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的狩猎场,被夕阳的余晖打上一层暖色调,透过高耸斑驳的树影被分裂成无数道细散的光束,很是壮丽而神秘。
此时逆光里,一个依稀能辨是个男子身形的人影领着几十人浩浩汤汤的对着江封行了大礼。随后又有条不紊的将到场的宫妃和大臣引到早已布置好的高台之上入座。
“李甘,这是朕的侄儿与侄媳,你可是没见过罢?”江封淡笑,上前一步亲自给李甘引荐一旁让人无法忽视存在感的北牧邪夫妇。
李甘眼底闪过一丝惊诧,很好的随着行礼的动作继而敛尽眼底深处,说道:“见过北牧王,王妃。”
被称作李甘的男子,四十过半的年纪,却是格外的壮硕精干,一看就是那种内敛而少话的忠实性情。江封让他守着狩猎场,怕不是一眼之下这么简单。
北牧邪侧目,透过面具淡淡看了李甘一眼,突然牵起身旁的苏小川,不说话。
小川抬头,错愕的神色望进他面具后的眼里,却见他只是牵着手与自己对望,那模样像是在说:王妃解决,本王懒得搭理。
这么一腹诽,小川就觉得北牧邪脑子又抽了。眼看皇帝面色越渐难看,北牧邪又是个冷硬不吃的主儿,她也不好拂了这个狩猎场管事的面儿,只好噙笑与他道了声:“李管事辛苦。”
李甘面上闪过一丝错愕怔愣,继而展开一丝轻快的笑意,冲苏小川点头:“不辛苦。”
看李甘那不敢置信继而了然的神色,苏小川就恨不得刨个地洞钻进去。她就说怎么感觉北牧邪牵着她的手怔了一下;她就说怎么觉得皇帝看她的眼神很古怪;她就说相爷爹怎么一副丢不起老脸的模样瞪着她;她就说怎么觉得自己的话那么耳熟,搞半天是她问候人的方式——像阅兵仪式……
“王妃对军营的事……很感兴趣?”看北牧邪牵着的王妃一脸后知后觉的尴尬,江封突然倾身,以一副长者的纵容模样打趣着苏小川。
苏小川眼尾一抽,避着他的眼神,僵着面皮干笑一声。
她能说,对着不认识的人她没话说么?
江封也不恼,只是气定神闲的又看向还牵着她手不松的北牧邪。眼神一闪,谈笑的话里透着一股试探,问她:“还是说,在王府的日子里,北牧王每日里会给你讲他曾经杀伐果决的事迹?”
这回换苏小川错愕,看着江封老半天最后看着北牧邪,却见他依旧不发一言。她刚要开口回话,突然低呼一声抽手不回,继而敛袖掩面瞪着北牧邪,怒斥:“你干嘛?”这厮以为两人袖子宽大别人看不见,就敢明目张胆‘吃她豆腐’?!
他依旧不说话,却能听见他突然笑了一声。
一旁还等着苏小川回话的江封面色渐沉,负手身后别开脸不去看这刺他眼的一幕。苏柬私以为皇帝是对苏府出去的女儿不满,左右看了一眼之后,突然从一旁垂眉敛目站着的李甘拱手言笑。
“李将军,别来无恙。”
“苏相客气。李某早已一介布衣,苏相万莫要谈前事。”李甘抬眸与苏柬客套一句,听懂他话外之音,之后便看向江封,侧身恭请:“皇上,奴才以为皇上准备了新酿的果酒,可要试试?”
江封再次看了北牧邪两人牵着的手一眼,才往场内去:“走吧。”
看皇上不比以往的兴致,此次神色淡淡的只是随便应了一声,李甘面上也有些讪讪。他在想,或许他做了多余的事。
临走前,苏柬再次在江封和苏小川身上看了一个来回。见苏小川只是咬牙怒瞪北牧邪而并没发现什么时,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皇上明知苏小川身上有长生不死药的下落,对她除了这一点的关注之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
眼看人都走光了,苏小川才敢明目张胆的瞪着北牧邪,刚要甩开他的手,却被他先松开继而差点甩了自己一个踉跄。
“北牧邪,你丫到底什么意思?”眼看人要走,小川追了上去,质问。
北牧邪侧目说道:“王妃不要会错意。此次带你出来的目的,便是无论本王做什么,你都不要大惊小怪。”
“你拿我做挡箭牌?”
苏小川指着自己的鼻子,似是不敢相信她从北牧邪那里听到了什么。而且,好好的他有什么需要避让的?!
他哼笑一声看着她:“如果王妃觉得自己还有点用处的话……”,突然勾起她身前一缕黑发凑近面前嗅了一下,寒凉的补了一句,“那就是了。”
看他扬长而去的背影,苏小川只剩咬牙切齿的份。比起北牧邪的毒舌利齿,她才发觉自己在他面前偶尔的嘚瑟不过是岸上的活鱼,垂死挣扎而已。
这么一想,苏小川又觉得自己很吃亏,跟着奋起追上他。一副没得商量的小人模样摊着手掌朝他一伸:“给银子。”
几乎是下意识的,北牧邪皱眉看着她:“什么银子?”她脑子里除了银子还有别的吗?
见他问了,小川就觉得这事儿有着落了。忙摆正态度,一字一句提醒他:“刚才你未经我同意,就私自拿我做挡箭牌还吃我豆腐拒不承认一事!”瞪了他一眼,又说道,“这对我目前冰清玉洁出淤泥不染的形象有损,且王爷态度强硬伤了我的心,要加价!”
面具后,他扬眉忍笑。气定神闲的看着声情并茂的女人演着戏,了然问道:“加多少?”
搁他面前讹银子,这女人难道忘了他商人的身份?
一听有戏,苏小川立马化作见钱眼开模样,掰着手指头算给他听:“拿我做挡箭牌一百两,未经我同意吃我豆腐罪不可恕五、五百两!”说到这里,她其实有些心虚的,不过未免他讲价,抬高价格是必须的,又续道,“且吃了我豆腐王爷还拒不承认罪上加罪,再加二百两,统共八佰两。”
末了头往一边一撇,一副谢绝还价的模样。若非那瞟向他的视线泄露了她此时的心虚,说不得还真有做那地痞收保护费的潜质。
北牧邪挑眉:“说完了?”
苏小川侧目看了他一眼,明显在说:没看到我伸手等着你给银子么?
“在江国,妻以夫纲是治家之道,王妃可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子?”苏小川点头:“挂名。”末了又反问,“这跟你拿银子有什么关系?”
“既是明媒正娶,夫妻之间偶尔拉手恩爱可是常事?”北牧邪继续循循善诱。苏小川却是皱眉想了一下不得不点头认同他的话。
“既如此,本王方才做的可有不妥?”
小川继续摇头。
“所以,该是本王找你算账才是。”
“怎么说?”小川一惊,生怕他狮子大开口。一件事只觉被他这一分析,她还真觉得是自己错了。
“不体贴夫君,两百两;不替夫君设想,一百两;拒绝夫妻间的恩爱,五百两;在外不顾及夫君脸面,二百两;威胁夫君狮子大开口,委实错的离谱,四百两。综合以上,还倒打一耙好赖不认错,目前本王不打算上公堂,就用银子解决,五百两,统合下来一千九百两。”
“本王行商多年,讲的就是个无利不往。给王妃八折优待,给一千五百二十两便了事儿罢。”
苏小川看着平日里不说话,一到算账就行云流水个没完的北牧邪好一阵愣怔。如果给他一把算盘,此时怕是更完美……
“你怎么比我的还贵,鸡毛蒜皮也算进去,你还是个男人否?”老半天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只是呛出来的一句话连自己都能听出来,多么的没底气!
北牧邪侧目,淡淡说道:“王妃要算账,本王企能冷落了你。”小川撇嘴,忍着煮熟的鸭子飞掉的痛苦,大手一挥:“那我不找你要了,总行了罢!”你也别找我要。
北牧邪想了一下,在看到她随着他的沉默而紧张的模样,只觉好笑。末了还是通融的点点头:“一点小钱,本王还不放在眼里。”
他这意思就是各自都不追究了,那便好……不行!她不能任他牵着鼻子走。
“那你拿我做挡箭牌怎么算!”不会这么小气连一百两都不给罢?
她心知自己有些强撑,因为所谓的挡箭牌不过是她自己的感觉,他并没承认也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
哪知,他只是安静地从袖里掏出一张银票,给她。
“一百两,给你。”这个问题他不想回答。
没料到他这么爽快,小川一愣。继而有些后悔,刚才没开口把价钱抬高点。说了半天价,一百两,连口好茶都喝不上。
感觉到身后的人情绪有些失落,北牧邪也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而失落。只是,不能这么惯着,免得惯出毛病以后见人就跟人伸手算账要银子。影响不好,且北牧家的儿媳,只能找一个人要银子花,那就是他!
说话间,两人不觉已走到狩猎场安全范围里搭建的高台下。
素和与段凡薛小池易容的段昊一早等在那里,看他二人并肩走来,生人勿近的面上也浮现了一丝笑意。
“王爷可是又惹王妃不快?”
北牧邪侧目看着素和,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看王妃一脸挫败而王爷步履较之平日更加轻松的模样,不难猜到肯定是王爷给王妃难题了。”北牧邪挑眉:“所以本王一向不怎么喜欢大夫。”说话总带着股散不开的药味。
知王爷言下之意,素和却是不恼反而失笑。王爷病情一时见好,也是他所乐见的。
只不过,今晚这有备而来的中秋宴,怕是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