戈尔在家,他接了电话。她对他说明了今天下午的任务,称此行是完成她著作的关键,为了做到精确无误,需要他的帮助。
“我很高兴陪您走一趟,”他说,“我把我的简图带上。”
“我有汽车和司机,两点半去接您。”
“我做好准备等您,这种考察会令我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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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兰波把梅塞德斯牌轿车停在东柏林尼德基尔希纳大街上的一堵高墙附近,埃米莉看见奥托教授正立在安全区入口的电子门旁的卫兵室前,他身后停着一辆吉普。他热情地迎接了埃米莉,却以多疑的目光打量起福戈尔。埃米莉马上进行介绍,她称福戈尔是元首暗堡的党卫军保镖和希特勒焚化与入葬的佐证。
奥托将埃米莉搀进吉普车的后座,又冷冷地送给福戈尔一个眼色,让他自己向里钻。奥托以老年人少有的敏捷动作,一个箭步跨入吉普车前门,在身着军装的司机旁坐下。“直开元首暗堡。”他用德语命令道。
吉普缓缓开过电子门,两名德国士兵向奥托教授敬礼。他们走上一条土路,经过几段护有尖桩的小道和一个有人把守的嘹望塔,一步一步接近那座大土堆。埃米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这椭圆形土丘,二十来米高,里面掺杂着破砖碎石,赫然耸现在他们眼前。
吉普突然停下,他们全部下车。
“到地方啦。”奥托以轻蔑的口吻宣布,“希特勒的地下墓穴。怎么样,您认得出来吗?”他讥讽地诘问福戈尔。
福戈尔不自在地站着,一边调整他的助听器,一边朝四下张望。埃米莉看看他,脸上露出不放心的表情。福戈尔戴的是一副着色眼镜,仔细查看手中的纸,埃米莉瞥见那是一张暗堡和相连地段的简图。他脸上突然闪出光彩。他的手从土堆一端向南一挥在空中画出一条线。
“我肯定新总理府就坐落在这个方向,沿伏斯大街伸展五分之二公里。”他说道,又征求奥托的支持,“我说的不错吧?”
奥托微微点一下头,说,“对的,原来是这个位置。”
“那么,剩余的闯题就简单了。”福戈尔信心倍增。“我们接着就能找到旧总理府。这样——”他开始绕着土堆转悠,“来,跟我走。我把元首暗堡的确切地点指给你们看。”
绕到土堆背后,福戈尔停下脚步,等待另外两位赶上来。他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几十年前。
“你们现在到了新总理府的仪典场,你们拜见希特勒,便通过一条长长的隧道走进我们身旁的旧总理府,再走下一座环形楼梯,来到三扇由钢筋加固的大门前,其中第三座门由两名党卫军战士把守。走出这座门就到了元首暗堡的平顶上。”
福戈尔又让自己回到现实中来,他跑到一段残破街道的路沿石那里,数着步子朝回走,走到土堆前站住。
埃米莉赶到福戈尔身旁。“元首暗堡是何时启用的?”她询问。
“上面一层,即旧暗堡,是一九三六年在旧总理府及其花园下面挖掘修建的。当时不到九米深。一九三八年希特勒下令扩建。一九四三年战场优势开始逆转,希特勒加固了这座暗堡,最后在一九四四年他又下令,在原有暗堡的底下营造了第二层更深的暗堡。”
“入口在哪里?”埃米莉问。
福戈尔用脚尖在草地上划出一条线。“就在这里,下面有一小段进入暗堡的水泥阶梯。上层有十三个小房间——每边六间,中间是个大餐厅。这些房间用作仆人住室,干柴和食品储藏室,酒窖,纳粹官方通讯社,即德意志通讯社办公室,收听BBC新闻广播的无线电收音室,以及希特勒的素食厨房。”
“怎样才能进到下面一层见到希特勒呢?”埃米莉问。
福戈尔从土堆的一端攀登上去。“这里有一座十二级台阶水泥楼梯,又弯又陡,直通底层。请跟我来。”
埃米莉爬上土堆去追福戈尔,奥托待在原地未动。
福戈尔再次察看手中的图,他拍一下脑袋,走到土堆右侧缓缓前行。“底层总共十八间狭窄的小屋,绝大部分粉刷成灰色。走廊长十四米,宽大概二米七,墙壁有木镶板,墙上挂有小型的意大利油画。”
福戈尔引导着身后的埃米莉,迈着慢步边走边说:“这是锅炉房。下面是马丁·鲍曼的办公室,后头是电话总机。再下去是约瑟夫·戈培尔的办公室,后面是希特勒私人医生的寝室。现在再看最重要的部位,走廊的左侧。”
福戈尔在土堆上原路返回,然后向左跨出几步。“我们脚下是大澡堂,三间厕所和狗窝。下面是爱娃的穿衣间,厨房和她与希特勒共用的浴室。”福戈尔又走出几步停住说:“这下面是希特勒的私人房间:包括他与爱娃共赴黄泉的起居室,夹在起居室与走廊间的等候室,卧室,小型地图间,以及走廊侧对面的会议室。”
“好。福戈尔先生,”埃米莉说,“您说过希特勒和爱娃自杀后,他们的尸体被抬入走廊,又被抬上一个通向花园的阶梯。你能不能把这个楼梯井的位置指出来?”
他走到土堆正面。“这里,从会议室拐过一个弯,此处有四段水泥阶梯,从暗堡底层一直通到最高处的特别紧急出口。再通过地面上的一座长方形通廊便可进入总理府花园。来,我指给您看。”
福戈尔小心翼翼地爬下土堆,来到旁边的草地上,他等着埃米莉跟上来。
“紧急出口在这儿,”他说,“大概在紧急出口和圆形瞭望塔的中点有一条小型防护沟,实际是个浅壕——距您站的地方一米多远,就是在那里焚烧的。”
“尸体的埋葬处呢?”
“请您略略向右转身。向前步量三米。好,掩埋尸体的弹坑就在下边。”
“谢谢您,福戈尔先生。”埃米莉发现奥托教授早已站到自己身边,便望着他的眼睛问。“您都听到了吧?他讲的是否合理、准确,您说说看。”
“根据我掌握的情况看,您朋友的测定分毫不差。”奥托说,“他的记忆力还很好。”他把埃米莉拉到一边,又说:“现在,您可以确定挖掘的地点了吧?”
埃米莉肯定地点点头。“三个施工点——浅壕、弹坑和与希特勒套间相对的一部分土堆。”
“我将提请委员会批准。不过,一旦获得特许权,请接受我的一点忠告。”
“您说。”
“您要对挖掘的目的严格保密,绝对保密。只有这样做才有利于您的成功和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