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潇潇愣住了,眼里满是怀疑。
“我,我不会看错的。”见到程潇潇的眼光,韩咩咩立刻说道:“也不可能认错,堆积如山的尸体,就在那屋子里堆放……这,这块布就是从那里捡来的。”
程潇潇一愣,瞥了眼韩咩咩手里的布条。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你……还看见什么?”半晌,程潇潇才问。
“只有尸体。”韩咩咩道:“血流成河……我,我当时真的吓坏了,但是我……我看见了楚云深。”
“……你说,楚云深?”程潇潇一愣。
“变成了尸体?”她觉得这句话说出来有些匪夷所思。
“是。”韩咩咩却点了点头。
“不,不可能,”程潇潇往后挪一步:“你看错了。”
她一口咬定。
“可……我去了两次……”
“去三次也是一样,你看错了。”程潇潇面无表情,重复道:“这不可能。”
“你为什么不信?”韩咩咩吃惊的看向程潇潇:“……潇潇,我知道你内心里现在很痛苦,但是……”
“不不不。”程潇潇脸色惨白,双眼闪动,但是仍旧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崩溃,只是摇头:“咩咩,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是我百分之百可以肯定,一定是你看错了。”
被程潇潇如此笃定地反驳,韩咩咩也有些懵了。
“不止我看见了,还有连雪。”韩咩咩扯了扯连雪的手。
“她?”程潇潇一瞥连雪,笑一声,道:“连雪姑娘,你认识楚云深么?”
连雪一愣,摇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是他?”
“我……”
“你有见到尸体的“脸”,“身体”,“躯干”以及“其他特征”么?”程潇潇问。
连雪一片茫然。
“那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程潇潇更加笃信。
“可……可是我见到那件官服——虽然我不知道谁是楚云深,但是楚国的官服,我应当不会认错,后来……后来韩公子也证实,我说的并非幻觉。”
程潇潇盯着两人:
“你们去了两次?”
韩咩咩点头道:“是。”
“你们真的见到了楚云深的尸体?”
沉默半晌之后,韩咩咩才道:
“事实上……”她挠挠脸:“第二次去的时候,那一堆尸体已经被人烧成了灰烬。”
“我知道那不是他。”程潇潇再一次断言。
韩咩咩越发觉得奇怪:“潇潇。”
“嗯?”
“你为什么敢如此断定?难道你有什么证据么?”韩咩咩想来想去,道:“还是说,你在那天夜里之后,又见过他?”
“没有。”程潇潇回答得十分干脆利落。
“那——”
“可我就是知道,他不会死。”程潇潇的眼光越发动摇,身体也开始颤抖:“他不敢死,也不能死,至少,他答应我的,也要照实做到了,死,应该死在我身边,死在百岁以后的。”
“你魔怔了潇潇。”韩咩咩止住哭。
她想过无数种程潇潇大哭大闹的情形。
唯独像这样,让人痛心的惊愕和怪诞,她是没想到的:“你清醒点,潇潇,人死不能复生——”
“能。”程潇潇咬着牙。
“什么?”
“我说能,就是能。”她低下头,见不到脸上的神情,唯独两鬓的发梢颤抖着,仿佛在拼命压抑理智,只留下笃信的情绪。
韩咩咩知道这样劝,也没什么用了。
“……潇潇,我知道你难过伤心,你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韩咩咩道。
程潇潇摇摇头,没吭声。
“哭出来!”韩咩咩用肩膀顶了顶程潇潇,吼。
“啊咧?”程潇潇嘴角抽动着,竟然咧嘴笑了:“我哭什么?为什么要哭?你很奇怪啊咩咩。”
程潇潇的脸色极度难看,就像是被情绪的海浪淹没一样。
“你振作些,潇潇。”
“我很好啊。”
“楚云深已经死了!”韩咩咩大吼。
“咩咩。”程潇潇咬着牙说道:“你若是对我男人有意见,你就跟我直说,不要说这种幼稚的诅咒好么?”
韩咩咩才呆住了。
程潇潇认死理似的,装作满脸平静的样子,但是嘴唇已经被她咬得滴血。
韩咩咩也不忍心再一遍遍击穿自己闺蜜的护甲了。
“……好——”
“好一个姊妹情深的画面。”
没等韩咩咩出口,另一到声音又从身后几人处传来,不用问,只有方一。
“感动,实在太叫人感动了。”方一款款而来,这一会儿工夫,她又换了一身衣服。
“程姑娘,你姊妹说的可一点儿不错,楚云深,今日晌午时分已死了。”
程潇潇一动不动,甚至当做听也没听到。
方一一早知道,看了两人一眼,笑:“不接受现实是吧?来啊,把讣告拿上来。”
她拍拍手,底下一个黑袍男人端着讣告一张,交到她手里。方一拍到程潇潇眼前,细声问:“要我念念么?”
程潇潇还是一动不动。
“好说,我这做姐姐的,自然是替妹妹们着想。啊哟,看这里——兹楚国特派使臣楚云深于都城郊外被害一事公告,于本日正午时刻受害,兹事体大,初步诊断应为投毒所害,因顾及尸首毒害扩散,应于即日焚毁。”
方一念完,又看向韩咩咩,笑道:“小妹妹,你可是亲眼见到楚云深的尸体焚毁了吧?”
韩咩咩不吭声,方一笑得更开心了。
“他死了。”方一对程潇潇说。
“没有。”程潇潇支起身,背靠在角落的墙壁上,瞪着方一,脸上仿佛大写着“我不信邪”。
“讣告。”方一再指了指这文书:真的不能再真,有盖的印,有官府拿的报告,甚至还有验尸的结论。
“假的。”程潇潇连看都不看。
“好,就算你不信好了。”方一却不跟程潇潇计较:“你是他女人是不是?”
程潇潇没有回答,只是昂起头,眼珠子瞪得滚圆。
“不管你是不是,现在你们落难,在异国他乡被人这样对待,他人呢?他出现了么?他要是活着,为什么不来救你?”
程潇潇喉咙一时哽住,她很想对着方一大喊“他会来的”,可是偏偏又说不出口来。
“你还相信他会来,是么?”方一调笑看着程潇潇,不置可否。
程潇潇仍旧一声不吭,但是脸上写了回答:自然。
“那我送你一样东西。”方一从远处的暗门打开一格,露出里面一样辉光璀璨的事物,老远扔了过来,落在程潇潇脚边。
这下程潇潇愣住,不光她,韩咩咩也傻了眼。
这是什么?
一枚玉佩。
一枚价值不菲的玉佩,但显然,两人吃惊的部分并非其价值。
方一见程潇潇傻傻愣在原地,拍拍手掌,板起眉头:“谁这么粗鲁,给我程姑娘绑的这么结实?来啊,松了!”
话音刚落,有人斩断了程潇潇手背后的绳索。
失去束缚,程潇潇就像是一滩烂泥软在地上。
方一眉头一紧,脸上写满了心疼,嘴里不闲着:“哟哟哟,姑娘哟,怎么这样了?来来来,快来,扶程姑娘起来。”
四周有人去搀扶,程潇潇两手一抻,抖开。
“别碰我!”她眼里闪着晶亮的光,微微怒意从眼眸里传达出来。
方一招招手,两边下人也都离程潇潇远了一些。
腾的一下,程潇潇半身跪在地上,双手捧起地上的玉佩——玉佩已经摔的稀碎,不见真容——程潇潇并不懂玉,也不了解珠宝首饰,但是这东西没法仿造。
这是她自己弄坏的那块传家宝,上头还有猫爪的痕迹,是自己留给楚云深的“记忆”,而如今,就像是不值钱的草芥一样,任人抛洒在地上。
楚云深一直戴着这枚玉佩,从不离身。
……为什么会在这里?
程潇潇现在满脑子都是这样的疑问,她也不想知道韩咩咩、连雪和这个方一说的话哪些真哪些假,更不乐意去追究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
为什么楚云深贴身的玉佩,会在这个地方?
而这枚朱红色的“血玉”,当间龟裂而来,无法复制的猫爪印记上滴落了程潇潇的泪水。
韩咩咩静静矗立在程潇潇身边,她也一动不动盯着程潇潇手捧的玉。
“这是什么?”韩咩咩忽然问。
程潇潇一愣。
“这是楚云深贴身携带的玉。”回答她的并非程潇潇,而是方一。
“这是,楚云深的?”韩咩咩睁大眼盯着程潇潇手里的玉,姿势一动不动,只是嘴皮子动了动,继续往下问。
“是啊。”方一道:“据我所知,这种血玉材质特殊,乃是楚国王公贵族才特有的饰品,产量极小,咱们九州天下未见得有几块珍品,这东西可没法仿造,你若不信,还能看看上头的刻字,倒像是楚云深他老子送他的。”
“家传的?”韩咩咩的眼光更加呆滞,久久盯着程潇潇手里的玉,两手捏得成了拳头。“怎么可能?”
方一见两人的表情十分有趣,更迫不及待地从长长的台阶上下来。
她款款而下,一步步接近两人,蹲下身,凝视着眼前眼神逐渐涣散的程潇潇,嘴角狞笑着翻起绝妙的弧度。
“你别怪他啊——我是说楚云深,看来,他并非不想来救你,程姑娘,只可惜,英年早逝啊。”方一的口气里满是戏谑和虚情假意。
滴答。
滴答。
液体从程潇潇的眼窝淌出。
“哟哟哟,我还以为程姑娘你不是人,没有人的眼泪呢?”方一捂着嘴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