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泽言第二天一早醒来，习惯性地看了手机。林浠的信息他看了两遍，翻译了各种错别字才明白她在说什么。
她之前说过要在家里弄个圣诞趴。
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得知那个投诉电话还真的是于淑梅打的。
“哎哟，大半夜的吓死人了，我还以为哪里爆炸了。”电话那头母亲于淑梅说的夸张，“你爸昨晚开完会10点多才到家，刚睡下就被烟花爆竹吵醒了。”
叶泽言安抚着母亲，漫不经心“客观”地替林浠好言了几句。
“你说你们父子俩哟，到年底了给自己整这么一个大案子，不得闲。你外公说了，明年你爸调令就差不多下来了，之后回了帝都，就清闲咯。”
“还有你今晚必须给我回家吃饭，我都快一个月没见你了。”
“哎，说好了啊，过大年那几天说什么也不允许加班，再加你外公要被你气死。”
“……”母亲这一阵激光枪似的扫射，叶泽言有点接不住。
最后无奈地撂下一句，“那你倒是让我爸给我放假啊。”
“放！必须放！老叶听到没，你儿子说要放假！”
***
她昨晚没跟着一群人去第二场，卸了妆回了三楼卧室倒头就睡。
一早醒来，林浠竟没有预想中的宿醉，但能感受到身体被烟酒侵蚀后的不适，急需排毒。
她下楼煮了壶咖啡，随手把有点乱的头发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准备先出门跑一圈再回来洗澡。等咖啡时，林浠靠在早餐吧看起手机。
解锁前，屏幕上有好几通未接来电，几封邮件以及几十条微信通知。划开屏幕，林浠却先点开了信息。
叶泽言回了她信息。
两个字。
“已阅。”
已阅？！已阅？！他当他回个短信是首.长批文？
林浠愣愣地盯着那两个字，突然就喷笑出来。这是个什么老干部作风？
她又上滑翻了下昨晚自己发给叶泽言发的短信，回头再看一遍，情真意切是真的，可错别字多得连她自己都没看懂也是真的。活脱脱一个喝醉了说胡话的人。
尴尬癌瞬间上头，就算叶泽言此刻看不见她，林浠还是捂着脸想要找个地洞钻了。
男人“已阅”两字，加上她的醉语，这下林浠哪里好意追问或是解释，猛灌了两口咖啡出门跑步去了。
跑完她在铭屿内的超市买了瓶水，耳机里的音乐戛然而止，转而响起了来电铃声。
“林小姐，这里是保安处，门口有一位访客说要找你，请问您是否在等人？”保安的声音有点耳熟，听着像是先前拦她小宝马的那位。
“哈？”说到访客林浠先想到了外卖，可是她没点啊。
“说是叫段旭阳，昨晚落了件外套在你家。”
“噗——”林浠正喝着水就这么一口喷了出来。
“可以放行吗？”保安继续问道。
“呃……”起来的时候家里的确一片狼籍，她也没多注意，很嫌弃地给黄阿姨打了电话让她来家里收拾一下。
“他确定衣服是落在我家的？”
“……”保安，“我把电话拿给他你自己跟他说。”
“等一下等一下！”林浠连声制止，又犹豫了一阵，“那你让他进来吧。”
拿电话给段旭阳她要说什么？对方都已经到了门口，让他直接打道回府么？这么不近人情的话林浠倒还真说不出来。
段旭阳穿了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双手插在口袋里，沿着上坡从人行道走着，远远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衣着单薄地在别墅大门外等着。
他一路走上来看着两旁的别墅，心里本就起了点波澜。昨晚他跟着众人坐在车里，就着夜色和昏黄的路灯直接驶进别墅区。这下看清林浠家占地面积庞大的白色宅邸，段旭阳不是没见过豪宅，可此刻还是被震撼到。
林浠刚跑了几圈，现在停下来，之前靠着沸腾血液温热的身体逐渐降温，冷意侵入身体，只能原地小跳步维持着体温。
段旭阳见到她素颜样子，有些惊讶。
和上了妆比起来，素颜的林浠十分清纯可人，小脸此时似被冻得有些泛红，可却格外的诱人。
段旭阳见她冷，边朝她走来，边准备拉下大衣拉链绅士地把大衣给她。却见林浠一个转身，开了别墅外围的小门，头也没回，穿过前院就往别墅走去。
下身穿着深色瑜伽裤，翘挺的好身材一览无余，也是段旭阳没有意料到的。
林浠按下密码锁，耸着略微发抖的肩，被一开门一瞬涌出的暖气松了身体。段旭阳虽然被林浠落在身后，但好在腿长，没两步就赶上她进了屋。
林浠还是口渴得不行，所以两人进屋后，她穿过狼藉的客厅，边往厨房走边随口礼貌地问了句，“你要喝水吗？”
听到身后应了一声好，从橱柜里拿了两个玻璃杯，接完自己的水，边喝边给对方接了一杯。
这举动被段旭阳解读为林浠对他的好感。
“谢谢浠姐。”
“咳咳。”那句“姐”又把林浠呛到了，不是说了别叫她姐了吗。
“你没事吧。”像是熟络了很久的朋友般，上前拍了拍林浠的背。
林浠在他拍了两下后赶紧侧开身子躲开。
“林浠不好意思，昨晚在Vixx他们都称呼你浠姐，我一时忘了，”在段旭阳看来，林浠能让他进屋，就已经是有所表示，“你不要生气啊。”
“呃……”林浠对着段旭阳那一张俊脸，虽说不反感，但心中实在泛不了什么涟漪。
社交时因为脑子总是短路记不住人名，所以林浠用了一招，就是每次和对方说话就不断重复一下的名字。
这个作为，也曾好几次被人误解为她在撩人。现在段旭阳用了同样的“手段”，没两句话不忘说一下她的名字，林浠倒突然茅塞顿开，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他人误会。
“衣服你自己在客厅里找找吧，我刚起来也还没收拾。”
林浠说完，披了个毯子又接了杯咖啡往走到后院。桌子上还留着她她昨晚抽剩的蓝莓烟盒，她盯了一会没忍住，抽出一根点上。
吐出第一口青烟的时候，整个身心才得到了放松。
将近中午，林浠拿起手机又里里外外看了一番。
短信没有，微信更别提了。
他不是说局里最近很忙吗？很忙意味着他现在肯定起了吧？那起了肯定看到她的信息了吧？他不是说看到了都尽快回吗？
回了“已阅”两个字到底啥意思？
她等了都超过12个小时，叶泽言怎么还是没点声音呢？
***
宋小冉失踪案加上金雅死亡案，两案并行，年末的叶泽言忙得不可开交。
一早起来看了林浠的短信，就先给母亲打了电话打听情况。等挂了电话就赶忙驱车赶到警.局，开始开会。
秦有为当时也是接手宋小冉转手的一人，不仅供出当天对慧子行凶时的同伴，并被警方成功抓获。可尽管两人供出了接手宋小冉的下家以及背后的人口贩卖组织上家，但为了不打草惊蛇，省专案组决定暂时不对宋小冉进行解救，而是派人暗中到了柳县下属的村子对她进行监视保护。于此同时，对抓捕人口贩卖组织进行作战部署。
金雅的案子因为抓获陈志彪而得到告一段落，但因知道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叶泽言并不想就此结案。打算从另一条思路展开，对金雅当晚就餐的火锅店周边进行了大量排查，根据当时载她离开的的士司机模糊的记忆，以及通讯记录确定的区域，金雅从火锅店出来后就去了酒吧街。
可惜他在监控室看了一上午的视频，还是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等忙完一通已经是中午，他没来得及吃早餐，肚子因缺食不时翻腾地叫几声。也许是饿过头，他倒没有什么饥饿感。杨莉敲了敲监控室的门提醒他去吃午餐。
男人从手机里抬起头，“好，你们先去，我一会过去。”
杨莉走后，叶泽言给林浠拨了个电话。
当今这个年代，多少人的手机设置为静音，接电话全靠缘分。也有很多人反感恐惧接电话，甚至就让电话那么响着，宁可再回短信交流。
他早上赶着去局里，要和她解释的事，还是亲口带着情绪说会比较好。所以当下只是回了“已阅”，兑现自己看到短信就会回复她的承诺。
再来他也有点想听到她的声音。
嘟了五声后，娇软的声音响起，“叶队长……”
怎么又可怜起来了？
叶泽言简单地解释了下早上的工作，间接说明了没有及时回她信息的原因。他以前还没多在意过要解释这种事。
“都要过年了你们还这么忙啊……”林浠在电话那头感慨了一下也不再纠结“已阅”而字，“那我想要找你一起跨年是不是基本没可能啦？”
“现在说不准，肯定要加班，但是人会在南城。”就今天开会来看，抓捕行动还在计划初期，定了也还要实施部署，真正的行动至少要等到次年了，“到时候尽量早点下班，一起吃个晚餐夜宵什么的？”
能和他一起跨年林浠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在意做什么，做什么都行，满口答应下来。
而且见他这个态度，看来昨晚自己疯言胡语的短信并没有吓到他。才这么想着，男人下一句话就又让她紧张起来。
“所以——”尾音拉长最叫人窒息，“你昨晚怎么回事？”
“啊？”这个时候装傻简直就太矫情了。林浠解释了来龙去脉，顺便把张鹏骂了个狗血淋头，把责任与自己撇清。
“真的我都跟门卫保证了，今年绝对再也不在家里办派对了！”
“……”
叶泽言，“今年还剩5天。”
“明年也不办了！办了绝对不能打扰到叔叔阿姨！你父母有说什么吗？”想起这可能才是男人来电的用意。
“投诉电话是我妈打的。”叶泽言没打算瞒她。
林浠顿时整个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捂住电话，深深地“啊——”了一声。像是叹气，更像是懊恼的气吼。
再开口，小心又翼翼，声音软下来乖巧道，“那你妈妈，怎么和你说的？”
叶泽言靠在椅背上，一只手随性地搭在桌上，习惯性地拿指尖敲打着桌面，嘴角一勾，“她说以为谁家被核弹炸了。”
男人说的比于淑梅还夸张，林浠坐在后院远处的半屿山，脑补出一颗炸弹掉下来炸飞岩石的场景，觉得她此时的心情倒更像是被核弹炸了。
后来一想，哎，炸就炸了吧，以后再好好挽回自己的形象。
电话那头安静了半晌，叶泽言脑海里似乎都浮现出她纠结窘迫的小模样，心情莫名愉悦，“我替你说了几句好话，我妈应该不会再多想。”
林浠正撒娇般地连声感谢，段旭阳一句“林浠，衣服我没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哎”传了出来。
段旭阳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低着头看向林浠，半张脸埋在羽绒外套的衣领里，逆着光，林浠第一个反应就是让他闭嘴。
指了指手机，食指又竖起放在唇边，让他嘘声。
叶泽言在电话那头自然是听到了，眼神微怔，“有朋友在？”
“嗯，”林浠感觉到男人声音沉了几分，一时有点无措，但她也没有什么好心虚，乖乖解释了，“昨晚不是开趴么，有几个人人衣服落我家了过来找。”
叶泽言腮帮紧了紧，沉默了一会。直觉告知她说的是真话，但心里不知还是起了点异样。
“那你先帮他们找衣服，我这边要忙——”
“等一下！”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被误会林浠肯定不干，她有点不悦地抬头瞪了段旭阳一眼，示意他回屋，对方照做。
“你今晚会不会回家……回铭屿呀？”
叶泽言已然站起身，身子顿在办公桌边。
*
林浠和叶泽言约好了饭点后出来散个步，心情简直好到飞起。转身回屋的时候努力抿着嘴角想要肆意上扬的弧度，若不是屋内此时还有个段旭阳，她可以在别墅内再来回跑个几圈。
“你刚才在和男朋友打电话吗？”段旭阳本在早餐吧边的高脚凳坐着，见林浠回屋起身后脱口而出。
他很高，林浠也懒得抬头对上他，且被刚才他贸然插话弄得不悦，淡淡地回了一句，“和你无关。”
段旭阳的确是无心，正准备道歉又被林浠打断。
“你衣服真落我这，还是想找个借口过来？”林浠不自恋，可是也不傻。
“是真落你这了，昨晚不是被你赶出来就走的匆忙，”说着还腼腆的笑笑，揉了揉鼻子，“在去Vixx车上就发现没拿。齐哥给了我你的微信，说让我加你问下，但是你一直都没通过。那件大衣我是自己赚了第一笔钱后买的，所以很珍惜。”
“你要是因为我没打招呼就擅自跑过来，我和你道歉，”说着上前揪住林浠衣袖，撒娇似的摇了摇，“你别和我生气啊。”
林浠呆了一秒，把袖子抽了回来。
“我没生气。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但你别动手动脚，还没熟到那种地步。”
林浠觉得她已经够主动了，不过自认为主动的真诚。可此刻看着眼前的段旭阳，她怀疑在叶泽言眼里她是不是也是这幅又作又假的模样？
段旭阳长相很出众，年轻又阳光，染了一头亚麻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颜色很好看。人在看到美好事物的时候，心地总归硬不起来。
林浠最终没说什么难听的话，“你先回去吧，一会我家阿姨过来打扫让她帮忙再找找，如果找到了我告诉你。”
段旭阳犹豫了片刻，“好，谢谢你。”
*
段旭阳遇到过两类富家女。
一类从小被保护的很好，生活在象牙塔，心思单纯性格娇软。这类妹子也是最容易被他撩上手的。
另一类被家里宠溺地肆意跋扈，人前总是一副高傲自大模样，表面拒人于千里之外，可却又藏了一颗闷骚奔放的心。
而林浠在他看来就属于后者。有难度，但也不是搞不定。
可他忽略的是，还有许多人，因为眼界开阔而自带骄傲，他们无需迁就他人，不用在意世俗的眼光，不屑被人定义，肆意生长在自己的阳光下。
他穿过林浠家的前院，站在铁门前又回头看了眼这座巨大的白色宅邸。
脸上早已没了先前的青涩，半张脸藏在衣领内，眸色愈发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