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又开好了。”艾婉望着对岸邻居家伸出的一枝红杏说道。她趁着天气好,与孟母一到在自家的花园里沏了茶赏花。
孟母放下茶杯,也望了过去,赞叹道:“他们家的花年年都开得这么好。”
艾婉说:“我前几天还和戒之说,想去跟他们要两株杏树移栽过来。”
孟母笑道:“这花果然又开好了。看来最近相处得很融洽,再没有拌嘴了。”
艾婉羞红了脸说:“妈你也真是的,那都什么年月的事情了,您还提。自从前几年我用您教的法子,他学聪明了许多。”
孟母也笑道:“不说了。他知道为你们母子考虑就好。对了,明天我想去上香。”
艾婉说道:“那我陪您去吧。”
孟母说道:“不用了,你不是说江威辰的太太要来吗?你在家陪她就好了。”
艾婉才想起来约了人,说道:“要不然您晚一天去?正好让戒之也陪您。”
孟母连忙说道:“不用了,他忙。我已经和李嫂约好了明天去。”
艾婉有些惋惜地说:“那好吧。”
一个胖乎乎的男孩跑过来说:“奶奶要去哪儿?带我吗?”
孟母和艾婉微微一笑,艾婉说道:“义儿,奶奶要去庙里烧香。可没有糖葫芦吃,你就别跟去了。”
小刘义嘟嘴道:“奶奶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就要去嘛。”
艾婉沉下脸来说:“不许闹。”
孟母说:“没事,让他去吧。”
刘义高兴地手舞足蹈,艾婉无奈地笑了笑。
喜鹊来说:“老夫人、太太,老爷下班回来了,问可以摆饭了吗?”
婆媳相视一笑,孟母道:“看看这回家的时间比我们都还准,反倒催起我们来了。”起身一起进了餐厅。
次日,刘不一出门上班后,孟母便和李嫂领了刘义出门上香。中午江太太来了,和艾婉略坐了坐便走了。艾婉难得有空闲,拿了一本书在花厅里翻看。
太阳微微西斜,喜鹊拿了信进花厅对艾婉说:“太太,门房说有您两封信。”
艾婉接过信,一看寄信人:碧云、蔡玉。不由得心花怒放,赶紧拆开来看,越看越高兴,自言自语道:“果然是他。竟把我们瞒得这样苦。”又对喜鹊说,“你去把我桌上的钢笔和信纸拿来,再问账房要两个信封。”
喜鹊领命上楼去,此时汽车缓缓驶进刘公馆。刘不一踏出车外,神清气爽往楼里走。他已经从副处转正,这几年生意也越做越大,因此早已买了车,配了司机;风光非常,若非已有妻儿,刘公馆的门框必定早被媒婆踏破了。但仍有名媛对其垂涎不已,好在刘不一家有恶妻妒妇的名声早已在外,倒也挡了不少闲蜂野蝶。
管家见主人回来,赶紧上前接过公文包说:“老爷今天这么早,没去卢府**的生日宴?”
刘不一边走边说:“我和太太约好了,一周无论如何都会回家吃三次晚饭。况且,今天家里的饭比卢定一家的重要得多,他那儿去不去也无甚相关。”
陶桥点头道:“那是,那是。老爷您单独新办的丝厂供不应求。他那个厂子,咱们不过是入个股。照这两年的形势,没有背景的丝厂都得完蛋,他可得抓紧官商合营这根绳。巴结咱们还来不及呢。”说话间颇有些得意。
刘不一脸闻言紧张起来,脸色一沉,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四周,说道:“小心谨慎是你的长处,可别丢了。我和卢定一那么多年的交情,说不上谁求谁,合营厂那边你也得好生照应。卢定一那边我已经说了今天因为有事去不了。我交代你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陶桥连忙说道:“办好了。”
刘不一压低了声音问道:“没让旁人知道吧?”
陶桥亦压低声音答道:“没有。”
刘不一微笑着点点头,边走边说:“这事儿你办得不错,回头去账上领二十块大洋。”刘不一像少年般,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小楼。楼里只有一名十五六岁的丫鬟在打扫。这丫鬟鹅蛋脸,梳着两条辫子,边掸灰边哼着歌。刘不一笑着冲她问:“惜儿,老夫人和太太她们呢?”
丫鬟落落大方地答道:“老夫人和少爷去城外敬香了。太太收到两封信,很高兴,正在二楼小花厅里看呢。”这丫鬟便是惜儿,如今过了豆蔻年华,出落得越发标志。
刘不一问道:“你怎么没跟着老夫人去?”
惜儿见他紧张的神色,便答道:“老爷别担心,李嫂跟着去了。我得给老夫人准备别的东西,脱不开身。”
“哦。那就好。”刘处长得了答案便径直上楼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卸下了西装皮鞋,穿上了长衫布鞋轻快地走进二楼花厅。艾婉拿着信,正倚靠在窗边,满脸幸福地眺望邻居家的大花园。刘公馆和邻居的花园划溪而建,只隔了一道门,两家各自有锁。
丈夫看了故意说笑道:“捡了钱了?这么高兴。”
妻子一撅嘴,嘲笑道:“俗气。”把信给丈夫一看,“喏,雨晴和蔡玉都给我写信了。我要马上给她们回信。这年月难得收到信,不快些回信怕又要错过了。雨晴她们——”艾婉正要跟丈夫细说,忽见他的衣领皱了,边抻直边数落道:“都是孩子他爸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刘不一便憨笑不语。艾婉轻声叹气道:“到底是脱了那身官服,换了布衣长衫自在。一朝入关门,半点不由人。比不得我,虽然一直待在家里,但有妈替我照看孩子,还有二十几号人供差遣。苦了你了。”
刘不一握住妻子的手,安慰道:“都还好。对了,你不是说他们家的花园景致好吗?我们进去看看吧。”刘不一望着窗外说道。
艾婉说道:“那家不是洋人吗?去了多不方便。再说,我看他们这几天进进出出的,像是很忙。还是算了吧。”
丈夫有些撒娇地说道:“走吧,陪我去逛逛。”
艾婉忍俊不禁,丈夫便牵着妻子的手下了楼,一同到了自家的花园。走到刘公馆与邻居的隔门处,刘不一敲了敲门,说道:“开门。”
大铁门随即开了,迎出来的竟是陶桥,他说道:“老爷,太太,都收拾好了。”
艾婉惊诧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丈夫说道:“他们要回国,我便把这儿买了下来。以前,两家是隔着一条小溪相望。现在连通了,便是一溪过境了。”边说边把地契和房契交到妻子手上。
妻子仍旧不敢相信,等回过神来,笑着嗔怪道:“又乱花钱!”
刘不一笑着说:“我可没那么多钱,我只把花园和公馆连通。这边的房子还得做别的用处。你羡慕的景致,现在是咱们家的了。”又对一旁的陶桥说道:“晚上就在这边摆桌吧。”
艾婉问道:“摆桌?今晚要请客吗?”
刘不一说:“你忘了?”
妻子仔细回想,忽然说道:“哦,对了。今天是妈的寿辰。瞧我这记性。我得赶紧让李嫂把寿桃给蒸上。”她刚走了几步,忽想起来,顿足叹道:“哎呀,李嫂跟妈出去了。等她回来再弄怕是赶不及。陶桥,你让惜儿去渡口迎一迎老太太她们。若遇着了,叫李嫂先回来,让老太太在凤蝶夫人的酒馆多坐会儿。其余的人都麻利儿的。今儿个是老太太生辰,大家伙儿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的。”
男主人补充道:“老太太要是高兴了,我重重有赏!”
刘公馆旋即忙活开来。裁剪“福”字,摆放桌椅,清洗杯盘碗盏,众人忙得不亦乐乎:“老太太素来待我们好,自然要用心。”
艾婉走进厨房,对正在忙碌的惜儿说:“惜儿,快帮我把围裙围上,我要亲自给老太太和面做寿桃。”卷起来袖子,洗了手便预备和面,却皱眉道:“这么会儿功夫,就怕面发不好。做出来的寿桃不好吃。”
惜儿抿嘴一笑说道,“太太请跟我来看!”便将艾婉引到一个大笼屉旁,揭开盖子:一股扑鼻的面香顿时浸满整个厨房。
艾婉喜出望外,“这?”用手轻轻试了试面,松软正好。
惜儿解释道:“我记得老夫人是今天的生日。这几天都没见老爷和太太提起。我既怕老爷和太太为老太太另有打算,又怕你们事忙忘了庆生。老夫人即便不在意这些,我们这些受她恩惠的人心里终究过意不去。前些天我们便私底下商议着要怎么过呢。中午还没见老爷太太发话,我便自作主张发了这些面。这点面即便不做寿桃,像咱们这样的大宅子一天也就吃完了。”她像连珠炮一般,一气便说完了。
艾婉听了不住地点头:“向来知道你聪明,老太太也常跟我说。我只以为十五六岁的孩子也聪明不到哪儿去。今天算是知道了。你果然思虑周全,很是妥当。”
惜儿听了连忙说:“太太过奖了。惜儿年轻莽撞,要学的还多着呢。料想老太太她们也改回来了,我先去渡口迎一迎她们。”连忙退出去,往朝渡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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