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上头还有年号,竟是康熙爷年间宫里的碗。
丘巴子连忙朝前面看去,哪还有那乞丐的影子。
要知道,这宫里内务府的物件儿,寻常人见都见不着,更别提落在了民间一乞丐手里,内务府的瓷器,有残损的,全部砸碎深埋,宫里头不用的,也都砸碎了烧毁。
但八国联军打进京城那会儿,宫里流出来不少东西,这物件儿也许是那时流出来的吧。
也有可能,是那乞丐自个儿家传的,当年康熙爷常会赏一些东西给手底下的功臣,看那乞丐的谈吐气度,怕是祖上也阔过。
捏着碗定了定,丘巴子叹口气。
如今旗人几百万,多少龙子龙孙,过的不如一条狗。
哎,或许这大清,真的要完了。
将手里的瓷碗捏着,丘巴子走向胡同当,就准备往里头闯。
胡同当正门上挂着一牌匾,上书“济民”。
那两个小厮伸手拦住丘巴子:“爷,您是当物还是找人?”
两个小厮很客气,但手上却丝毫没动弹。
“我来……当物!”丘巴子想了想道,这地方进去了可不容易出来,需有些东西能拿得出手,但是他手里这黄瓷碗,在外头不好亮面儿,容易被衙门的差役给逮咯。
“您里边儿请!”
听说是来当物,两个小厮恭恭敬敬地让了开来。
丘巴子深吸一口气,往里面走去。
胡同当外头是一道道木栅栏,从栅栏中走进去,迎面就看到了一排高高的柜台,墙壁两边,挂着几块儿告示。
丘巴子看了看,这告示是:“失票无中保不能取赎”“虫蛀鼠咬各听天命”……
当铺柜台很高,他踮起脚仰起头也看不到上头坐着什么人。
倒是在柜台边上,有一张太师椅,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坐在那里品茶,这老者戴着一副眼镜,看到丘巴子进来,也没说什么。
不过,旁边立即有茶供迎上。
“爷,您当物?”那茶供问道。
丘巴子点点头,左右打量了一下,这么看来这个胡同当和普通的当铺没什么区别,
“不知您当什么物件儿,金银还是旧物?爷,我们这儿有规矩,神袍戏衣不当,旗锣伞扇不当,低潮手饰不当……”茶供学徒不卑不亢地道。
四九城里人多,权贵也多,人不可貌相,尤其是做当铺这行当的。
“我当……”丘巴子还没说完,身后有人打断。
“你那东西,这胡同当怕是不收!”
这声音很熟悉,丘巴子回头一看,是孔先生。
孔先生被两个小厮很恭敬地迎着,往这里来了,不过看孔先生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
“怎么,我这东西就不是宝贝?”
丘巴子哼了一声。
孔先生摇摇头,看了看周围的柜台,道:“非也,非也,因为你那东西是冥物,斗里出来的东西,都叫冥物,这天下百当,唯独不当冥物。”
丘巴子愣住,正想反驳,却看到孔先生对他摇摇头。
“孔先生,不知今日来,是有软货还是硬货?”柜台上,传来一个沧桑的声音,虽然看不到人形儿,但听声音,那人年岁应该不小。
孔先生左右看看,对那白发老者点点头:“带毛的挡风,裹瓤子的圆子,另外还有一幅彩牌子!”
高柜台上的人沉默了片刻,道:“是斗里的?”
孔先生摇头:“并非是,孔家旧物!”
一边的丘巴子哼道:“你姓孔的拿来的东西,都带着一股尸臭,跟斗里的没啥区别。”
孔先生瞪了丘巴子一眼,道:“怎么样,收不收?”
柜台里的朝奉咳嗽了一声,一边的茶供立即端过来一个托盘。
孔先生也没含糊,从自己身后的聚宝盆拿出来一样东西,这东西带着一股古怪的味道,是一件袍子,似是真皮的。
袍子里有一枚珠子,晶莹圆润,闪烁着淡淡光泽,上面裹着一层漆皮。
另外一样东西,居然是一副短轴的古画。
丘巴子伸手想要翻起来看看,但孔先生没给他机会,将东西放在托盘里,双手托着,高高举起,放在了柜台上。
那柜台中的人没有第一时间接过。
“太岁皮,旱魃珠,寻墓图?”
柜台里的人声调儿高了些。
“对,这几样东西是什么来头,我不必多说吧?”孔先生个子高,不需要踮脚,但需要一直举着手里的托盘。
丘巴子疑惑地嗅了嗅,道:“太岁皮,那不就是,粽子皮?”
所谓的粽子,是盗墓的行话,意思是僵尸皮。
而孔先生手里的这张太岁皮,外面还裹着缎子,应该是能穿在身上的,那颗包漆的珠子,瞅着像是东珠,在以前大户人家都会给死人嘴里含一块儿,称为口含,而另外那副画……寻墓图?
那不就是古墓的地形图么,这解家有《寻金图》,孔家也有,孔家作为盗门魁首,几百年积累,岂能没有一点底蕴,随便拿出来一幅图,里头都有龙脊背。
可是,丘巴子仔细想了想,这孔家人也真是毛病,将僵尸片刮下来做成一件儿衣服,这是作甚?
莫非,这太岁皮有独特的作用?
“这东西,是冥物,我们不收!”
柜台上的人还是没有接受那托盘,过了一会儿道:“你这东西,应该去古玩铺子,我倒是知道一处不错的档口,前门的解记,这些日子很出风头。”
孔先生又摇头。
“这东西是从斗里出来的冥物,但已经过了百年,按照你们这当铺的规矩,它也不算是冥物,活人使的,能算冥物?”
柜台上的人沉默。
孔先生也不说话,继续举着托盘。
“真是耶噪,看我的!”
丘巴子自己去茶供那拿来了一个托盘,将自己得的那碗给举起,放在了柜台上。
柜台上有声响,明显有人动了动。
“烂碗一只,口溜底残,边描野鸟,不堪大雅。”柜台上的人看了一眼后,唱名儿似的喊。
“那你到底当不当?”丘巴子哼道。
柜台上有人将托盘拿起,丘巴子手一松,踮起脚来看,应该是柜台里的朝奉将东西拿去打眼了。
“可当二十两!”
柜台里的人道。
“二十两!”丘巴子差点从柜台上跳起来,他以前没阔过,不知道这当铺里头水深,这当铺的规矩是入门砍一半,上柜去三分,朝奉一掌眼,只得一份银,意思是本来价值十两银子的东西,进入们的一刹那,就被砍了一半的价格,只价值五两了。
上了柜台,那就又得去三分价值,五两就变成了三两半。
朝奉再一看,最后只能当一两银子。
当铺口,朝南开,没物没宝别进来,这当铺可真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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