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轻悠想起顾安澜半路上的那个短信,问道:“你半路上,是给阿基发短信准备这个?”
顾安澜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与其在外面受冻看别人的,不如回家裹着毯子自己来放,你觉得呢?”
姚轻悠挑眉:“有道理。”说完便去挑选自己想要第一个放的烟火。她仍然看起来接受得理所当然的样子,但是其实心里,是有了感动的。她已经对顾安澜如此了解,她相信,他对她的感觉,是有了进一步的转变,或者说是加深的。
等调好了几个,顾安澜适时地走了过来,递上打火机。
姚轻悠问道:“你让我自己来点火?”她很显然不愿意,转头便想叫阿基或者找一个仆人来。顾安澜看她眼睛往四周看,便明白了她的意图,于是说道:“自己点燃的,才是最好看的,你不觉得吗?”
姚轻悠冷哼道:“顾少的道理还真的是一套一套的。”嘴上这样说着,却还是接了打火机过来,将自己看中的几个一一搬到离座位比较远的位置,彼此分开来放。
虽然以前见到过别人点燃烟火,但是姚轻悠是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的,所以也是有一些胆小。第一次,她先打着了火机,慢慢慢慢地伸手将火机靠近其中一个烟火,但是手还没有伸到地方,那微弱的火苗已经被风给吹熄了。姚轻悠没有放弃,第二次,将手伸到该点燃的引线位置,才打开火机,但是由于头离得太远,看不清引线的位置,所以火苗一直接触不到引线。
一旁的顾安澜饶有兴致地看着,嘲讽她道:“姚轻悠,你似乎也就最适合做一个花瓶了。”
听了这话的姚轻悠心里来了气,放开了胆子,靠近烟火,啪的一声打开火机,点燃了引线。但她不晓得要马上跑开,看她动作迟钝的样子,顾安澜吓得连忙跑过去将她抱到安全的位置,几乎就是在离开那个位置的一瞬间,第一朵烟花上升到空中,绽开。
顾安澜皱紧了眉头,冲姚轻悠吼道:“笨女人!这个时候要跑开都不知道吗?”
显然姚轻悠也被刚才的情况吓到,脸上褪去了许多平日的孤傲,而是一副明显受惊的神色,良久,她才反应过来,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她没有冲顾安澜发火,而是故作镇定又有几分心虚地说道:“我知道了,下次注意。”
顾安澜夺过她手中的打火机说道:“没有下次了,我后悔我刚才的决定。”
说着,不等姚轻悠反应,便叫来了不远处的一个仆人,交代他按顺序点燃那些烟火,便拉着姚轻悠的胳膊将她拉回了躺椅上躺好。姚轻悠也觉得自己不能再进行这么危险的活动,于是听了顾安澜的话。
烟火迸发的声音让整个顾宅都热闹起来。以前时候,顾宅是一种庄重宁静的存在,每一个人,进了顾宅,仿佛呼吸都要小心翼翼,说话也都是轻声细语。这一切,不仅仅是因为顾宅本身的古朴大气,而且更是因为顾宅的主人——顾老爷子的性格是喜静不喜动的。
而今夜顾宅有了例外,那满天的烟火,绽放的那般美丽,顾宅也跟着年轻起来。
姚轻悠转头去看顾安澜,他安安静静躺在椅子上,依然是那个面无表情的样子,嘴角微抿,仿佛真的全身心都被天上的东西吸引。
姚轻悠提高了音量,对顾安澜说:“顾安澜!”
听到姚轻悠叫他的顾安澜转过头来,以询问的眼神看着她。
姚轻悠见他有反应,继续说道:“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顾安澜却伸出手指了指耳朵,示意他没有听到她的话,然后继续转头去看烟火。姚轻悠见他如此,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有些事情,不管是或者不是,都不适合一而再再而三的确认。对方的心里,也是有自己的答案的,不必逼他说出自己此刻或许还不愿意说出的话来。
而且,姚轻悠,是有自己骄傲的人。她有绝世容貌,只要一招手,立马会有大批的男人来为她献殷勤。就算,她心里依然没有对顾安澜彻底绝了感情,但是也不代表自己要像蒋承翊那样如此放低姿态。
爱,便是平等的。若他真的爱,自然有开口说出的一天,不必自己再反复去问。
看着那些烟火绽放又熄灭,不知为何,顾安澜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也是如烟火一般的女人啊。那么美丽地绽放过,又那么,悄无声息地凋零。
烟火照亮了大地,也照亮了姚轻悠美丽的脸。她不知道,此刻的顾安澜,正转过头来,端详着她的脸庞。
她如烟火绽放般明艳,但是绝对不会,如烟火般,只绽放一次就陨落。
“小姐,您站住,您不能进去,小姐!”门口忽然响起来保安的声音,声音很大,在烟花绽放的声响包围下,也听得清。
一直在暗处的阿基连忙上前来保护两个人的安全,恍惚中,有一个人影踉跄着跑来,身后是追逐的保安。
是郭洛然。
顾安澜示意阿基可以先下去,郭洛然拼命地跑了过来。她浑身瘦的只剩皮包骨头,原本根本跑不过保安,想必是拼尽了全力。但还未跑到两个人跟前,便已经被保安抓住。觉得自己失职的保安将郭洛然押了过来,连忙请罪:“少爷小姐,对不起,是我失职,我马上把她轰出去。”
姚轻悠开口说道:“不必了,你先下去吧,让她留下。”
听了姚轻悠的话的保安连忙放开郭洛然退了下去。顾宅里的每一个人,都早已学会严格遵照主人的命令,不会问为什么,只会想做什么。
失去了保安大手支撑的郭洛然终于体力不支,倒在地上。但她没有放弃,四肢并用地爬到姚轻悠面前,泪流满面,抓着姚轻悠的腿哭喊:“顾小姐,我求求您,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我对您说的话。求您放过周家,周家不能倒,求求您,停止收购吧,周衫墨不能失去自己的事业,求您了。”
顾安澜看着郭洛然丝毫不要自己尊严的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来。姚轻悠没有那样的情绪,只是双眸依然冷冰冰,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来。
姚轻悠再次记起那件往事。那件事,就像是骨中的刺,心中的刀,每每想起,便撕心裂肺地疼。有的时候,午夜梦回时,姚轻悠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还停留在那一天,是不是,依旧还是那个无依无靠,无助孤独,尊严扫地的卑微女孩儿。
她的母亲,原本是她生命中唯一的依靠,原本她以为,她们母女二人会相依相伴到老。可是老天连这种幸福的权利都不给她。
她想起母亲那日的车祸来。那个给了她那么多那么多的爱的女人,只是因为该死的车祸,就那样倒在血泊中。她尖叫着求救,哭喊,混乱之下手机竟然丢了,她跪着求路人给医院打电话,终于有人打了电话,叫来了救护车。
她以为有希望了,母亲还会醒过来,却被医生通知说,需要一大笔的手术费用。然而,母亲虽然是妓|女,平时奢侈惯了,没有留下什么财务。而她平时零花钱虽多,但是比起手术费终究是九牛一毛。
她一路哭着,顾不上擦掉眼泪,跑回家里,翻箱倒柜,把所有的钱都准备出来,然而却仍只是冰山一角。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给她生命的男人。她冲出家门,跑到郭家。是郭洛然开的门,她看到姚轻悠狼狈的样子,满脸鄙夷,问道:“你来干什么?我们家不欢迎你。”那时候的姚轻悠哪里顾得上回答这样的问题,想都不想冲进了客厅。
姚轻悠冲进客厅,看到那个人之后就跪了下来,苦苦哀求他给自己为母亲付手术费的钱,那个人却只是皱着眉头,不发一言。那时候的郭洛然真的是骄傲啊,她那么冷酷无情,拎着那时候瘦弱的姚轻悠将她拎到了门口。
姚轻悠哭喊着,请求他们让自己的母亲活命,却只换来郭洛然一句:“那个狐狸精,死了正好。”然后把姚轻悠踹出了门。
或许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姚轻悠明白了,有的人,即使你哭泣,她也不会给你同情。所以后来的姚轻悠,见过了郭洛然太多次哭泣的时候,却仍然对她没有不忍。
走投无路的姚轻悠,一路跌跌撞撞到医院,医生说,她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忍受着痛苦,最终,也没有逃过命运的嘲弄。姚轻悠已经哭不出来,眼神呆滞,一步一步走到母亲的身旁,她不敢,不敢掀开那完完全全遮住母亲的白色床单。她只是抓着床单的一角,哭尽了眼泪。
姚轻悠回想起那天自己几乎被全世界抛弃的痛苦,再看看眼前郭洛然那般悲戚地哀求她放过周衫墨,她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原来,所有别人欠她的债,她都可以让人用另一种方式偿还。当初她跪倒在郭家苦苦哀求,而现在,郭洛然跪在这里,凄惨悲凉的样子。
姚轻悠冷笑,伸出纤长的右手,用食指轻轻挑起郭洛然的下巴,她的美艳,越发衬得郭洛然卑微如尘,她说:“你,想让我放过周衫墨是吗?”
郭洛然连连点头。
姚轻悠冷哼一声,说道:“不,我不放过他。”
听了这话的郭洛然如失去了最后一根稻草,呆呆地看着姚轻悠和顾安澜,一直摇头,嘴里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姚轻悠不再看她,招手让保安过来,毫不留情地说道:“把她丢出去。”说完头也不回,走进了屋子,只留给郭洛然一个美丽的背影。
顾安澜没有插手这件事情,像看戏一般看完全程,然后和姚轻悠一起走了进去。客厅的门随后关住,只留给郭洛然一片冰冷。
烟火还在继续,刚才的热闹,现在在外人听来,那烟火绽放的声音,满满都是对郭洛然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