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解蛊要整整一天时间,而且这中途得我在床上静坐,不能轻易挪动?”
楚云深沉吟了片刻,反问道。
盈景景没能明白楚云深的用意,听到楚云深重复了一遍之前她说过的话,还是顺其自然的点了点头。
“那我暂且不解。”
等到盈景景的答案,楚云深毅然拒绝了盈景景的提议。
盈景景知道楚云深的用意,她本想多劝,可是看到楚云深这副痛苦难堪的模样,她终是闭上嘴忍住了所有。
“潇潇的事,当真不是我做的。我确实把她放在万蛊阵里了,倘若我骗你,定将遭受五雷轰顶。”
盈景景想了很久,还是对着楚云深信誓旦旦的发了毒誓。
楚云深不在意的摇了摇头,只是淡淡道:“无需如此,我知道不是你。”
他的心思现在根本不在这里,说话时也不过是另外一种应付而已。
盈景景知道楚云深正在担心程潇潇,想到此事归根结底还是因她而起,她思前想后,突然灵光一动,想到了些什么。
“有了!我可以让墨曜去找。”
盈景景猛地拍手,并且当机立断赶紧对着空中曲起食指,放在自己的唇边吹了一声口哨。
在等待墨曜出现的时间内,盈景景十分耐心的对着楚云深解释道:
“墨曜跟潇潇能产生共鸣,它和潇潇身上的宝函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所以只要让它出马,定能找到潇潇的所在之处。”
楚云深将信将疑的看了盈景景一眼,不过转瞬之间,一道黑影直接俯冲到两人面前,并且十分嘚瑟的围绕着盈景景飞了一圈。
“别闹。”
盈景景严肃的朝着墨曜喝道。
等到墨曜飞到了她的肩头上,盈景景才放低了声音,对着墨曜的脑袋边小声叮咛着。
她的声音虽轻,楚云深却也能听得个一清二楚。
知道盈景景与墨曜的谈话内容没有异样,楚云深眼中的打量才逐渐收回。
盈景景交代事宜的速度很快,不消片刻,墨曜再度从盈景景肩上飞起,它在半空中依依不舍的飞了一圈,又示意盈景景他们跟在它的身后。
盈景景对着楚云深看了一眼,打算从楚云深这里咨询一些意见。
感受到视线的注视,楚云深收回眺望天空的视线,侧过脸对着盈景景点了点头,两人便跟着墨曜如此一路往前,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走去。
两人离身后的废墟越来越远,很快从废墟的位置看去,远去的两人便只剩下了看不清楚轮廓的小黑点。
楚云深他们还在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天空中的墨曜一路飞飞停停,偶尔也会落到盈景景肩头撒娇,不过大多数时候都会被盈景景一个眼神或者几句简短的话吓退。
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荒漠,黄沙弥漫。
雨早就停了,天空现在是一层不染的白色,白得就像是未被雕琢的丝绸织锦。
还有带着湿意的风偶尔拂面,天气还没有完全热起来,太阳也没有出现,这倒是根本没有恢复还阳荒漠原本的状态。
回想昨夜,楚云深虽然知道那道蓝衣身影很有可能不是程潇潇,可是他的心里还是不受控制的被牵动,情绪根本无法按捺。
他没办法去想没有程潇潇的日子,就像盈景景问他时,他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出那个答案。
那个时候楚云深便知道,程潇潇已经不知不觉在他心中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他甚至在这短短的一夜包括现在,在脑海里回想程潇潇的模样不下千万次。
程潇潇的一颦一笑,程潇潇的喜怒哀嗔。
那个女子,总是那么的色彩鲜艳,以至于她来到楚云深的生活中后,连带着闯出了一片浓墨重彩。
此时如此惬意的情景里,楚云深却始终无法展眉开心颜。
这样的天气,也是程潇潇最最喜欢的啊。
她可以懒洋洋的扯着楚云深的衣袖睡上一整天,有时候可能还会小呼噜不断,严重的时候更是口水泛滥。
想到那时候狮子猫咂嘴的模样,楚云深的眼底禁不住浮起一片笑意来。
只是这笑意很快被痛色代替,他原本嘴角好不容易牵出的弧度也迅速下垂被拉回低谷里。
盈景景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楚云深身后,跟前男人乱了的气息随风掠过,引得她频频抬眼。
“殿下……”
“无需多言,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想与你有过多攀谈。”
男子的话冷冷清清,被风吹得支离破碎,却准确无误逐字逐句都传到了盈景景的耳际。
盈景景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想到会从楚云深口中听到如此直接的话。
总是不动声色,不显山显水的靖王殿下,难得如此坦率的表现出对一个人的厌恶,这样的场景着实有些令人忍俊不禁。
果然,片刻过后,‘噗嗤’一声,盈景景毫不意外的发出一阵轻笑。
楚云深的后背微微有些僵直,不过还是没有回看。
感受到这一切变化的盈景景,原本还稍微有些收敛,此时却笑得更为大声了几分。
原本在半空中带路的墨曜也来凑热闹。
它看到盈景景开心的模样,也兴奋地一个俯冲飞了下来。这次墨曜倒是没有惧怕楚云深,或许是一时兴起没有考虑到那么多。
墨曜牢牢抓住了盈景景肩头的衣裳,双爪来回搓动了几下,不过几秒后它又好似不太满意的样子。
它再度扑腾翅膀,这次不再停在盈景景身上,而是围绕着盈景景开始了一圈又一圈的环绕飞行。
盈景景不似往常一样对着墨曜呵斥,也可能是完全没有顾上吧。她用袖子掩住了自己的嘴,索性停在原地弯下腰来大笑不止,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笑着笑着她的眼角沁出了一抹晶莹,她却浑然不知般仍是维持着这个动作。直至楚云深都停下来脚步,在前方不远处回了头,盈景景都没有止住声响。
楚云深的眼神凉凉的扫在盈景景身上,那分外漆黑的眼眸中满是不虞。盈景景则捂着肚子尝试着深呼吸了好几次,却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她蹲在地上仰面看着那逆风而立的黑衣男子,透过朦胧的水色眯着眼笑道:
“我这就好了,这就好。”
言语间,盈景景的笑声渐缓,她一边笑一边喘着气,捂着肚子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直到楚云深的黑靴子在沙漠松散的黄沙上都已经反复踏了几步,盈景景才堪堪止住了她的笑声。
她眉眼间的笑意还未褪去,嘴角保持着那个上扬的弧度,盈景景缓缓直起了自己的身子。
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湿润,她吸了吸鼻子站定在那里,目光灼灼看着楚云深:
“殿下,你说他会挂念我吗?”
盈景景刚才笑了很久,现在声音听起来有着些许的沙哑,被风中的黄沙席卷后挟裹着一股子苍凉之意。
直至黄沙都被风吹散,又被新吹起来的沙子替代,她对面的楚云深都只是定定的与她对视着,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盈景景脸上的笑意逐渐褪去,最终徒留眼中那一抹仅存的希冀,倔强着不肯退散。
原本被盈景景笑声吸引的墨曜也不再在她身边盘旋,感受到这两人间的奇妙气氛,墨曜早早一个回旋返到了自由自在的蓝天之中。
风起,云动,黄沙漫漫。
不知何时太阳偷偷从云层中探了出来,将沙漠中仅剩的那丝缕阴霾照散。阳光下这些沙砾反射出七彩的光芒,一闪一闪的,分外绮丽。
透过层层黄沙,盈景景火红色的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楚云深眼前的景象逐渐恍惚,面前那双倔强的双眼也被记忆中的那双大眼睛所掩盖。
不知是哪种情绪作祟,楚云深薄唇轻启,终是从唇齿间溢出一句轻吟:
“盈老板此等绝色,他会难以忘怀的。”
得此一句,黄沙后面的盈景景终是溢出了往日里的笑容。不过她还是玩着自己鬓边的头发,歪着脑袋娇嗔道:
“奴家明明姓冉,单名一个颜字,哪里认得什么‘盈老板’、‘金老板’的。”
楚云深说完便皱起了眉,这会更是紧抿着薄唇,好似眉宇间还有着一丝懊恼。他瞬间收起刚才的松动神色,面无表情转过身去,淡淡抛下一句:
“走了。”
下一秒男子轻掠衣袍,自顾自已经走得好远。
沙地上很快只剩下盈景景一人,还有四下乱窜的风沙野蛮的灌进她宽大的衣袍之间。
盈景景极为有耐心的将这些衣料抚平,看着远处那道肃杀的背影,脸上的笑意也愈发真切了起来。
后来的程潇潇不知道从哪里听闻了这件事,一直到好些年过去,还能每次都揪着这一点跟楚云深吵个不停,闹得个底朝天。
谁让楚云深要突如其来当什么人生导师,那么善解人意,要是程潇潇在场,她定要补充一句:刚才我们家深深说的都不是肺腑的话,全是废话。
介于程潇潇此时不在,事后又很会造势,楚云深总是被拿捏得死死的,被签订了无数个不平等条约。
至于盈景景,这短暂的片刻,已然成为了她那为数不多的暖色回忆里最熨帖她内心的那一部分。
盈景景原本只是出于互帮互助,给楚云深卖个人情帮忙解了‘殇情蛊’。她万万没想到蛊毒三番五次没能解除,适才更是还能牵扯出这样一番对话来。
天空中的黑影子局促不安的发出了小声的嗥叫,沙地上远去的黑影则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盈景景被阳光晒得很烫,她的皮肤微微发着热,看着那再度停下的身影,蓦然自言自语道:
“或许我穷极一生都找寻不到我真正想要寻到的东西,不过好在还能亲眼目睹别人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